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濁的眸子中突然泛起前所未有的蒼涼:“不見了,不見了……”
初挽默了好半晌。
花旗銀行搶劫案的那個晚上,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故。
所以,從當時北平警察的角度,是不是可以查到,自己姑在出事前支取過一大筆錢。
這樣的話,他們很容易就懷疑姑有什麼打算了?
王永清嘆:“解放后,同泰祥拍賣了他們的底貨,那價格低得就是白送,這些東西,我存了這麼多年,也不敢去取,取了也賣不上價……時代變了,這麼好的東西,他們都不識貨,不識貨啊!你拿到手里,好好放著,總有一天,也許能賣上個價吧……”
初挽低聲道:“王爺爺,你說的這個,我一定會取過來,不過我們也不用著急。”
看著他,安道:“雖然我太爺爺沒了,但我現在過得還可以,你生病了,你跟著我過去北京,我找人幫你治病。”
勉強笑了下,道:“易家的后人也跟著我來雄縣了,我等下把他來,雇一輛車,我們一起帶你去北京看病。”
王永清和沒什麼緣關系,但這是除了陸家和易家外,和最親近的人了。
至這是一個臨死都在念著太爺爺和姑的人。
王永清卻搖頭:“好孩子,你是好孩子,不過我已經白搭了,不過是拖時候罷了,我自己的我清楚,老天爺可憐我,我一個盤子,竟然把你給引來了,這是老天爺可憐我,讓我能把心里的話最后給你代明白。”
說著,他哆嗦著拿出來一張紙,那是地圖,他自己手畫的。
他大致給初挽講了講怎麼找,確認初挽聽明白了,這才虛弱地出了口氣:“你可得記清楚了。”
初挽:“嗯,我記清楚了。”
王永清點頭,之后道:“師父當年教的那些,是我安立命的本錢,只是當時我以為師父沒了,怕我們這個手藝就這麼失傳了,以前在陶瓷廠,也帶了個學徒,等我到了下面,我會和師父說清楚。”
初挽忙道:“那爺爺的徒弟現在又在哪里?”
王永清:“他啊,去了景德鎮一家窯房,聽說也是混得不如意,前幾年,他還給我寄過錢,不過后來我怕連累人,就沒回信,斷了聯系,他張育新。”
初挽聽得張育新這個名字,心里一。
如果只這麼一個名字,太過普通,未必能記起。
但是和高仿瓷,和景德鎮聯系在一起,卻是印象深刻。
景德鎮在經歷了八十年代國營制改革后,窯廠私有化,大部分陸續上了燒煤氣隧道窯,傳統的柴窯就此沒落,一部分小作坊窯房也消失在歷史中。
九十年代初,有一位老藝人堅守在他所工作了數年的柴窯前,就此倒在一片碎瓷中再也沒起來,當時某個新聞記者去采訪,并寫了一篇文章,做“柴窯前最后的手藝人”。
只是很不起眼的一篇文章,但是因為個別字眼很能的心思,便特意多看了幾眼,所以記得那個老手藝人張育新。
沒想到這張育新竟然是王永清的弟子,也就是自己太爺爺的徒孫了。
這時候,王永清突然發出劇烈的咳嗽聲,倒像是要把心肝肺咳出來,初挽忙幫他捶背:“王爺爺,你先躺下歇著,我過去找板車,把你拉到縣里去。”
想著,到了縣里后,可以先在縣里醫院看看,讓醫院派救護車或者別的什麼車轉過去北京。
大不了多出點錢。
王永清巍巍地靠在枕頭上,點頭:“好。”
初挽:“那我先去找車?”
王永清卻不說話,就那麼看著。
不知為什麼,這一刻,初挽覺得,他分明在看著自己,卻又好像過在看著另外一個人,一個已經消逝在歷史云煙中的人。
他渾濁的眸子漸漸失了焦距,喃喃地道:“我也算是給小師妹一個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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