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是一頂轎子,一個材圓胖穿服的人正同祁父說著話。
見門開了,七叔公那邊的人想要往前湊,卻被祁家魚貫而出的小廝給死死攔住。
祁父便對著兩個孩子招手:“快過來見過父母大人。”
祁昀拍了拍葉的手,讓和方氏在門里等一等,而后他就隨祁昭一起出了門。
葉瞧見那穿著服的是個生面孔,以前不曾見過,便挽著方氏的胳膊輕聲問道:“嫂嫂,那是何人?”
方氏用帕子掩著,低聲道:“之前的縣石大人不是被回京城了麼,這是接替他的,許許大人,對咱家也是多有照拂。”
葉應了一聲,把這個名字記下,旁的并沒多問,只管和方氏一起往外頭瞧。
那邊,祁昭祁昀和許分別見禮,格外客氣。
許以前是見過祁昭的,倒是祁昀他是頭回見到,眼帶笑意的打量著,毫掩飾不住驚訝。
其實在赴任之前,他打聽過此的鄉紳富戶,自然聽說過祁家的名頭。
不僅僅因為祁家是十里八鄉的頭位富戶,還因為祁家這三個兒郎個頂個的出息。
大郎忠厚沉穩,二郎富甲一方,三郎朝為。
三個郎君選了三條路,卻都走得順風順水。
若說未來的運,自然是祁三郎最為亨通,那可是考了探花郎的文曲星,未來不可限量。
但是真的和許關系大的,卻是祁家二郎。
旁的不提,說這城里頭的生意有將近一半都是祁昀的產業,就足以讓許對祁昀刮目相看,更何況在接的時候,石天瑞專門叮囑過他,這祁家份不同,他自然格外謹慎。
這次許過來便是因為鐵子去報的信,換旁的人家,許知縣才懶得走這麼一趟,但是祁家出事,他便立刻坐了轎子來了。
待瞧見了祁昀,許捋了捋胡須,笑容和善:“早便聽聞祁家二郎玉樹臨風,翻手生金,如今得見果然是非同一般。”
話雖如此,可是許心里還是有些別扭的。
他畢竟是父母知縣,如今平白無故的被來,哪怕知道祁家不同,卻還是會有些怨氣。
祁昀則是低垂眼簾,回道:“許大人謬贊。”說著,祁昀看了看許,緩聲道,“今日請許大人來是在下唐突,只是有些事還是要當面跟許大人說說清楚才好。”
許一聽,便斂了笑,道:“二郎直說便是。”
祁昀點了點頭,聲音平緩:“此次回鄉,在下的車隊從西面而來,卻見那河面上只能擺渡過河,卻沒有架橋修路,在下私心想著若是能修建橋梁,總好過次次都要等待渡船。”
許一聽這話,眼睛就亮起來。
以前雖然聽說過水災當前是,祁家二郎自己拿錢出來賑濟災民,可是耳聽為虛,許并不覺得一個經商坐賈的人能把自己的錢掏出來給被人隨便用,如今眼見為實,真的看到祁昀想要拿錢給百姓謀福祉,許當然樂意。
祁昀則是接著道:“只是在下并不懂得如何造橋,如何鋪路,其中種種還是要勞煩知縣大人代為尋找合適的人去做才是。”
許自然聽出了祁昀的善意,畢竟人家祁二郎可是錢多的十輩子都花不完,想要找個懂得造橋的人還不容易?
現在擺明了是把功勞分給許一半,許大人自然笑納,剛剛的那一點小小的煩躁也消失的無影無蹤,笑得越發慈祥,配上那張白胖的臉,看著就和彌勒佛似的。
祁昀見此事了,就不再開口,而是讓父兄同許說話。
而許見祁昀態度謙和,越發喜歡,恨不得現在就拽著祁昀說說造橋的事,這可是利在當代功在千秋,也是他的政績,早早敲定才好省的夜長夢多。
這邊聊得越發熱鬧,祁家七叔公那邊就顯得冷清的多。
七叔公到底是年紀大了,難免老眼昏花,瞇著眼睛使勁兒的看,才有些遲疑的低聲道:“那邊……難道是祁二?”
一旁站著的青衫男子聲音微啞:“是,正是祁二。”
七叔公沒了聲音,心想著,這人怎麼又回來了!
都進了京的人,好好在京城呆著不就是了?跑回來做什麼。
回來就罷了,還要把知縣老爺請過來,莫不是想要用知縣大人來轟人走?
青衫男子顯然膽子不大,多有顧忌,見那邊祁家人和許知縣聊得熱火朝天,他便低聲道:“太爺,要不我們回吧,今兒怕是討不到什麼便宜了。”
七叔公卻咬著牙齒,只覺得里都有沫子味兒了,可還是搖搖頭:“不行,不能走,若是走了,你那兩個哥哥都要死在牢里!我的孫兒我不救,只怕就沒人救了。”
青衫男子想說,他們兩個犯下的本就是無法赦免的罪過,可是他也不好違逆長輩,便不再說話,推到一旁。
七叔公深吸一口氣,讓人扶著自己下了馬車,抓著拐杖的手了,而后就拄著拐杖,一步步地走向了許。
還沒到近前,七叔公就“撲通”一聲給許跪下,聲音凄厲,涕淚橫流:“知縣大人,父母青天啊,還大人給小民做主!”
因著許是背對著他的,又滿心是和祁昀說造橋的事,并沒注意到有人過來。
這會兒七叔公嗷嗷一嗓子把許嚇了一跳,胖胖的知縣大人彈了一下,回過頭去的時候就要開口罵,可是瞧見是個白發長者,又哭的凄慘,忙親自過去攙扶,道:“老人家快快請起,你有什麼冤屈還請說來,本定會為你做主。”
門里面的方氏小聲嘟囔了句“倚老賣老”,葉則是在想著這位知縣大人倒是有趣,蹦起來的時候和小皮球似的。
七叔公似乎是聽了這話有了底氣,站起來后用袖子抹了抹臉,拿著拐杖,便開始數落祁家的不是。
祁昀在旁邊聽著,臉上有些冷淡。
左右不過是說祁家不孝,讓他一把老骨頭苦什麼的,這些話剛剛都有人在院門外頭嚷嚷過,不新鮮了。
祁昀甚至想著,栽贓訴苦都找不出新鮮詞兒,真真沒用極了。
若是真的找出自家那些婆子,怕不是三句話就要把他氣的仰倒。
可是祁昀不在意的,旁人卻格外上心。
尤其是許知縣,臉上格外為難。
因著石天瑞離開前說過這祁家不同別人,最是需要在意的,所以許早早就談聽過祁家的事,自然知道這祁家早就分了,眼前這位七叔公和后的祁家本不算一戶人家。
既然分了家,過了衙門公文,那就是以后死生互不相干的兩戶人,沒什麼牽扯。
只是這世上法外不外乎人,這緣親總是頂天大,七叔公非說祁家不仁不善,哪怕告到衙門里不會判,但是真的鬧大了也是個事兒。
許不由得看向了祁家父子,道:“清難斷家務事,本也是為難了,不如你們私下里解決可好?也要考慮一下京城里面的人才是。”
這京城里的人說的便是祁明,許覺得,祁明前途大好,沒必要因為一個便宜親戚招來非議。
這世上,不孝可是十惡不赦中的一個,很是麻煩。
祁父和祁昭沒說話,都看向了祁昀。
而祁昀早就有了主意,請許知縣來就是讓他做個見證。
幾步上前,祁昀對著許知縣低聲說了句話,許知縣一愣,不由得看向了祁昀道:“莫不是之前那塊金匾?”
祁昀搖搖頭:“另一塊。”
許瞪圓了眼睛,似乎是嚇到了,但很快就回過神兒來,到底是做的人,心里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似笑非笑的瞥了眼祁昀,而后就端正臉,轉向了七叔公。
還沒等老人問,許就笑著道:“本剛剛知道,皇上知道祁家家風嚴謹,祁家父母育兒有方,特別賜了金匾下來,以示鼓勵。”
七叔公有些發懵,下意識地反駁:“那不是因為他們拿錢賑濟水災,才……”
“不,另一塊,剛賜下來的。”許剛剛問清楚,現下也就說的干脆。
而后,葉平戎派來的護衛便抬著金匾出來,掀了上面的紅布。
昊天罔極。
這四個字極重,贊揚的便是祁家父母恩德比天重,如同天空廣闊無邊無際,擺明了就是說祁家哪哪都好。
正正經經給祁家的匾額,皇上筆親題說祁家端正,誰還能說一個不字?
剛剛在外面囂的都差點跪下,一想到自己剛才是在跟皇上板,只覺得冷汗都快把裳給浸了。
此刻,七叔公心里一震,臉都有些扭曲,盯著這塊金匾,眼眶都要瞪裂了。
他就不明白了,皇上是沒事兒干嗎,怎麼天天給他們家送東西!
這祁家,到底藏著多金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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