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離婚。”
……
“時蔓,你被文工團開除了。”
……
“哪來的花子?滾遠點。”
……
作為營房的紅樓,時蔓從噩夢中驚醒,外面適時響起一聲驚雷,大雨瓢潑而至,外面年代久遠的紅石磚地很快積起一洼一洼的水,房頂的青瓦片震得叮當響。
正是夏天,時蔓對暴雨見怪不怪,額頭上那層薄汗,把軍綠被子掀起來,下床時卻不小心踢翻了床底的搪瓷洗腳盆。
被剛剛那個噩夢嚇到了。
夢里,嫁給了部隊那位人見人怕的凌副團長凌振。
大概是因為前天剛跟他相看過,當時自己被他那又冷又兇的樣子嚇到,所以才會夢見他。
凌振那冷厲氣質配上括軍裝,非常板正,一米九的強壯軀得像堵鐵墻,往對面一坐,桌上茶水都跟著的心肝兒一塊了。
他不說話,直直盯著,那雙眼睛黝黑、銳亮,像狼中之王。
傳聞中,凌振是在狼群里長大的,頓時脖頸一涼,覺自己仿佛了被他叼住脖頸的小綿羊。
但邊人都告訴他,沒關系,男人在外面冷點兇點才好,不容易沾花惹草。
等到了被窩里,就知冷知熱,會心疼人了。
可夢里的時蔓到了婚后才發現,他在外面只是兇一點。
在被窩里,卻變得兇!很!多!
時蔓想起夢里被他害得腰酸、嚨嘶啞的難勁兒,仿佛蔓延到了現實里。
怎麼會有凌振這麼兇到如狼似虎的人。
婚后,每天在文工團跳舞沒力氣,唱歌嗓子疼,鬧得不人紅著臉笑話,說太漂亮太,男人不了,也不了男人。
的確,時蔓很快就不了。
直截了當提出離婚那一晚,他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兇猛。
時蔓覺自己被他折騰得命都快丟了,昏昏睡之時,聽到他在耳邊啞著聲音說什麼“結婚就是一輩子”之類的話。
都快八十年代了,凌振卻古板得要命,說什麼都不肯點頭離婚,油鹽不進。
不止是晚上,時蔓哪哪都不了凌振。
他子冷,不善言辭,不懂浪漫,嘰嘰喳喳說了半天,強調好姐妹的男人有多會說甜言語,他聽了半天,卻只說出三個字,“睡覺吧。”
時蔓真是氣得不輕。
還有,凌振在家也要行軍中紀律那一套,幾點起床,幾點睡覺,幾點吃飯,就連房.事,也定好日期和時長。
被子要疊豆腐塊,吃飯時碗碟要擺一列,訓練完回來立馬洗澡刷鞋,全上下不能有一個泥點子。
但時蔓是多麼隨一個人吶,和他怎麼都過不到一塊去,尤其是和好姐妹找的男人溫鞍前馬后的對比著,那不服輸的子越發憋著不爽。
要說起來,時蔓掐尖,凌振明明各方面條件也是最好的,怎麼婚姻生活就比別人差那麼遠呢。
時蔓把這些氣都撒在凌振上,想方設法找他茬,吵他鬧他。
可這個樣子,凌振居然還是那個沉悶子,由去折騰,等發完一通脾氣把被子往上一蓋,關了燈,過了好半晌才聽到他開口說話。
還是那一不變的,“睡覺吧。”
這三個字堵在時蔓心窩里,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這一堵,就是十幾年,時蔓作天作地,凌振不如山。
最后,時蔓終于意識到,凌振死活都調.教不心的男人,于是徹底灰心,以死相,總算讓凌振松口同意離婚。
可這時,文工團早已一代新人換舊人,時蔓在這家長里短飛狗跳的十幾年里,完全錯過了文藝發展的流。
彈鋼琴、學芭蕾、拍電影、去春晚……都沒趕上趟兒。
同批進來的姐妹已經了家喻戶曉的人,上報紙上電視,群眾們送鮮花送掌聲。
而在文工團排不上號,加上說話直,子矯又喜歡擺臉發脾氣,以前背后有凌振,誰都不敢招惹,可沒了凌振給撐腰收拾爛攤子,很快被文工團開除。
人到中年的時蔓這才發現,自己除了保養得還算漂亮的臉蛋和材之外,什麼都不剩了。
哦,還有離婚時凌振凈出戶,留給的房子和一萬塊錢。
那時候,萬元戶也了不起的,多讓人羨慕啊。
可時蔓卻偏聽朋友讒言,把房子賣了,所有錢都拿去跟朋友下海做生意,做著不切實際的發財夢。
誰知賠得本無歸,朋友也跑了。
……
最后,時蔓走投無路,又又臟又困,還被城里第一家五星級大酒店門口的保安當了花子。
夢境在文工團里幾個姐妹從富麗堂皇的大堂走出來,眼神各異地看著時,戛然而止。
呸!
時蔓越想越氣,什麼夢吶這是,真晦氣。
時蔓可是這批新進文藝兵里最漂亮最出挑的,怎麼可能最后混這個樣子。
可不知怎麼的,以往時蔓做的夢醒來記不住,但這個噩夢卻是連每一個細節都還能清晰地回憶起來,好像自己真的跟凌振過了半輩子似的。
時蔓越想越煩,把被子往床頭胡一塞,打算去食堂打碗紅燒回來驚。
今天是周末,文工團難得放假不用排練,睡到太曬屁了才起床,正好趕上食堂飯點兒。
同屋的姐妹都比時蔓勤快,這會兒全不見了人影。
時蔓簡單洗漱一下,把頭發編兩麻花辮,又黑又亮地垂在后,又往臉上、脖頸、手上都涂了點兒雪花膏,還沒來得及照鏡子,門簾忽然被掀起來。
“哎呦小蔓,我說到找你不見呢,還跟屋里捯飭自己呢。”人還沒進來,敞亮的聲先響起。
時蔓一聽就知道來人是文工團政治主任的媳婦兒,人稱梅姐,生平最大好就是做。
梅姐是隨軍過來的,還沒生孩子,工作也輕省,一腔熱致力于做這事兒,要為文工團的姑娘們找到托付終生的好男人,穩定大后方。
也的確厲害,撮合了一對又一對,皮鞋都不知道穿了多雙。
只可惜在時蔓這兒遇到了難題。
時蔓要求太多了,不僅要個子高、長得俊的,還要年輕有為、家庭關系簡單的。
不過也不怪時蔓心氣高,梅姐在一旁打量著時蔓,小姑娘才滿十七,臉蛋白皙,像初春剛掐尖的芽兒那樣水靈,聲音甜得像裹了,一雙眼兒亮且,長腰細到都想上去握一握。
文工團新進的這批文藝兵,絕對要數時蔓這朵花兒最。
所以時蔓挑了點,梅姐也覺得正常,就時蔓去機關食堂轉悠一圈打個飯,都不知道多兵蛋子打聽的名字,找上門來求梅姐做的本數不清。
只可惜梅姐找遍整個軍區,也就凌振這一個符合條件的。
一米九的個兒,冷歸冷了點,但是高大威猛啊,往那一杵,誰不被他鎮住。
就這樣的人才能護住時蔓那矯惹禍的子。
而且凌振年紀輕輕就是副團長,前途無量,父母雙亡,每一點都滿足時蔓的要求,簡直像老天爺牽的紅線。
梅姐把黃油布傘上的雨珠甩了甩,立在門邊,把尼龍網兜里揣著的兩個小鐵圓盒放在桌上,笑得眉弄眼,“小蔓,這是凌副團長托我去供銷社捎回來的白兔糖,這可是時興玩意兒,貴得很,你嘗嘗。還有這果丹皮和山楂片,也是你喜歡吃的。”
時蔓向鐵盒里那幾枚包在藍白糖紙里的白糖果和紅彤彤的果丹皮山楂片,和夢里梅姐提來的東西一模一樣,眉心一跳,似乎有預到梅姐接下來說的話——
“小蔓啊,你覺得凌副團長怎麼樣?要是了解還不夠的話,你們再空約出來見見?”
果然,和夢境一個字都不差。
時蔓心跳更快,沒回答梅姐,反而怔怔地抬頭,向門口垂著的軍綠門簾,如果接下來同屋的姚文靜進來……
這想法剛冒了尖,姚文靜真就提著裝半滿水的鐵皮桶,掀開門簾走進來,又一次和夢境對上了!
時蔓愣了愣,這夢難道……全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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