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江晚芙隨手指了個丫鬟,讓抱上花廳次間里擺著的兩匹綢緞,跟在自己后,主仆二人一前一后進了正室。
陸則一青的圓領常服,靠坐在床上,他手里拿著本書,指尖搭在書頁上。一頭烏發沒有用冠束起,隨意地垂在肩頸,烏發青,容冷淡猶如外頭的霜雪一般。江晚芙著這一幕,忽然有些不合時宜地想到,其實看相貌,陸則是陸家兄弟幾個之中最好的,只是他極不笑,子深沉,小娘子見了他,便心生懼意。
以往對此不以為然,總覺得是旁人對他誤解太深。
如今卻只覺得茫然,難道了解他麽?他為什麼大費周折的娶,以前以為是因為喜歡,因為,可現在想想,那個時候,與他本鮮有際,連見面也是寥寥,不是在福安堂,就是在路上見,他本不了解,又為什麼會喜歡?
懵懵懂懂地嫁給他,婚后生活也沒有想象中的艱難坎坷,他溫和地對待,給予溫、尊重和寵,一切都那麼順利。也順理章地上了他。
一場心設計的意外,一段猝不及防的婚事,到最后的漸生愫、兩相悅,就像閑暇時候翻閱的話本一樣,好得幾乎顯得不真實。
陸則抬手去拿茶杯,看見阿芙帶著丫鬟在門口,不由得開口,“怎麼不進來?”
江晚芙被男人看著,想像往常一樣笑一下,卻覺得臉上僵得厲害,便只抿了抿,走了過去。一坐下,他便握了的手,力道不輕不重的,很溫自然的姿態。
江晚芙垂眼,看見他握著自己的手,覺得鼻子很酸,微微挪開視線,輕聲道,“我庫房送了兩匹料子來,趁有空給你做幾套里吧。”
說罷,怕陸則看出的神不對,扭過臉朝丫鬟道,“放著吧,你先出去。”
丫鬟很規矩地放好東西,退了出去。
陸則應了聲,沒有很在意里的事,阿芙的手冷得厲害,他帶著的手,放進了被褥里捂著,“手怎麼這麼冷?剛剛碧紗櫥里沒人,丫鬟說你去逛園子了?”
江晚芙聽到陸則的問話,遲疑了一下,回過頭,很自然地抬起頭,看著陸則,他臉上也并沒有什麼狐疑試探,只是很尋常的關心。江晚芙覺得有些可悲,已經草木皆兵到這個程度了麽?
點點頭,輕聲地道,“嗯,睡得有些頭暈,便出去走了走。誰知道遇見了荃姨娘……”三言兩語將荃姨娘和二房那點事說了,才道,“把人送走,我就回來了。”
陸則本不在意自己二叔納的一個妾室,只皺了皺眉,“你日后不必理睬,實在沒規矩。”
阿芙子太溫和了,所以荃姨娘才會來找,不過是看準了心,鬧了也不要。敢去找老太太麽?二房一貫,以往二嬸鎮著還好些,現在二叔接連進了幾個姨娘,后院彼此爭寵算計。長輩房里關起門的事,他管不著,也不想去管,但若牽扯了,他便不會留什麼面了。
江晚芙輕輕點點頭,沒有反駁陸則,沉默了會兒,抬起眼,靜靜地看了陸則一會兒,很平和地道,“二房的事,本也不該我管,我也知道的。只是那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就心了,總覺得荃姨娘也是個可憐人。后來想想,雖可憐,但好歹還有個孩子,哪怕失了寵,也總還有個指。那些姨娘,即便是得寵,又能維持多久呢?總有年老衰、人遲暮的時候。”
說話的時候,陸則很認真聽著,等說完了,才斟酌著開口。
他再清楚不過,阿芙心,是個再心不過的人。他亦是仗著的心,才有恃無恐地娶了,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皆是如此。
他開口道,“你也無需太為那些子傷懷。二叔他雖……”陸則頓了頓,不好說長輩的不好,略了過去,接著往下說,“即便沒有孩子,但進了府,府里總會保們食無憂,為們養老送終的。”
說罷,他握了的手,安一般,另一只手了的頭發。
江晚芙半合著眼,斂下眸中緒,等他的手放下,才“嗯”了一聲,淡淡地笑了一下,著陸則,搖搖頭,“我也是一時生出的念頭,不該談論長輩的私事。”
陸則自沒有怪江晚芙的意思,聽說這話,便道,“不是怪你。你我是夫妻,說什麼都不要。”
這話江晚芙不是第一次聽,陸則是個很護短的人,一貫都知道的。一直是被他護著、被他包容著的對象。但今天聽,江晚芙卻覺得鼻子酸得厲害,心里難得厲害,甚至連臉上淡然的神,都幾乎維持不住了,眼眶一下子紅了。
陸則眉心蹙起,“阿芙,你怎麼了?”
江晚芙忍住心里想要攤牌的念頭,看著陸則,搖搖頭,小聲地道,“沒什麼。”頓了頓,才繼續問,“你會像二叔那樣麽?會喜歡別人,和別人生兒育……會忽然有一天,就不喜歡我了,或許是覺得我不好了,或許是覺得膩了,你會麽?”
陸則抬手,替抹掉眼角的淚,手把江晚芙攬進懷里,很肯定地道,“不會。不會喜歡別人,不會和別人生兒育,會一直喜歡你,只喜歡你……”
他想說,阿芙本不知道他有多喜歡,如果知道,大約就不會見了個失寵的姨娘,便傷其類了。他從上輩子就喜歡了,喜歡了兩輩子,本不明白他有多喜歡。
江晚芙聽著陸則溫和的聲音,將臉埋在陸則的懷里,眼淚克制不住地涌出來。
人都是弱的,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尤其弱得厲害,這一刻,突然真的很想相信陸則,相信他的話,相信害的是別人。
江晚芙靠在陸則懷里,靜靜地哭了會兒,陸則似乎不敢,一直輕輕著的發,也沒有說什麼。
直到惠娘在外敲了敲門,江晚芙才從陸則懷中起,側過臉了淚。陸則抬聲應了聲,惠娘應聲進門,手里端著藥。
惠娘張地抬眼,屏息屈膝道,“世子,夫人,藥送來了。”
江晚芙聽了這話,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握了。閉了閉眼,沒有很失落,反倒有種莫名的坦然,可能是早就做好最壞的準備了。看著惠娘把藥擺在案上,道,“惠娘,人送些熱水進來,我想洗把臉。”
惠娘低著頭,恭恭敬敬地應下。過了會兒,丫鬟送了熱水進來,江晚芙從床邊起,去洗漱的隔間,惠娘已經在屋里等著伺候了。
走過去,垂眸看了會兒那盆熱水,看見水中倒映著的自己,哭得有幾分狼狽,都不知道自己是真哭還是假哭了。笑了下,扭頭跟惠娘道,“惠娘,開始吧。”
惠娘無聲點了點頭,走上前來,蹲下/去。
……
江晚芙從洗漱的隔間出來時,陸則已經盯著那兩碗藥,發了許久的怔了。
他聽見隔間開門的聲音,猛地回過神,宛若尋常的收回視線。江晚芙在他床邊坐下,方才哭了一會兒,雖洗了臉,但眼睛還略有幾分紅腫。
江晚芙當做什麼都沒看見,當著陸則的面,抬手端了他的藥,先遞了過去,聲音和往日沒什麼差別,一樣的溫,“夫君,吃藥吧。”
陸則接過去,江晚芙便手端了自己的,垂眸看了眼藥,沒有一遲疑,仰頭喝了下去。
放下空碗,側想放回案上,余忽的瞥見陸則擺在被衾一側的手,握得很,很用力。江晚芙頓了頓,繼續將碗放下,回過頭,見陸則還沒喝,催促了他一句,“藥要趁熱喝,涼了藥效就不好了。”
陸則仿佛有些走神,他應了一聲,仰頭將藥喝了。
惠娘進來,端了空了的藥碗出去。
江晚芙又丫鬟把這些日子收的請帖拿來,本來是晚輩,不該有太多的請帖邀約,但衛國公府況特殊,老夫人年邁,為國公夫人的永嘉公主則幾乎足不出戶,帖子大部分就往江晚芙這里送了。不過幾日沒有看,就有幾十封請帖了。
當然,雖然請帖寄來了,但真的會去的,卻仍舊是在數。這種聯絡來往,本來就是同一層次的事,有些人家遞了請帖,就純粹是遞帖子,要真的去了,才是給人家添麻煩了,只怕別人別的客人都顧不上了,圍著轉了。
有的夫人喜歡這種眾星捧月的場合,但江晚芙不喜歡,也幾乎不會去。
把需要去人的和人不用去但要送禮的挑出來,擺在一邊。等弄好了,外頭天都黑了,燭心燒了一截,沒之前那麼亮了。
陸則還靠坐著,被上擺了那本他看到一半的書,他很安靜地看著,似乎看得很投。
江晚芙抬起眼,看了他許久,才發現他也許并沒有在看書,過去一刻鐘了,他都沒有翻一頁。江晚芙收回視線,拿起剪子,剪去一截燈芯,剪子放回桌上時,發出些許聲響。
陸則被這聲響弄得回過神,循聲去,看見阿芙收拾好請帖,從羅漢床上下來,落了地、穿了鞋,抬頭笑著朝他說了一句,“夫君,我出去放請帖。”
陸則下意識地點頭。
走出帳簾,拉長的影子也一點點消失在陸則的視野里。
這個時候,帳簾外傳來一聲花瓶落地的聲音,砰地一聲,陸則心里猛地一跳,面一凜,掀了被子,徑直疾步朝外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抱歉,這兩天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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