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焚著香，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蘇年年盯著磚上繁復致的花紋，靜靜等著皇帝的回應。

不遠的龍椅上，皇帝略帶審視的目落在蘇年年上。

一張揚的紅錦，形纖細，一不地伏在地面。

許久，皇帝目帶上幾分溫和，像是剛從折子中抬起頭一樣，道了句：“起吧。”

“謝陛下。”

蘇年年保持著伏地的姿勢頓了幾秒，這才不疾不徐地起，低眉順眼地站在原地。

生得明艷人，卻好像不自知一般，瞳仁烏黑，眼白分明，不經意間給人不諳世事的覺。

配上這副神，看上去天真單純極了。

旁邊站著的幾個太醫皆是不語。

蘇年年是京中出名的混不吝，行事荒唐至極，今日看起來更是毫無智商。

這樣的人，能治好那難纏的瘋狗病？

他們行醫大半輩子，自是一萬個不信。

“聽聞你在京中行善治病，給百姓分發湯藥和艾草。這幾日，朕收了不夸你的折子。”

皇帝語氣似是夸獎，卻更似是拋出問題等著蘇年年主解釋。

蘇年年瞬間領悟含義，大義凜然道：“小父親曾為陛下上陣殺敵，小不才，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為陛下分憂。”

“你倒是會說。”皇帝愉悅地道。

可是細細分辨，便能聽出其中帶了些許尖銳。

蘇年年袖下的手著：“陛下，這是小心中所想。”

皇帝把手里折子遞給旁邊的公公，聲音淡淡：“你不跟朕說實話，朕倒不知道該不該賞你了。”

接著語氣染上犀利：“倘若真無才，如何治好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瘋狗病？”

旁邊幾個太醫支起耳朵，盯著蘇年年，跟著問道：“蘇大小姐后有何高人指點，為何不帶進宮中，也指點我們幾個庸醫幾分？”

這話極其氣急敗壞。

蘇年年抬頭看了說話那人一眼，邊勾起淡淡的弧度，不驕不躁：“張太醫若想知道，小眼下便可指點。”

一個黃丫頭，想對他們指手畫腳？

幾個太醫當即氣歪了鼻子，礙著皇帝和蘇府嫡的份，不好說重話。

雙眸烏黑明亮，緋紅錦襯得如雪。

微微抬眸，聲清亮：“其實瘋狗病不過是一般的恐水癥，恐水癥難以治愈，卻不會發病速度如此快，之所以這樣，是因為跟恐水癥一起傳播的，還有一種催化的毒，想必諸位診脈的時候也發現了。”

幾個太醫微沉著臉不說話。

蘇年年所說的他們早就知道，可是苦苦研制了小半個月，他們也沒能研制出來對應的解藥，甚至有時用了藥，病者會以更快的速度死亡。

蘇年年掃了一圈，繼續說道：“陛下，因為小的祖母有嚴重的頭疾，小從小別的好沒有，只喜歡買些醫書來看，所以知曉一些民間才有罕見藥材……”

“老夫進宮前也在游歷過，各種各樣的藥草，什麼沒見過？”一個圓眼的太醫不服氣道。

“那您為何還沒研究出解藥？”蘇年年不聲地彎，“行醫大半輩子，怎麼還不敵一個未及笄的了。”

怪不得周游瞧不起供著這些太醫，個個眼高于頂，好像真覺得自己能力大過天去。

圓眼太醫指著蘇年年，手了許久：“陛下，瘋狗病本就蹊蹺，最后怎麼會被這樣一個丫頭給治好了！依臣看，這病的來源跟不了干系！”

蘇年年掩，好笑地看著他：“您就不想聽聽解藥是如何治的嗎？”

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地上前攀咬，沒有個長者的氣度，任誰都覺得失態。

皇帝不悅地看了圓眼太醫一眼，后者順了口氣，這才收斂些。

“那你說說！”

今天就是說出花來，也是背后的人提前教好的說辭，找幾個刁鉆的角度細細問去，定會百出！

蘇年年跟著周游在廚房里待了不時間，是聽都聽得耳朵要起繭子了，何況這幾日一直反復溫習，不懂的地方還去請教周游。

一張口，便將解藥的配方用量說了出來。

幾個太醫面面相覷，竊竊私語一番，圓眼太醫忽然問道：“為何使用朱砂？”

“朱砂有毒，又寒，卻有安神鎮驚功效，這里不過只用了很小的劑量。諸位定然想問為何不用蛇含石。”

笑了笑，對上幾人疑的目，作回憶狀：“這兩味藥藥相似，起初我也選用了蛇含石，可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后來怎麼配都差幾味藥，調整其他藥材的同時，念著朱砂的毒，想要以毒攻毒，才換掉了蛇含石。”

惆悵道：“其實小在藥房連續呆了近十日，才誤打誤撞研制出了正確的解藥，諸位不必太介懷。”

話雖這麼說，可連續十日泡在藥房，研究出解藥必然是努力的結果，什麼誤打誤撞，不過是謙虛的說辭。

越是這副模樣，其中幾個太醫看得越窩火。

他們五六個人，瘋狗病徹底被治好了還沒應對的法子，蘇年年一人用了十日，不就是說皇帝養了他們一群廢嗎？！

圓眼太醫上前一步，剛要反駁，卻被旁邊的人攔住使了個眼。

張太醫說道：“蘇大小姐當真會醫？”

“不過皮。”蘇年年略微頷首，不等眾人反應，接著道：“張太醫看上去似乎有心疾。”

眾人看向張太醫。

張太醫稍顯意外：“如何得知？”

他近來確實覺得心臟不太舒服，有發病的跡象，但從未告知任何人。

蘇年年淡笑：“面部浮腫，雙頰暗紅，口發紫，張太醫若之前沒發現，今后可要注意些了。”

前世蕭南跟張正有過來往，張正發病后，他還派了周游幫忙診治，蘇年年有些印象，所以方才能出張太醫的名諱。

張正聽完，沉默地看著蘇年年，一時沒說出話。

難道真會醫？

圓眼太醫打量張正好幾眼，道：“哪有你說的那些！”

蘇年年邊的笑帶了些冷意，看向他，慢條斯理開口：“雙眼赤紅，伴有水，此乃肝火旺的表現，我勸你怒。”

圓眼太醫驟然失聲。

蘇年年低下眸子，靜靜地站在那里。

來之前特意讀了周游寫的《面診看這本》。

瞧這反應，好像真有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