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意。”
趙西政沒,手就那麼撐在床上。
薛如意手里拿著枕頭。
怎麼說呢。
是這房子很曖昧——曖昧到讓想起.戒的電影,墻壁上造型復古的燈,落下一小圈兒暖的。
拱形的窗,有彩繪玻璃,于是折下一層暗昧。
房間是不大的,木質的床,四角有雕花的床柱,墻上還攏著法式床幔,那或許應該是夏天的蚊帳還沒拆。
趙西政姿態散漫,一張混的臉格外的深邃,是偏東方,骨相深刻,線條優越,有種自由且難以挪開視線的。
“我可不是什麼好人,”趙西政看著,目有種直白的侵略,他彎彎,仿佛品味著,說,“就你們小姑娘說的——渣男。”
“……”
趙西政終于站起來,襯衫的領口微敞,脖頸,結微滾,他比高很多,居高臨下地看著。
房間的房門是關著的,暖氣很足,那點熱意讓味覺變的敏,他上的酒味和香水味彌散,莫名讓臉頰發熱,手里抱著一只枕頭,連指尖都僵起來。
趙西政說著,右手拎著外套,在面前微微彎腰,與視線齊平對視。
這短短的兩秒,薛如意不敢看他,視線低垂下來,喜只是余察覺到趙西政彎淡笑,而后直起子,手了一把的頭發。
“睡吧,我去睡沙發。”
似乎只是一句陳述,說完他真就拎著外套出去了。
薛如意站在床邊,心臟莫名跳的很快。
再三猶豫,拉開房門躡手躡腳出去,站在欄桿邊往下看。
趙西政就那麼躺在沙發上,上蓋著他的外套。
薛如意回房拉開柜子,拿了一床薄毯放輕腳步下去,趙西政雙手枕在腦后,闔著眼睛,面容有些倦意。
薛如意輕輕把毯子蓋上,趙西政慢慢睜開眼。
兩人視線四目相對,趙西政覺自己的心臟在跳,那有一種沖——
彎著腰,長發垂在肩膀兩側,烏黑的發,帶著一點花香的味道,拎著薄毯的手腕纖細白皙。
如果他想,這會應該可以順其自然發生點什麼,年人的世界,總是沒有那樣單純。
但是沒有,趙西政深吸了口氣,將那點心思回去,懶洋洋的跟說了一句,“謝了啊,薛小姐。”
“沒關系。”
低聲說了一句,然后空手上樓回去。
趙西政躺在沙發上,看著薛如意上樓的背影。
那覺來的是莫名其妙的,仿佛人與人之間某種磁場,吸引靠近,趙西政是混,但也沒混到那地步。
他這輩子沒那麼多可以講,也沒那麼膽大妄為。
那會黎羨南跟葉緋在一起,趙西政也不是沒去問過,黎羨南態度堅定的,但他也的確有那資本——萬一跟家里鬧翻天了,黎羨南是有本事的。
可他什麼都沒有,也沒本事跟家里鬧翻,也沒本事養活自己,也沒膽子離自己現在這生活。
——種種事跡都給了他教訓。
趙西湄跟他吵架的時候,都他懦夫,趙西政往往回一句,你了不起,你本事行不行?
圖什麼呢,那會趙西湄剛跟韓譯在一起的時候,被家里知道后鬧起來了,趙西湄可是被趙家慣著長大的,火脾氣上來直接收拾了東西,半夜翻墻跑了。
趙家急了好幾天,最后趙西政先找到的人。
那可太狼狽了,趙西湄那麼慣的一個人,賴在韓譯那里。
那會韓譯本來應該是住在學校宿舍的,結果搬出來了,后來才知道,是因為趙西湄離家出走,上一分錢沒有,韓譯好歹是清華的學生,能力在的,大學就做了點兼職攢了點錢,租了一個地下室,兩人窩在那里,韓譯睡沙發,唯一一張床讓給了趙西湄。
不過那時趙西湄是真的開心的,底子在的,完全沒有落魄公主的模樣,見了他,反而跟他說,“我也是能養活自己了,我稿子過啦,我能賺稿費!”
圖書出版結算周期很長的,其實順利也得一年多才能拿到錢,只是那會命運好像真就這麼機緣巧合,說好說壞,都沒法在當時做出評判。
趙西湄剛出版那年也是真的年紀小,高興是純屬因為自己能靠寫東西賺錢,還是跟當時的知名公司,仿佛離趙家也照樣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是后來才發現,那是事業上的第一個大火坑。
趙西政費解的,說,“別管你那明不明的未來,就看你現在,住在這地兒,吃的什麼?面包,泡面?還真有飲水飽啊?”
“我喜歡他!”趙西湄說,“怎麼就不行了?再說了,韓譯又不是普通人,他可是清華的高材生,以后有的是明的未來。”
那天趙西政躺在沙發上,翻來覆去地回想了很多東西。
趙西湄跟韓譯在一起也過了一陣子苦日子,他覺得不值當,可是不值得,是不是又要看跟誰呢?
韓譯出不好,但能力在的,就算以后進大公司,那水平起點也是高的。
如果這人不是韓譯,是隨便一個普通人額?這輩子也就窩在那樣的破地方了吧?
所以總歸來說,還是得看這人是誰吧。
趙西政自認自己不是,他細細算了算,自己本離不開家里,鬧翻了沒什麼好的,他什麼本事都沒有,這世道勤快點總歸不能死自己,但人活著,怎麼能把別死當要求?
況且他從出生就在這圈子里,放棄這些他沒想過。
所以,哪怕喜歡一個人,也僅僅就是喜歡了。
他的理智和良知可是告訴他,離人家遠一點。
所以也就這樣了,喜歡就喜歡,沒然后的。
-
薛如意特意定了鬧鐘,怕自己睡過頭,畢竟是在別人家里。
第二天起來洗漱下樓,早餐也正好端上來——是三份,有的。
薛如意第一次見到趙西政的,花白的頭發挽著,穿著舒適溫和,針織的長和披肩,即便是外國的樣貌,說的燕京話卻地道。
“這是?”
“你好,我薛如意。”薛如意禮貌客氣。
“我珍妮就好,是同事嗎?”珍妮平日里可不太干涉趙西政這些事兒,但是這也是趙西政頭一回把人帶到家里來。
“朋友。”
趙西政手拿了一片吐司抹上黃油,輕松隨意的答了一句。
薛如意其實說不好是什麼覺,只覺得心里微妙的落空一瞬,但也找不到緣由。
——是啊,好像本來就是朋友。
落空又是為什麼呢?
要是他給一句模棱兩可的答復才不好吧。
“昨兒打完牌太晚了,回這方便點,凌晨了,總不能讓人家自己打車回酒店嘛。”
趙西政這話說的隨意,三人卻聽著三種覺。
于珍妮,仿佛蓋彌彰,怎麼聽不出來呢?
于趙西政,好似給自己做陳述來寬自己,昨天晚上這行為是有合理理由的。
于薛如意——說的是事實吧,真的也只是這樣。
珍妮沒有接話,只是讓薛如意嘗嘗西多士,說是紅姨專程做的,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慣,說吃不慣的話也能讓人去買小籠包和豆漿。
薛如意搖搖頭,說這樣就很好了。
珍妮跟薛如意閑聊了幾句,問是哪兒人,薛如意就講自己是江南那邊的,說著還跟珍妮講們那邊早餐的飯團和灌湯包。
趙西政沒說話,慢悠悠吃著面包,只是偶爾的間隙一抬頭。
這應該會是一個很好的早上,像是故事里好的開始。
從碎花窗簾里沁進來,珍妮端著一杯紅茶笑著跟薛如意說話,薛如意的長發披肩,小臉干凈,一側的長發掖在耳后,說話的時候慢聲細氣。
說不好哪里好,卻讓人覺得很安心。
——以前有個命題說,你最希時間停在什麼時候?
趙西政一定可以想,就是今天,就是現在,2014年初的這個冬天。
吃過早飯后,珍妮讓薛如意上樓幫忙拿藥,其實是支開。
趙西政翹著坐在那里看手機。
“是帶回來,給我看看的?”珍妮想了想,還是問出來。
趙西政其實沒看什麼別的,手機無聊地在鎖屏上翻來翻去,幾秒后嗯了一聲。
“人生就這樣幾十年。”
“可是開始了沒有結果,和沒有開始,還是前者會更憾一些,”趙西政說,“以后會一直覺得,怎麼就差一點兒呢。”
“你還年輕,”珍妮也靜默了幾秒,干枯的手著馬克杯說,“有些人,是一生只會遇見一次的。”
“對啦,我剛才還想跟施工隊說一聲……結果我剛才拿鐵鉤子勾了一下,勾出來了,”紅姨從樓上下來,手里拿著一枚戒指,“昨兒夜里那小姐洗澡,戒指掉進了水槽,我給找到了,阿政,你還給人家。”
“什麼戒指?”趙西政一手,紅姨遞給他。
那就是一枚很普通的素圈戒指,看著就是千把塊的東西。
“說是隨便買的,你記得還給人家啊。”
“……”
-
2014年的春節,有那麼幾天,趙西政沒組起飯局的。
仿佛一時心來,問薛如意有沒有在燕京玩過?
薛如意還真沒怎麼逛過燕京,便也就跟著他在燕京逛一圈。
那天是新年,馬路上空無一人,趙西政接了一通電話,是他爸要他記得去雍和宮上香送善款。
趙西政也就順道載著薛如意過去了。
他說,“你擱這兒等等我唄,我去把支票給住持。”
薛如意點點頭,等他的時候,往里面走了走。
是黃昏,雍和宮要閉寺的,還有最后一撥香客未走。
有一對問路過的僧人,說正緣和孽緣有什麼不同?
“正緣修正果,孽緣分分合合,”僧人說,“但事在人為,好好對待,各因都會修各果,沒有什麼定義,定義也不過是一面之詞。”
薛如意聽了個清楚,又別開視線,去尋趙西政。
他就在一側的佛堂中,黑的外套和休閑,天生一張混臉,在這樣的地方有些違和。
煙火裊裊,可覺得他的影又是那麼真實,連帶著一些滋生的都撥開霧散,否認也是存在的。
那像是遲來了很多年的暗昧愫。
東野圭吾形容說,明知不可能的,就像從拔智齒的劇痛中尋找快.。
趙西政將支票遞給住持,說這是他爸托他送來的。
住持道謝,說了一番客套話,而后問他,有沒有什麼愿?可以趕明天頭香過來。
趙西政不信這些東西,只是頭香兩個字讓他思緒微頓,年年寺廟都是頭香最特別,常常有人提前通宵一夜來等,就為了這頭香。
頭香真有用嗎?
無非是寄托念想的東西。
趙西政往外面看了一眼,玩味的想,要真有什麼愿,他倒希,外面那姑娘可千萬別太認真,只希那點一眼看到底的喜歡,是一時興起。
他不是什麼好人,倒也想在這次做點好事。
那天趙西政跟一塊年,除夕夜,也真的沒別的地方營業了,他那群朋友除夕夜都得回家。
于是薛如意跟趙西政坐在酒店的臺上,遠遠地看著新年的煙花。
兩人并肩窩在沙發上。
仿佛被世界忘的兩個人。
“只是朋友嗎?”
在無邊蔓延的沉默里,是薛如意先開口的。
很輕,仿佛夜幕里彌散的煙花,一瞬就消失了。
趙西政的手搭在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扣。
是在問的。
只是朋友嗎?
“你又甘心嗎?”趙西政懶聲說,“浪子是不會回頭的,不是不會回頭,是——浪子就是浪子,我可不是二十歲,我也快三十了,苦口婆心對我沒有用,對我沒有用,你甘心嗎?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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