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蕭正峰在顧家陪著顧左相聊了半響,看看天不早,也只好起告辭。從正房走出時,經過那院落的花間小路時,卻見這裡有落葉繽紛而至,一旁有個上了年紀的瘸老爺子拿著掃帚掃著飄落的枯葉。
這蕭正峰雖然是晚輩,可是顧齊修倒是不曾低看了他,當下是親自送出正屋的,此時見蕭正峰把目落到那瘸老爺子上,便笑道:
「早年我去了一趟西疆,遇到了劫匪,他救我,這才保下我這命的,只是可惜了他的,卻是落下了病。現如今他一直留在這裡做些打掃的輕便活計,大家都稱他鐵拐高的。」
說著這話,顧齊修便對那鐵拐高點頭示意,鐵拐高顯然是和顧齊修很是稔的,當下見了禮,打了招呼,便又去一旁掃落葉了。
蕭正峰聽了這個故事,倒是對那鐵拐高頗有些敬意,當下便多看了幾眼,卻見那鐵拐高生得深目高鼻,五極其深刻,若不是瘸了,形也應該是分外高大的。
一時兩個人說著話,因見此時深秋之際,院子里有翠竹數,更有一池蓮荷正是曼妙之時,倒是把這歷經幾百年的老院子映襯得有幾分文雅之氣,這蕭正峰便隨意道:「這院子倒是極好。」
說著這話,便不由自主地看向西廂房,卻見那邊竹緲緲,幾點翠綠映著碧窗,再往裡,就看不真切了。
他不免想著,那裡應該便是阿煙姑娘的住了。
只是如今佳人卻出去了,並不在這裡罷了。
顧齊修著鬍子笑道:「這院子不大,也幸得我顧家人丁單薄,不過勉強夠用罷了。」
兩個人又在院子里說了一會兒話,蕭正峰意識到自己的心思,不免自嘲,想著自己存著那點齷齪的小心思,不過是想藉機看人家一眼罷了。
只是看一眼又能如何呢。
當下他就不再多說,告辭而去了。
他這一路上頗有些神思恍惚,一時間腦中想著那婀娜曼妙的阿煙姑娘,一時間又想著如今朝中的局勢,分明是箭在弦上,大有驚濤駭浪於深海之下的態勢。
而自己在這即將到來的風浪中,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魚蝦而已,還不知道將來會如何。
這樣的自己,又何談去為那阿煙姑娘做點什麼。
恍惚中去了點,去向店家還三十兩銀子並要回欠條,誰知道那掌故卻道:
「前幾日一位公子過來,自稱是蕭公子的朋友,已經將那欠條取走,這債也還上了,是以蕭公子不必惦記著這筆賬了。」
蕭正峰聽著不免皺眉:「哪位公子?可曾留下姓名?」
知道他在這裡欠債的也不是輝罷了,可是輝並不是什麼富人,家裡又養著娘子和幾個娃,日子過得不寬裕。
店家卻搖頭:「不曾,只說是蕭公子的朋友而已。」
蕭正峰聽得無奈,只好道:「我這裡有三十兩銀子,暫且寄放在掌柜這裡,若是哪一日那位公子過來,可否幫我轉給那位公子?」
掌柜卻搖頭,笑呵呵地道:「這債都已經清了,我自然沒有留下公子三十兩銀子的道理。」
說了半響,最後蕭正峰只好托這位掌柜再次見到那位公子,務必請他留下姓名和住,也好讓自己還債,掌柜笑著答應了。
他離開店后,一路上難免想起這件事來,總覺得此事著詭異。自己不過是個四品將軍,且要派到外戎守的,燕京城中並不會有人著意和他好,怎麼會有人為自己付賬?
一時實在是想不明白,只能暫且放下此事,就這麼回到家中,住在屋裡半響后,復又想起阿煙姑娘,越發覺得心中鬱結,恰好見一旁有筆墨紙硯等,他乾脆起,憑著自己的記憶,勾勒了一幅畫。
待那畫畫之後,自己去看,卻又覺得畫得糟糕了,毫沒有阿煙姑娘的半分神韻,更不及阿煙姑娘萬分之一的絕。
他抓起那畫來,原本是要碎的,可是剛這麼一抓,看到畫上的阿煙一雙秋水眸子遠遠地凝視著自己,頓時捨不得了。
最後到底用一雙握慣了劍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幅畫攤平了,又拿來一本線狀的古書來,將那畫了一個平整后,這才謹慎地收起來。
卻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小廝探頭探腦地過來,見他臉不好,當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站在那裡。
蕭正峰見了,挑眉淡道:「有什麼事,說吧。」
那小廝忙過來稟道:「是老夫人那邊爺呢,說是讓爺你過去說話。」
蕭正峰一聽這個,何嘗不知道,必然是祖母又要提起說親的事兒來了。
他不免頭疼,不過面對這個一手養自己長大的老人家,也不忍心讓傷心,只好著頭皮過去。
到了那裡,一進屋子,蕭正峰便知道今日這一關必然是不好過的。
蕭家老夫人坐在那榻上,背上靠著一個梭子綿的引枕,旁一個小丫鬟用人錘為捶,而左邊右邊,擁簇著幾個穿著錦緞的婦人,分別是蕭正峰的伯母嬸母,甚至連出嫁的姑姑都過來了。
榻旁的一排黑木椅上,坐著蕭正峰的兩個大伯,除了那位在亳州任上的大伯父外,他的叔伯輩的算是全都到齊了。
而就在叔伯們的後,是七八個同輩的堂兄弟,從十幾歲的堂弟,到四十幾歲的大堂哥,全都在這裡了。
其實幾個堂哥見他黑著臉走進來,還站在伯父後沖他眉弄眼的。
蕭正峰目不斜視,走過去,結結實實地給自己祖母磕頭請了安。
這蕭家老夫人低低地嘆了口氣:「你也不必在這裡假模假樣的跪著,如今你若是真箇孝順,還是趕娶了那李家姑娘,方才了了我這一樁心事。」
原來那一日蕭正峰抱著李明悅出水的事兒,如今已經人盡皆知了。蕭家老夫人想著只要自家的孫子點了頭,這就馬上提親去。
見那蕭正峰一聲不吭,跟個悶頭葫蘆一樣,再次開口指責:「我們蕭家雖則如今不如當初顯赫,可也是百年大家了,斷斷不能做出讓人脊梁骨的事兒!那一日你既然抱了人家姑娘,那就娶進門來吧。」
蕭正峰一聽,皺眉沉聲道:「祖母一心要將人家娶進門來,可是一則人家未必願意嫁進咱們家,二則正峰也不願意娶。」
他又不傻,自然是看出李明悅一心想勾搭齊王的,怎麼可能去娶那麼一個婦人進門。
蕭家老夫人一聽這話,頓時明白了:「你說來說去,為自己找了萬般理由,其實只是不想娶妻罷了!」
說著這個,出略顯抖的手指,指指那幾個叔伯後的兄弟們:「你看你這些堂兄弟,若論起來,你是排行第九的,可是如今從最大的老大,到比你還小七八歲的十六兒,這都是已經親了的。」
了眼角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淚水,再次搖頭嘆息:「你爹就留了你這麼一個獨苗,你竟是至今無後,若是哪天我去了,到了九泉之下,見了你爹,我可怎麼代呢!」
一旁的蕭家大夫人見此,便開始幫腔:「正峰啊,老夫人原本說得沒錯,如今咱們蕭家子孫滿堂,可是獨獨是你,如今眼瞅著都二十有四了,卻是至今不娶,這傳出去像什麼話啊!」
旁邊的幾個叔伯類,大家輕咳了聲,相互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後還是二伯父清了清嗓子,咳了聲,一本正經地道:
「正峰,你也該是時候考慮下了。」
蕭正峰跪在那裡,一言不發。
蕭家老夫人見此,急了,氣得將那人錘奪了過來,重重地扔向了蕭正峰。
這蕭家老夫人也是會些武藝的,如今雖然老了,可是力道和準頭也有些,當下正好那人錘鑿在蕭正峰的頭上,鏗鏘一聲,撞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蕭家老夫人氣得不行了:「你個逆子,難道你不聽我這個祖母的話,現在卻連幾個叔伯都不放在眼裡嗎?你心裡到底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這上上下下的老小?」
蕭正峰無奈,皺眉道:「祖母,正峰自然是將祖母和各位叔伯放在眼裡的,可是這和正峰是否娶妻又有什麼關係?正峰早說過,功不名不就,正峰不想娶妻。」
這話一出,眾位叔伯臉都不好了:「正峰,你如今也是正四品的將軍,難道還不算功名就嗎?」
叔伯們後的堂兄弟也開始幫腔:「是啊,都四品將軍了,還要怎麼樣啊!」
他們這些小子,踮起腳尖也夠不著那四品將軍的門呢。
蕭家幾位夫人一邊幫著蕭老夫人捶背端茶遞水,一邊也開始數道起蕭正峰。
可是蕭老夫人還是生氣,忽而間便淚流滿面,指著蕭正峰罵道:「你這孽障啊,你看燕京城裡,到了這把年紀,哪個不是娶妻生子的!」
因這蕭老夫人一哭,其他兒孫都怕了,一個個誠惶誠恐地上前勸解,又有的越發瞪向蕭正峰,呵斥道:「還不去給老夫人說個好話!」
可是蕭正峰知道,這事兒自己不想讓步,當下他只好著心腸忍住,就跪在那裡不說話。
蕭老夫人被蕭正峰氣得不行,就此大鬧一場,眾位兒孫各種哄著,幾個夫人都說了好話,這事兒才慢慢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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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阿煙跟隨著繼母李氏前去宮中看久病的文惠皇后。到了文惠皇後跟前時,卻見那皇後面上彷彿蒙著一層黃蠟一般,雙眸沒有任何澤,就那麼頹然地躺在那裡,乍一看去,竟是一副下世人的景。
阿煙知道這文惠皇后怕是命不久矣,心中也是難過。可是難過又如何,還是會靜靜地著命運的齒走向它應該的方向。
此時太子正侍疾於文惠皇后榻前,見是阿煙過來了,也沒說什麼,只是淡淡地看了阿煙一眼。
阿煙因那一日的事兒,對他更是疏遠,此時便疏離客氣地見過禮。
文惠皇后見阿煙過來,面上倒是出笑容,命宮將幾個枕放在自己背後,扶著自己坐起來,又招了阿煙在自己旁坐下。
阿煙上前,恭敬地半坐在那裡,小心地陪著文惠皇后說話。
文惠皇后拉著阿煙的手,上下一番打量阿煙,不免讚歎了聲:「你小的時候,我便覺得是個人兒,如今大了,卻真是傾世絕,本宮也不是那見識淺薄之人,容貌姣好的子頗也見過一些,可是哪一個都及不上你這般姿容。」
阿煙輕笑,淡道:「皇後娘娘謬讚了,阿煙愧。」
一旁的李氏,自從進來后,便有些被冷落,可是覺得自己到底是阿煙的母親,今日進宮,本是自己帶著阿煙進來的,如今怎麼倒是讓阿煙唱了主角?
心下有些不喜,見聽到這話,便湊上前去道:「阿煙哪裡比得過這宮裡的公主妃子,一個個容貌上乘,那都是經過層層選拔的。」
這話一出,不要說皇后和阿煙,便是一旁的宮也都略詫,只覺得這話實在是極為不妥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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