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海商

興隆典當拍賣行今日又是開春一次的大拍賣，清晨就已車馬如流，將門口的路幾乎全堵上了，幸而拍賣行早有準備，一大早就已在街口巷口安排了人疏導通，接引停車，人人來往皆是履鮮明，服飾輝煌，笑容滿面。

遼東皮商楊文輝穿著一件黑貂皮，一雙泥幫寬皂靴微微著脖子站在門口，忽然眉開眼笑，迎上前作揖道：「李兄可來了！」只見迎面翻下馬一個年輕男子，只見這客人儀容甚偉，軀高大，猶裘耀目，腰佩雙刀，底皂靴，邊帶了幾個俊俏跟班，都是一的青綠呢直，偏偏還帶了個崑崙奴，漆黑，在這大冷天依然上赤，圍著羊皮短，四肢高大健壯，腰佩彎刀，頗引人注目，好在這拍賣行四方富商雲集，雖然北邊崑崙奴見，但商人見多識廣，加上帶著金髮碧眼的胡夷奴婢歌姬的也不，因此倒不顯得突兀，只見那李姓富商拱手對楊文輝道：「有勞兄臺了。」

楊文輝笑道：「不敢當，平日裡多得李兄關照，只是今日那崔二爺那邊適才又遣了人來給了信，道是臨時有事，恐怕來得遲些，還請李兄擔待。」

那李姓富商眼裡掠過一不耐，但仍按捺著脾氣道：「不敢，若是這位崔二爺果真有那生意的門路的話，總值得等等的。」

二人把臂相攜往裡頭走去，一進門，見人山人海坐滿了一園，二人上樓走了一間鋪設華麗的包間，楊文輝才道：「若是他沒有辦法，只怕這大寧三府，也沒人再有辦法了，老弟第一次到，不知道這邊拍賣行的盛況，真正是天上飛的海裡遊的但凡有個名目的，都有人能拿出來，這位崔老闆更是見識廣博，極善遊，路子廣得很，聽說在王府裡也有門路，經常能拿到旁人拿不到的貨。如今朝廷兵買賣管得嚴，李兄要得多，確實辦不了，只是這位崔老闆，一貫不見人，生意只讓下頭掌櫃出面，一到冬日又更特別些，聽說是有足疾，要在家裡養著，不出門，我還是找了說得上話的人，和他說您是福建海商，手上生意都是千萬為計的，手上還有幾支船隊，他才點了頭說能見見你。」

李姓富商含笑道：「有勞楊兄費心了。」心裡卻想著這崔老闆架子好大，再則對這門生意其實也不報太大希。卻看楊文輝帶了幾個團團上來勸酒不提，卻是深知這位李兄的喜好，笑著指著個穿一件蓮花縐綢綿襖，面朱，秀若芝蘭的年道：「這位是聯珠班的小旦蓮，也是他們班的臺柱了，正是梨園翹楚，今兒我特特請來陪李兄的。」一邊又吩咐那蓮道：「還不來見過李老闆。」那蓮生得如冰雪團，瓊瑤琢就，打扮得竟比那幾個還要出幾分，上來替李姓富商斟酒，笑問姓名，那李姓富商道：「免貴姓李，李怡墨。」他卻也是應酬場中的老手了，笑問那蓮擅長何戲，一時你來我往，包間春暖鶯啼，十分熱鬧起來。

只看著場中開始拍賣。開始還是些普通俗，漸漸到了後頭便有了些稀罕，諸如鮮紅一人高的珊瑚樹，名貴的夜明珠，冬暖夏涼的鮫綃帳，又或是麒麟等奇形怪狀的海外活，偏偏李怡墨也是見多識廣，並不覺得非常稀罕，心下倒只是覺得這興隆拍賣頗有些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意思來，漸漸意興闌珊起來，所幸那蓮知識意，和他說笑解悶，說些遼東故事，倒也還打發時間。

直過了半個時辰，包間門才被輕叩響，一個青小廝打了簾子，李怡墨便看到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年走了進來，上披著一領雪白狐裘，眉目清揚，下頷尖尖，生得骨膩，顯得十分安靜清雋，只見那楊文輝已笑著站起來道：「崔二爺來了！失迎了！」

李怡墨見這鼎鼎大名的崔二爺竟如此年輕，心下吃了一驚，忙收起那點輕視的心，也站了起來笑道：「久仰崔老闆大名了，在下李怡墨。」

這年正是傅雙林，他今日本約了人談事，結果臨要出門不知怎的王府裡又有事來報，才過完年，百忙纏，若不是今日說了是有幾支船隊的海商，正合了傅雙林一直以來的想法，他是不願出門的，只得匆匆理了事，才出得門來，卻到底還是遲了，他含笑拱手道：「李老闆客氣，年下事多，勞李老闆久侯了，是我的不是，我罰酒三杯，以示賠罪。」說完已示意人斟酒。

只見人斟酒上來，他果然連飲了三杯，面上湧起一層薄紅，李怡墨看他如此豪爽乾脆，笑道：「崔二爺果然豪邁。久聞崔二爺遊廣闊，才幹手腕都是一等一的，如今看來如此年輕，果然是英雄出年。」一邊讓了他座。

傅雙林笑著解了大氅，出裡頭青灰紗罩袍來，一邊座一邊道：「不敢，手上微末生意，不過仰仗著各方朋友們照應罷了，文輝兄道李老闆遠道而來，卻是有大生意要談，卻不知有何指教？」

李怡墨看他說話簡斷，單刀直，舉止沈靜優雅，聲音清越，氣度高華，和別的生意人又大不相同，他眼睛又利，早看到他那不起眼的青灰紗袍下罩的卻是月白袍面的裼袍，舉手投足之間出的幽藍鋒分明是整張紫貂皮鋒朝整張裁製，只出袖口領口一點翻皮，這年頭紫貂名貴非凡，一般人若真有，斷乎捨不得如此反裘裁剪，只做保暖用途，真正暴殄天，錦夜行。雖說這貂皮只有有功名的人能穿，但如今這年頭四海富庶，哪裡有人追究這點逾制，遼東苦寒，更是到都是穿貂皮登虎皮靴的人，李怡墨心下暗自納罕，上卻道：「在下來此，卻是來求購一樣稀罕的。」一邊說著一邊示意後頭站著的崑崙奴道：「瓊奴。」

那崑崙奴上前將手裡抱著的一把刀開，只見那刀寒芒凜冽，猶如新發於硎，楊文輝鼓掌道：「好刀！好刀！」

傅雙林看了那刀一眼，臉卻微微變了，他手將那刀接了過來看了一眼，又遞迴給他道：「李爺不知在哪裡拿的這刀？」

李怡墨看他不過一眼，似乎竟已識破這刀的來歷，心下暗驚，仍是笑道：「是我們船上的護衛無意中購得，我們常年在海上討生活，看這刀頗為好用，與一般的刀不同，鋒利耐用，因此想買一批給船上的護衛裝備。」

楊文輝在一旁陪笑道：「如今朝廷管制得嚴，李兄又聽說這邊蒙古刀也很是有名，想著興許這邊能有人能識得這刀的來歷，我想著崔二爺見多識廣，興許能知道也未可知。」

傅雙林微微往後靠了靠道：「此刀名為龍鱗刀，你們看這刀刃上的刀紋綿，形似龍鱗，此刀煉製不易，百煉摺疊而，若只看鋒利，許多刀，如倭人那邊的玉鋼刀都能做到如此鋒利，然而此刀的特在於耐用，凡刀斷繩，一百便已鈍缺，此刀卻能斷繩千仍鋒利如初，因此此刀用於戰場最好，龍鱗刀為大寧藩軍專門配刀，每次戰後都會專門收回，不許外流，更不會對外售賣，此刀的鍛造方法，也是軍中機。」他眼神淡淡掃過李怡墨，神似笑非笑：「卻不知李老闆的手下，是在哪裡能買到此龍鱗刀。」

李怡墨笑道：「原來如此有來歷，我竟不知，卻不知崔二爺一眼看出此龍鱗刀的來歷，有沒有辦法替我採購一批？我也不要太多，一百到兩百便可。」

傅雙林含笑道：「實不相瞞，這刀，我有辦法買到，莫說兩百，五百都沒問題。」他看了眼面喜的李怡墨，又接著淡淡道：「只是——我不賣給寇匪肖小。」

李怡墨臉微變，瞳孔，楊文輝仍不知就裡，笑道：「那正好了，我們李老闆常年做海上生意的，正是要拿去對付海盜的，崔二爺正該幫幫這個忙，要說錢，李老闆是不缺的，這點我可以作保！」

傅雙林一雙眼睛明澄如秋水，卻又深邃之極，淡淡看向李怡墨，慢悠悠道：「百戰百勝不如一忍，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縱橫東南海上多年的海狼李氏兄弟，久聞大名了，閣下腰間雙刀，想必就是曾於倭人德川家習得雙刀神技的李一默了。」

他話音才落，楊文輝還不知所措，李一默後的崑崙奴手握刀柄，大喝一聲，將刀厲然出鞘，刀似雪，淩厲強橫，唰的一聲將客人中間的桌子一劈為二，這崑崙奴捲髮黑，怒目而視的時候，極為猙獰恐怖，大喝起來，又猶如雷霆炸響，滿包間的包括蓮都嚇得花容失，大起來，就連楊文輝也面如土，瑟瑟發抖起來。

傅雙林卻仍是端坐在那裡，手裡端著酒杯，面不改，含笑道：「果然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