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蘇渺覺得沒有太大的必要,但遲鷹還是堅持讓在心理干預中心住院治療了一段時間,平復心。
那是蘇渺人生中難得輕松和快樂的時。
徹底放空了所有的一切,不再煩惱,不再憂愁,不再考慮任何與未來相關的事。
遲鷹放下了所有的工作,每天與朝夕相伴,陪聊天解悶、陪看著電影眠、天大的事只要有他陪在邊,似乎也變得微不足道。
許醫生每天都會來幫做康復的催眠治療,在這個過程中,他引導著蘇渺直面了過去好多好多的回憶。
當重新回首這些不堪的過往,縱然有痛苦,但在遲鷹的陪伴下,也終于慢慢地釋懷了。
湯玥和語文課代表等一些同學,每天都會流過來看蘇渺,說說學校里發生的趣事,說說班級里誰和誰又發生了不可言說的狗小八卦,病房里時常歡聲笑語不斷。
遲鷹幾乎陪住在了心理中心,每日朝夕相對,照顧著的生活,簡直比護工還細心,就連每天早中晚的餐食,他都盡可能自己烹調。
直到蘇渺再也不了他可怕的黑暗料理,給秦斯發短信,哥哥趕來救救孩子。
秦斯拎著保溫飯盒來到心理中心,遲鷹還特別不樂意。
其實他真的很想無微不至地照料全天的飲食起居,奈何本事有限,至在餐飲這方面,他比不過秦斯。
這大概是他唯一輸給他的地方了。
上午,蘇渺做心理干預治療,下午遲鷹則死皮白賴地窩在小小的病床邊午休,醒來和一起看會兒書,度過靜謐的下午茶時。
傍晚時分,他陪著去樓下花園草坪散散心,看夕,晚上和一起追追劇。
這樣的日子大概持續了半個多月,竟也沒有警察來找到蘇渺,這也終于讓相信,那個黑斑男人真的是幻想出來的產,是病加重之后產生的某種幻覺。
難怪,每次只在遲鷹不在的時候,他才會出現,偏偏都是在最焦慮、緒最崩潰的時候。
為了更加證明這一點,出院后,遲鷹帶蘇渺回了筒子樓的家。
蘇渺本不敢進去,在門口戰戰兢兢地猶豫了很久,害怕一進門就看到那個男人的尸,鮮淋漓地躺在面前。
那一幕的印象太深刻了,即便心里清楚是幻覺,也終究…不堪回想。
“不、不,還是算了,遲鷹,我們走吧,回臨江天璽,再也不來這兒了…”
遲鷹用力地牽著的手:“克服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面對它,如果你不敢直面這件事,它將你永遠的噩夢。”
著男人手掌的力量,蘇渺心底終于升起了勇氣,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跟著遲鷹走進了房間。
房間一如往常,沒有任何變化。
沒有翻墻搗柜糟糟的痕跡,流蘇沙發罩平鋪在沙發上,相框也沒有破碎,柜里的服熨燙整齊,那件高定西裝就掛在柜第二格里,是一貫擺放的習慣…
蘇渺又拉開了各種柜子,發現里面的東西也一應俱全——
媽媽的首飾件,還有一些碎零錢,一分一毫都沒有缺失,安安靜靜躺在柜子里,像從來沒有人過它們。
最后,蘇渺來到客廳的桌柜旁,卻見柜子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母親最喜歡的白瓷瓶子。
記得當時是拿瓶子力砸向了徐堯的后腦勺,后腦勺開了花,瓶子也碎裂了。
可是…現在它完好無損。
蘇渺趕上前,拿起瓷瓶仔細打量了起來。
沒錯,這就是媽媽的白瓷瓶,十七歲那年還不小心把瓶口嗑了個缺隙。
著瓶子上那個一模一樣的缺口,至此,才徹底相信,這真的只是一場噩夢。
孩的神松懈了下來,就像心頭重的石塊碎裂齏,隨風一吹,煙消云散,不留毫痕跡。
角還綻開了笑意——
“真的是幻覺哎!”
“我說過了。”
下一秒,蘇渺近乎喜極而泣:“都是假的,遲鷹,沒有人來敲詐我,都是假的…”
然而當再度向那瓷瓶的時候,想起了徐堯的話,想到母親被侵害的場景,臉上的笑意變淡了許多。
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父親是個人/渣的事實。
“我媽媽肯定很恨他,給這樣的人生孩子,一定很痛苦。”
“但不恨你。”
“我不知道,遲鷹,我也沒辦法問了。”
遲鷹沒再多說什麼,牽著孩的手下了樓。
經過階梯邊的副食店,蘇渺似想起什麼,忽然頓住了腳步。
副食店的王爺爺正搖著扇,悠哉悠哉的看著電視機。
“王爺爺,您還好嗎?”
“丫頭,你回來了?”
“嗯!”
王爺爺從冰柜里取下一瓶新鮮的舒化,遞給:“拿去喝。”
蘇渺給遲鷹使眼,讓他掃碼付款,王爺爺卻擺了擺手,“哎呀,一瓶而已,用不著用不著,我看著你長大,還缺你這點零錢麼。”
“那謝謝王爺爺了。”
遲鷹替上了吸管,蘇渺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王爺爺,您還記得徐堯嗎?”
“你說誰?”
“就是那個…臉上有黑斑的男人,他說他是我爸爸,前段時間還來找我的,您也看到了,您還和他吵過。”
王爺爺撓著花白的頭發:“是我年紀大了咩?啷個不記得有這回事?”
“您…您不記得了?”
雖然蘇渺已經信了百分之九十徐堯是他幻想出來的,但那日這男人和王爺爺在階梯上對罵的事,也是真實到就像昨天才發生…
甚至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還記得呢。
“您還記得我爸爸的事嗎?他臉上是不是有一塊黑斑?”
王爺爺擰著眉頭沉思了片刻,說道:“你爸那小崽兒,是個嬉皮笑臉的渾小子,心地善良,人不壞,就是有點兒油,但他臉上沒有什麼黑斑啊,周正一小伙兒,不然也不會把你媽迷得神魂顛倒的,對他那是好得不得了。”
蘇渺驚愕地著王爺爺:“他…不是徐堯嗎?”
“不是啊,那小子也姓蘇,跟你媽媽一個姓,蘇什麼來著,蘇什麼正…哎呀,時間太久遠了,我也記不到了。”
王爺爺擺了擺手,“我就記得,你爸天天來給你媽買牛,說起啊,角都掛著笑,也是真的喜歡。你媽對你爸也好得很,有啥好東西、第一個想到他。”
“王爺爺,您能多說一點嗎?”蘇渺地著他,就像黑暗中踽踽獨行的人期盼著前路微渺的芒。
“我想想啊,真是太久了。”王爺爺一邊想,一邊說道,“你爸爸是個油舌的渾小子,沒啥大出息,長得又帥,很會討娃兒喜歡,當時咱們巷巷兒里好多娃娃喜歡他哦。但他也不花心,跟你媽在一起之后,也死心塌地對。”
“然后呢?為什麼他會離開我媽媽?”
“聽說是因為你媽媽懷孕了,他怕自己養不活娃娃,就去深圳打工了,但后面…”
“后面怎麼了!”
“據說是跟人出海…浪把船打翻了,人沒回來,說不準哈,都是聽說的,反正你爸爸再也沒回來過了,你媽一個人把你拉扯大,也忌諱這事兒,從來不跟你說,甚至都不讓周圍這些鄰居提起他。”
蘇渺的眼睛紅了,水泛濫:“您是說我爸爸已經…已經…”
“這麼多年了,估計是已經去了,但他對你媽是真的好,心腸地…你這名字都是你爸取的啊,說取個小點的名字,將來好養活…”
緒再也繃不住了,捂住,眼淚順著指間掉了下來。
原來…原來爸爸媽媽這樣相。
原來不是被嫌棄的小孩,不是不歡迎的小孩,他們都期待著來到這個世界上,帶著祝福,帶著期盼,帶著意…
所以徐堯本不是父親,只是某個…侵害過母親的男人。
蘇渺潛意識里留存著那段不堪的記憶,竟把這家伙誤以為是自己的父親了嗎!
腦子很,一點點厘清著思路。
“王爺爺,您去確定嗎,我爸爸臉上沒有黑斑?”
“沒有啊,我很確定,你爸爸帥得很哦!你居然也生不出你這麼乖的小丫頭子嘛。”
遲鷹拿了一包餐巾紙,掃了二維碼,輸一塊錢的時候,在后面多按了四個零。
王爺爺手機振了一下,低頭看到遲鷹發來的金額,王爺爺有些著急,正想說用不著這樣…
但看著面前緒激的小姑娘,怕察覺端倪,頓了頓,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遲鷹意味深長地了王爺爺一眼,表達了謝意,也讓他安心,轉帶著小姑娘走下了階梯。
蘇渺瘦弱的形著,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一會兒,終于平靜了下來。
回過頭,可憐地著他,淚現:“遲鷹,我一直都想錯了,我以為我媽媽…不喜歡我是因為我父親是個人/渣,才不是,其實是喜歡我的!”
遲鷹走下來,站在低一級的階梯邊,出紙巾,替蘇渺仔仔細細地掉了眼淚:“誰會不喜歡我們小鷹。”
“但以前對我很沒有耐心。”
“這大概是因為,也正在學著第一次當媽媽。”
蘇渺若有所思地想著,“你說得對,是第一次當媽媽,肯定很多地方做的不好,并不是因為討厭我,我媽媽這麼我爸爸,肯定我的。”
遲鷹想了想,說道:“也許他們現在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在某顆不為人知的遙遠星球上。”
蘇渺用力點頭:“雖然媽媽離開了我,但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肯定去找我爸爸了,是的!他們住在星星上,會一直幸福下去的!”
“對。”
蘇渺深吸一口氣,眼底重新有了:“遲鷹,我也要好好生活,如果他們在星星上看著我,我就不能讓他們為我擔心了,我要好好治療,早日好起來,重返課堂,為超厲害的蘇老師!”
“早就該了。”遲鷹將鬢間微汗的發挽到耳后,捧著的額頭吻了吻,“除了為超厲害的蘇老師,小鷹是不是還忘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啊,什麼啊?”蘇渺茫然地著他。
“真忘了?”
“別賣關子呀。”
遲鷹牽起的手,看著右手無名指的那枚璀璨的鉆戒:“說好了回來領證,人生大事都能忘,我們蘇老師可真厲害。”
孩角綻開清甜的笑意,梨渦里都釀了,臉頰微紅:“哎呀。”
“又害。”
“不和你說了。”
推了他一下,蹦蹦跳跳地跑下了階梯。
遲鷹著輕松如雀的背影,角勾了笑,出手機,秦斯發來了一條信息。
Sun:“人沒大礙,已經進去了。”
C:“做好善后。”
Sun:“他這些年在沿海走私…證據基本都拿到,做的那些臟事,夠關幾輩子了。”
C:“故事已經圓上了,我要再也見不到他。”
Sun:“放心,這個夢永遠不會醒。”
……
遠,蘇渺站在最底層的一級臺階邊,背靠著長滿青苔的糙墻壁,耐心地等待著他。
穿著牛仔配淺系T恤,皮白得如同梔子般…好,清新。
遲鷹溜達著走下了階梯,對他一笑,一如十七歲初見時的模樣。
“遲鷹,什麼時候去民政局呀?”雖笑著,眼底卻泛著怯的,“明天嗎。”
遲鷹握住了纖細的手腕,牽著走下最后一級臺階——
“不如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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