霍玨淡淡頷首，神平靜，並無半點意外之。余秀娘是虞秀蕓這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原以為要費一段時日，薛無問那邊方能尋到，沒想到竟然親自回來了盛京。眼下既然來了，還留在了酒肆，自是給他省了不功夫。

霍玨輕輕挲著手指，沉半晌後，方才道：“從明日起，你便寸步不離地守著酒肆。若無意外，齊昌林過不了多久就會找到酒肆去。他若是去酒肆，你也不必驚慌，隻當他是個尋常客人便是，他去那裡約莫也就是想看看余秀娘。”

何寧連忙應了聲“是”，卻沒退下，默了片刻後，小心覷了覷霍玨的臉，又道：“還有一事，今日那位定遠侯府的世子爺突然上門來，在酒肆裡喝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的酒。”

何寧是知曉自家主子有多厭惡這位宣世子的，果然他的話音剛落，便見霍玨抬起黑漆的眸，冷聲問：“夫人可見到他了？”

何寧連忙搖頭：“並無，夫人一酒肆便進了天井釀酒，本沒注意到宣世子。那宣世子這一次也比上回在飛仙樓外要收斂許多，盯著夫人看了片刻，便再無旁的作了。”

霍玨垂下眼，漆黑的瞳眸晴難辨，似夜裡深不見底的井。

“前些日子，讓你派人去尋的藥，可尋到了？”

何寧一愣，公子說的“藥”，實則是一種西域的蠱蟲。

那蠱蟲何寧聞所未聞，好在白水寨有一人從前在西域做過買賣，知曉在哪裡能尋到製蠱之人，這才將人派了過去。

如今聽霍玨問起，心裡驀地“咯噔”一跳，低聲道：“一個月前葛老出了玉門關後，便再無傳話回來。公子可要屬下再派人走一趟？”

霍玨微微一頓，隨即便搖搖頭。那位西域巫師子古怪，若不是合眼緣之人，去再多人都無用。

“無妨，再等等。”

也不過是多留那人幾日命，等到定遠侯府與兵部尚書結親了，他宣毅同樣逃不過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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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寧退下後，霍玨去淨室洗去一灰塵，換上一套乾淨的常服，才緩步去了寢屋。

屋子裡燒著很淡的杏子香，四都燃著燈盞，整個室亮堂堂的。

小娘子靠著個大迎枕，低頭翻著本《古酒雜論》，一見他進來，那雙藏不住心事的眸子微微抬起，定定地著他。

霍玨腳步一頓，和對一息，下一瞬便加快了步子，在旁坐下，道：“聽何寧說，你今日在酒肆釀酒了，釀的什麼酒？”

薑黎放下手上的書，彎笑道：“釀了幾壇子桑葚酒還有屠蘇酒。”

霍玨淡“嗯”一聲，握住薑黎的手，替細細，知曉此時定是有話要同他說，便也不語，隻耐心等著。

等了片刻，果真聽薑黎道：“霍玨，你可會不喜我到酒肆去？”

薑黎這話問得委婉，原意是想問他會不會嫌為了經營酒肆而拋頭面的。

可從小就看著楊蕙娘經營酒肆，不僅僅是楊蕙娘，從前在朱福大街的那些看著長大的掌櫃娘子，個個都是有本事的，製香做裳賣頭面，毫不比男子差。

是以，不喜用“拋頭面”這樣的詞語來形容自己以及與一樣靠著一技之長堂堂正正掙銀子的子。

霍玨自是聽出了薑黎話裡的委屈與忐忑，手上的作越發輕，抬起眼，溫聲道：“我為何會不喜？”

薑黎想了想，道：“你如今是，怕不怕有人拿我的出來笑話你？”

世如此，倒不是妄自菲薄，實在是商人的地位天生就比旁的人低。霍玨如今中了狀元，誰知曉會不會有碎子的人，拿商家的份來打他、嘲笑他？

霍玨瞬間便想起了何寧方才提及的，余秀娘與阿黎在天井一同釀酒的事，大抵也猜到了余秀娘同阿黎說了什麼。

余秀娘從前做齊昌林夫人時，不人拿是貨郎之這事笑話他們夫妻二人。

彼時齊昌林在盛京毫無基，又因著喜好行鑽營之事，在朝廷裡的名聲也說不得好。

也因此，即便是後來至刑部侍郎了，盛京裡的那些個當家主母，就算是當家的職比他低，也不屑同余秀娘往來，令得余秀娘的日子過得很是憋屈。

可他不是齊昌林。

他不會讓阿黎從前余秀娘過的委屈。

“大周的第一任皇后便是商家出，當初若不是那位皇后傾盡一個家族的財力支持太祖於世中揭竿而起，哪來今日的周皇室？”

霍玨清雋眉眼噙著淡淡的笑意，了小娘子的指頭，接著道：“只要我有朝一日坐到了高位，旁人也會這般說你的。大抵會說……當初若不是那薑家娘子是個能掙錢的，供那位狀元郎讀書，哪來今日大權在握的霍大人呢？”

他說起這些話來，語氣端的是一本正經。

薑黎被他說得一樂。

那位開國皇后的故事，阿姐也同說過，自是知曉這典故的。

可問題是，人皇后當初的家族是一州之首富，財力不可謂不驚人，哪是這酒肆小掌櫃能比的？

霍玨拿來同那皇后相提並論，委實是抬舉了。

知曉霍玨是在哄開心，薑黎也不會拒絕他的，展眉一笑，道：“你這話我聽。可你在屋子裡說說就好啦，在外頭可不能這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