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客棧，南翊珩緩緩睜開眼，還不待看清楚，就聽見齊榮的聲音。

“嗯。”

他扯著角笑了下，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齊榮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過來，“你比牧野的況好多了，好歹，你是被人送回來的，許是虛弱，卻也只是虛弱罷了，并沒什麼傷。”

南翊珩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模糊的視野方才變得清晰。

“牧野如何了？”

齊榮嘆了口氣，將水杯放在床邊的小茶幾上，手將南翊珩扶起來。

“能如何，被人打了一頓，雖不要命，卻是要疼上一陣子的。”

南翊珩苦笑，“看來，是我連累他了。”

齊榮看了他一眼，將水杯遞過去，“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刀子未必就比刀子好。”

南翊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過水緩緩喝了。

齊榮坐在床邊，等他喝完，接過了杯子。

“了嗎？要吃點兒東西嗎？”

南翊珩搖了搖頭。

齊榮沒堅持，“你昏迷的時候，我給你喂了些參湯，郎中說，你現下不適合吃太多東西，我已經代客棧熬了粥，估計再晚些時候就送過來了。”

“多謝。”南翊珩蒼白的臉上帶上慣有的笑容，只是他此時此刻太過憔悴，雖然笑容依舊風雅，卻是不比以往的風采。

齊榮心下嘆了口氣，心忽然煩起來。

“牧野還要換藥，我得過去看看，你……先歇著吧。”

“嗯。”

齊榮走到桌邊，方才杯子后，便徑直往門口去，卻在手開門的那一瞬，頓住了。

須臾，他側眸過來，問南翊珩：“我們……”

“嗯？”南翊珩挑眉看他。

“沒什麼。”齊榮輕輕搖了搖頭，抬腳走了出去。

南翊珩看著離開的背影，兀自坐了好一會兒，方才手了眉心，輕輕喚了一聲。

“進來……”

一道黑影應聲從窗戶飄進來，單膝跪在地上。

南翊珩睜開眼，半垂著眼簾吩咐：“拿紙筆過來。”

“是。”

黑人應聲，快速弄了筆墨紙硯過來。

南翊珩臉有些蒼白，人也比前幾日消瘦。

如齊榮所說，刀子，未必就比刀子好。

牧野被徐青云狠狠收拾了一頓，又被泡在水里許久，直到齊榮去了，方才被帶回。

而南翊珩呢？

徐青云是沒怎麼跟他手，卻是將他捆住手腳扔到山里，不吃不喝好幾天。

所以，哪一個好呢？

哪一個都不好。

南翊珩接過筆的時候，手都在抖。

他深吸一口氣，好一會兒，才握了筆寫信。

這一封信寫得極為漫長，以至于放下筆時，南翊珩的手還在抖。

黑人將信用蠟封好，又將筆墨紙硯收好，這才離開。

南翊珩仰面靠在床上，長舒了一口氣。

怪徐青云嗎？

或許……

但，他能怪嗎？這件事，本就是他做的不地道。

他和牧野，是沒得選。

可蘇晚不一樣。

且，蘇晚救過他們。

南翊珩苦笑著抬手蓋住了眼睛。

若他是徐青云，恐怕早就把這兩個忘恩負義，妄圖利用自己心之人的人給殺了。

但徐青云沒有。

雖然，這“沒有”是因為時局，但，他相信，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蘇晚。

蘇晚啊……

南翊珩其實很喜歡這個人，聰明，睿智，不喜探究。

若非，他沒了法子，也不想拉下水。

但，誰教他自私呢？

他已經踏上了這條不歸路，他回不了頭。他只能一往無前，只能想方設法，只能讓自己功。

若不然……

若不然……

南翊珩驟然笑出了聲，那笑容里，有悲戚，有無奈，有傷，有求而不得，有無力回天……

所有負面，所有不好，似乎都有。

卻唯獨，沒有希。

－

“蘇大夫……”

蘇晚從方夫人院子里出來時，就看見候在外面的方春生。

“方公子。”

見對方規矩的行了一禮，蘇晚走上前，笑著回了一禮。

“不知我母親恢復的如何？”

“很好。”蘇晚面帶微笑。

不同先前，初見方春生時，便覺得這年眉眼中帶著淡淡的憂郁，而如今再見，這猶豫便化為了憂愁。

“那就好。”方春生松了口氣，眉眼卻是垂落下來，整個人越發顯得落寞。

蘇晚對此倒是不覺得奇怪。

方春生已經十六歲，方家宅的事，他多多是知道一些的。

而如今，方夫人采用了忘憂給的法子，將方老板那表妹抬進門來，做了姨娘。

先前的姑姑變姨娘，表妹變妹妹。方春生心下，定是不好的。

但，有更好的法子嗎？

蘇晚不知道，也想不到，只是看到方春生，就想起來前世里，那些父母出現問題，從而出現心理問題的孩子們。

“方公子站在這里，是要送我嗎？”

方春生聞言錯愕，怔怔地看向蘇晚，見蘇晚笑的明如風，緩緩點了點頭。

“那多謝方公子了。”

兩人一路往外走，一個問，一個答。

幾乎每一次，都是蘇晚先開口，而方春生則規矩的作答。

蘇晚問他都是看了些什麼書，又喜歡誰的詞作，他答得認真，甚至還能舉例說明。

倒是個認真的孩子。

蘇晚心下如是想。

又問他：“你有什麼夢想嗎？”

方春生被問一怔，頓住腳步好一會兒才道：“我以前，想著男兒無論從文或從武，該當是志在四方。”

蘇晚認同的點頭。

“但……”方春生皺了眉，神憂郁。

“先生說，先有國才有家，男兒郎，當是以國為重，可……”

他再一次停頓，眉頭鎖，雙手攥著袍。

蘇晚眼看著他將袍攥的皺，心下嘆了口氣。卻沒出聲催促。

“——蘇大夫。”方春生抬起頭，看向蘇晚，眉眼中帶著迷茫：“我以前覺得，我應當用功讀書，好考取功名，宗耀祖。”

“可我現在覺得，家也很重要，母親也很重要，妹妹們，也很重要。”

“我……”他嗓音帶著一哽咽，眼尾微微泛紅。

“若是家散了，家人沒了，那我考取功名，又有何用呢？”

蘇晚看著他，忽然有些。

在這男尊卑的時代里，竟然還有這樣的好男兒，實在是不容易。

“家也很重要。”

蘇晚笑了笑，眉眼半彎，潺潺細語，千般溫。

“有小家，才能有大家。你很你母親，你母親有你，會很開心。”

方春生眼睛驟然一紅，忙別開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