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靜靜的坐在主位上,看著下面的溫家族老,臉上的笑容淡淡的,還有心思端起茶盞慢悠悠的喝茶,瞧上去不疾不徐格外平靜。

反倒是族老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論起來能族老，但是實際上只是溫家的長輩，尋常說了也不算的。

溫家最出息的就是溫敏松,便是石氏的相公，當初溫敏松考科舉到了鄉試便沒有再考上,但是卻到了不朋友,同鄉石天瑞就是其中之一，溫敏松還如愿娶了當時還是秀才的石天瑞的嫡親妹妹。

后來石天瑞高中,在翰林院很是得到看重，溫家能夠在京城里立足也是借了石天瑞的勢。

等到石天瑞被貶斥出京后,并沒有連累溫家,溫家人依然把持著京城里過半的瓷玉,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至于溫家的后宅是否安寧,這些族人并不在乎。

他們只要瞧著溫敏松能夠賺到銀錢,養活著他們，便是一切都好。

石氏知道他們的這些心思，故而篤定這次和離定時能的，這會兒說起話來也是四平八穩“我與相公相識多年,同過甘,也共過苦,只是終究緣分已盡，我也不想耽擱相公，分開也就是了。”

坐在一旁的溫敏松聽了這話，神有些復雜。

他心里是不甚喜歡石氏的，縱然當初對著石氏說了許多語甜言，也送了不件，但是那是溫敏松看出石天瑞前途無量，便想著娶了他的妹子以后可以沾。

況且當時的石氏心思綿，脾氣和煦，很有容人之量，定是能善待已經為他孕育兩子的孫氏，溫敏松這才追不舍。

可是等娶到了家里，溫敏松就不甚在意了，雖不至于兩看生厭，但也是日漸寡淡。

特別是孫氏常常跟他哭訴在石氏這里吃了虧了罪，溫敏松更是覺得石氏以前的寬仁綿都是裝出來的。

若不是今日石氏打了招呼讓他過來見一面，算起來，兩人竟有足足六個月不曾在一說話。

就連石氏想要和離的事，也是從下人的口中知道的。

溫敏松剛一聽道石氏要和離，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石氏瘋了。

他做的直，眉頭皺，聲音低沉的道“你要想清楚，如今你娘家沒有倚仗，吃喝用度都要靠著溫家給你，你無所出我依然樂意把你養在府里已經是仁至義盡，若是和離，你出了這個門，只怕一日都過不下去。”

此話一出，石氏沒有反應，反倒是一旁伺候他的婆子氣得臉通紅。

自家夫人過的是什麼鬼日子，沒人比更清楚，那個孫氏是個什麼德行的毒婦也沒人比更明白。

自家夫人原本是那樣一個好姑娘，進了溫家以后就像是綿羊了狼群，膽戰心驚，也不知道這麼個小門小戶哪里來的那麼多牛鬼蛇神。

夫人盡到了作為正室的責任，把溫家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條，這些吸一般的族老也被夫人安的極好，老爺起家的底子還是從夫人娘家得來的，結果現在，倒被他說了夫人討飯一般。

當真是不要臉皮

婆子想要發作，卻被石氏輕輕地握住了手腕。

石氏看了看，淡淡一笑。

該生的氣都生完了，該流的淚也都流干了，當初強撐著一口氣都能過來，如今不過是兩句糟心的話，不至于忍不得。

以前那個面團似的人，如今早就練了鐵一般的心，穩當得很。

若是真的鬧起來，溫敏松不簽和離書，那才是真真麻煩。

于是石氏神態平和地看向了溫敏松，輕緩道“老爺，如今我們也可以把話說明白，當初我娘家對溫家仁至義盡，而我這些年也自認沒有對你不起，現如今，我沒有娘家倚靠，也沒有子嗣傍，倒不如早早清算干凈，也好過以后我們生出怨懟。”

這話，石氏說得違心，因為早就恨不得撕了這個騙了自己的東西。

可是長久以來在這后宅當中練就的演技讓的這些話說的真意切，聽上去字字發自真心，任誰也挑不出病。

而溫敏松則是抓住了重點。

如今石氏確實是沒了娘家倚靠，這也是溫敏松一直冷淡對卻從無畏懼的緣由。

在溫敏松看來，如今石氏外無倚仗，下無子嗣，該是死皮賴臉呆在自己邊才對，怎麼反過來是石氏想要和離

溫敏松下意識的覺得其中有不對勁，卻想不出哪里不對。

而站在一旁的溫六郎有些著急。

從小，他就認準了是石氏苛待孫氏，自家娘親總是哭，里說的都是石氏的不是，溫六郎早早的就厭了，如今這個人親口說出要和離，不正好瞌睡送了枕頭，此時不答應更待何時

若是石氏滾出溫家，那這溫家主母保準是他的母親孫氏的，到時候他便是嫡出兒子，好多的很。

只是不等溫六郎開口，已經有溫家族老點了點拐杖，道“敏松啊，你娘子這些年不容易，為你著想，這個家付出的已經夠多的了，如今的心愿，你也該達才是。”

此話一出，石氏就知道他們的意思。

不管平時石氏做了多，在他們看來終究是外人，如今的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被吸的了，他們自然見得厭煩。

可石氏半點不生氣，反倒笑容溫，又手拽了拽自家婆子。

婆子憋著氣，卻記得石氏的囑托，為了不打擾主子的事只能忍了。

溫敏松則是看著石氏那張一如當初的寬仁面孔，在心里笑自己想得太多。

這人本就是個如面團的脾氣，連生氣都不會的，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小心思

既然沒了顧慮，溫敏松商本立刻冒了出來，他拿著那張和離文書看了看，便對著石氏道“和離可以，但是這家里的產業多是我多年打拼所得，只怕不能給你。”

石氏早就料到了這點，況且早早的就從祁昀那里得了消息，未來這溫家怕是要有禍事，這些產業在手里才是麻煩。

不過臉上還是做出了憂傷神，聲音輕輕“不妨事，左右我以后便是養活自己就好，有點金銀也好過活。”

在這方面，溫敏松倒是不吝嗇。

金銀之類的東西在他看來算不得什麼，很是大方“五百兩可夠”

族老們有的急了，于他們看，溫家的東西就是自家的，平白的給了外人如何使得

但是又馬上有人摁住了他們，低聲音“五百兩還不夠敏松一間鋪子的錢，給了就給了，有什麼了不得”

只是這話說的聲音有些大，一字不落的被上面的兩人聽了進去。

溫敏松臉上有些尷尬，但是卻沒有否認，只是盯著石氏看。

而石氏卻好似不在意一般，或者說的在意本沒有人能看得出，只管點了點頭道“好，我同意，五百兩銀子和我陪嫁的果園，除此以外我什麼都不要，你摁手印吧。”

溫敏松沒想到會這麼輕松，但是手上卻沒有停頓，讓人去拿了五百兩銀票來，站起，點了紅泥摁了手印，石氏也立刻摁了上去，而后婆子立馬上前，像是怕溫敏松反悔似的，一把抓起和離書給了一旁的衙門公人。

這人是衙門里的，來之前被人囑咐過，華寧長公主下了令要好好善待溫家夫人，故而他在接過文書的時候是雙手高舉，深施一禮，看上去格外恭謹。

而這個舉并沒有引起誰的注意，就連溫敏松都沒有往這邊瞧，此刻他已經開始興的在心里盤算著能娶誰做了續弦。

這京城里有權有勢的人家不，之前他就是靠著石氏發家的，現在便想著能再走一遍這條路。

石氏卻是不在乎他在想什麼，只是平靜的站在那里，完全沒了笑臉。

和離文書拿在手里，銀票放在袖中，便如同從籠子里放出去的鳥兒，天高任飛，自然不用再擺出自己都惡心的表去欺騙誰。

有些慨，有些心傷，但更多的是解之后的歡喜。

可是想笑又笑不出來，這個家磋磨了太多的時，只要待在這個屋子里，石氏就覺得窒息。

定了定神兒，石氏看向了溫敏松，終于問出了這麼多年來的一直想問的話“你我之間，早沒了分，如今你告訴我一句真話，”聲音微頓，石氏輕聲道，“孫氏用藥壞了我的子，你是知道還是不知”

大抵是因為心里放松，也是因著覺得石氏除了這個們就要凄慘過活，溫敏松懶得騙，只道“有些事本就不該深究。”

石氏聞言，深深地看了溫敏松一眼，扭頭便走。

婆子跟了上去，扶著石氏出門。

而在坐上馬車后，婆子才終于憋不住話，咬著牙道“夫主子，既然知道了那孫氏使了壞心，為何還要便宜您若是就這麼走了，孫氏豈不是要扶上去當正室”

石氏微微閉上眼睛，聲音輕輕“你真當溫家人那般看重妾室扶正，按照律例夫家是要坐牢數月的，溫敏松的脾氣我最清楚不過，自私頂，哪怕孫氏給他生養二郎卻也不如他自己金貴，孫氏的臉面還沒有到那個份兒上。”

婆子倒是從不知道這些，細想了想，又覺得可惜“夫人，溫家只給銀子不給鋪子，太便宜他們了。”

聽了這話，石氏的臉上終于有了笑，不僅不難過反倒著歡欣“后宅的事我搭理，但是給那些族老的銀錢我也打理，賬上有多活錢我是知道的。別看賬面上一片平靜，但是那孫氏私下里到底吞了多銀子，我一清二楚。”

婆子一聽，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回過神兒來“夫人的意思是”

但是石氏卻沒有說破的心思，甚至都懶得理會溫家人如今該如何歡喜，只管聲音輕快的道“走吧，這家的事已經與我無關，多看一眼都是惡心。我們先去果園里暫住，我也好挑揀些好的，過幾天送去給娘。”

石氏心里記掛著葉，同樣的，葉也念著。

自從知道隔壁溫家鬧了和離，葉就讓人去盯著些，小素也會把外面打聽到的事記下來，回到家里學給葉聽。

畢竟是鄰居，這世上本就沒有不風的墻，各種事零零碎碎的都能越過墻壁傳過來。

聽說，孫氏鬧著想要扶正被關了祠堂。

聽說，石氏已經到衙門里立了戶。

聽說，溫家的鋪子突然斷了銀錢，半月竟然接二連三的關了三四個。

這些事來的零碎，葉往常又不是個能盤算的人，自然沒法聯系到一起。

好在邊有個什麼都知道的好相公，問他便是了。

于是這天吃過晚飯，葉主湊過去拽了拽祁昀的袖子，道“相公，你這些天累不累”

祁昀沒有多想，點了點頭。

因著石氏是石天瑞的妹妹，而且和葉關系好，哪怕祁昀想要對溫家下手也要顧及石氏的臉面，故而一直而不發。

如今石氏和溫家毫無瓜葛，祁昀也就找到了機會幫著救下的老翁搶回他的窯和鋪子，而且祁昀最是知道商場之中，時機格外重要，之前的布局如今都能派上用場，這幾天都在盯著鋪子的事，難免有些疲乏。

葉則是笑起來，先是示意小素抱著已經有些困的旭寶去一旁的廂房睡覺，等屋子里沒了旁人后，便起拉著祁昀坐到了床上，手推了推他“你躺好。”

祁二郎沒有防備，直接被自家娘子給摁倒了，等躺下來后他才反應過來，手摟住了葉，眉眼和，聲音輕緩“怎麼，娘子想我了”

葉被他摟的極近，聞言，不由得奇怪“天天都見，有什麼想的”

祁昀又把往懷里攬了攬，手去扯綁著床帳的綢帶，聲音輕緩“好，那便是我想娘了，不如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