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讓所有研究員都大吃一驚的是：

　直到這頭棕熊走到離狼群不到四十米的地方，仍然沒有一頭灰狼流出要把食拱手讓人的意思，就連年紀最小的三只谷地小狼都在咆哮。

　怎麼可能呢？！

　卡恩急忙去看站在最前方的頭狼。

　只見凱莉把腦袋垂得特別特別低，眼睛卻向上抬，死死盯著敵人，完完全全就是在擺出進攻前的審視和預備姿勢。諾亞比它站得靠后一些，但從姿勢上看竟然顯得更繃，腳爪不安地挪著，好似知道棕熊危險，卻還是想沖上去干架。

　松樹場狼群那邊的阿爾法狼也沒有退，它們家族傳統本來話就特別多，狩個獵都要喊一喊助陣，再加上克骨子里還留存著它的好斗基因，此時此刻早已率先嗥起來。

　作為野狼專家，卡恩對狼的語言知之甚詳。阿爾法狼每咆哮一聲，聽在他耳邊，仿佛都是在力高呼——

　戰斗！戰斗！戰斗！

　明明可以相讓，狼群里卻燃燒著熊熊戰意。

　卡恩不啞然。

　這是他和其他研究員都沒有想到，或者說想到了卻覺得過于微小所以被排除了的一種可能，結果現在卻在眼前真真切切地上演著。

　麗芙似乎也為這種場面所震撼，一言不發地放下遠鏡，取出攝像機，下車去找了個好位置站定。扛著相機的手臂一不，手指關節卻攥到發白，顯示出心的不平靜。

　很快，卡恩、約翰和尼亞特也加其中。

　四名研究員懷著張、憂慮又有點期待（卻不知道在期待些什麼）的心，等待著這場狼熊之戰的打響。

　他們沒有等待太久。

　甚至在棕熊還沒有把距離短到三十米時，凱莉就忍無可忍地嗥一聲，然后從靜止狀態起步，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

　它跑得那麼快，跑得那麼堅定，簡直像是一支由亮銀包裹的羽箭，一道因能量而白得炫目的閃電，比風還要輕盈，比星火還要迅疾，轉眼間就越過戰雙方之間的空地，和敵人正面相對。

　狼群追隨著王。

　越過獵的尸，踏過沾了水的草地，向著龐大無匹的仇敵，大狼在前，小狼在后，老狼陣，它們發起了無畏的沖鋒。

　棕熊驚在了原地。

　它似乎沒想到狼群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印象還停留在前幾天從它們手里搶奪食的定格畫面中，此時此刻竟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熊畢竟是熊。

　當第一頭狼繞到背后準備展開襲擊時，它人立起來，又快速落下，朝著狼王所在的方向沖鋒過去，全然不顧背后咬著的幾名敵人。

　尼亞特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幸好他擔心的事沒有變現實，凱莉敏捷地向側面跳躍，讓開了棕熊笨重的沖鋒路線，旋即朝它的腹部狠狠來了一口。

　與此同時，諾亞、克和雪莉也在棕熊背后開出了幾個帶的傷痕，一邊撕咬，一邊從嚨里發出滿含威脅之意的咆哮聲，眼睛里閃著嗜的寒。

　可是它們的進攻并沒有留住棕熊。

　研究員不知道，戰場中的安瀾卻一清二楚，這頭熊恐怕是想到了上次占住獵就能取勝的場面，要故技重施，直接沖到獵邊上去，好把攻堅戰變防戰。

　熊是攔不住的。

　但狼也不需要去攔。

　安瀾和十字鼻對了對眼神，靠著曾經在一個家族狩獵和戰斗時培養出來的尚存的默契，同時發出了最新指令。

　阿爾法狼要求所有灰狼不必阻擋敵人的步伐，它非要往死地上去，就讓它去！躲避好沖撞，讓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這條命令立刻被執行了。

　棕熊沒有到任何阻礙，同時也沒有完任何擊傷或擊殺，而是一路暢通無阻，直直地就沖到了洲野牛的尸邊。

　它支起。

　這又是一個悉的作。

　安瀾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不就是想按住獵，邊吃邊守，打量狼群不可能與它不死不休地找麻煩嗎？可是狼群真的會永遠退讓嗎？尤其當雙方還有仇的時候？

　或許掏狼對熊來說和家常便飯無異，或許它并不把一窩異類崽的生死放在心上，或許它干脆已經把那次襲擊忘得一干二凈。

　但狼不會忘記。

　狼會在每一道影中蟄伏，在每一個松懈之機出現，哺育時，夢里，進食中，直到鮮的在它口中化為催命符，同自己上流下來的漿融合在一起。

　所以該逃啊，逃到狹窄的山里——

　別像現在一樣，出現在仇敵面前！

　群狼在王的呼喚中大軍上，在熊的怒吼中流以牙刀施以洗禮，洶涌地襲來，又水般退去，將那看似不可匹敵的龐大軀變作驚濤駭浪中將要滅頂的渺小孤島。

　從皮中洇出，沿著發下落，浸沒在大地里。

　研究員沉默了。

　他們看著棕熊不甘地連連發出怒吼；看著它揮舞著扇大的掌，重重地擊打到其中一頭灰狼上，后者嗚咽著，掙扎著，一瘸一拐地退出了戰場；看著它在短暫的時里覺到了反敗為勝的曙；看著它再次被制；看著它退，它畏懼，它轉逃離。

　約翰握了拳頭。

　尼亞特不得不捂住自己怦怦跳的口。

　狼群追了上去。

　如果眼下讓這頭棕熊逃出生天，它還可以自己尋找食，還可以去打劫洲獅、胡狼或者猞猁，單論戰斗力而言，除了大狼群之外，這些掠食者沒有一個是它的對手。

　然后會怎麼樣呢？

　棕熊積累了足夠多的能量，找到一個適合藏匿的老樹，可以太太平平地陷沉眠，到那時外面冰天雪地，難道要狼群冒著風霜，踩著冰雪，去一棵樹一棵樹地嗅聞，一個山一個山地尋找，承一次一次的希和失嗎？

　等到來年開春，它會在的驅使下到搜索食，谷地狼群大團要出去狩獵，松樹場狼群會離開，誰來保護明年、后年、未來無數年間狼里可能會出生的崽？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今天決不能讓它活著離開！

　安瀾和諾亞幾乎同時發出命令，命令狼群放棄食，繼續進攻。

　灰狼在三百米開外的一凹陷土坡追上了渾浴的棕熊，有的跳撲，有的撕咬，有的策應，有的威懾，有的在用嗥助陣，它們戰斗得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英勇，也戰斗得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固執，直到阿爾法狼的命令被完全執行。

　當研究員開著車趕到現場時，他們只看到了倒伏在地上出氣多進氣的棕熊，以及圍繞它站立和蹲坐著的、等待著死亡降臨的群狼。

　只有一頭灰狼沒有在旁觀。

　母狼王莫莉不停啃咬著棕熊的皮，它的牙齒已經因為老邁而嚴重磨損，幾乎無法對敵人造什麼傷害，甚至會因為晃造苦不堪言的疼痛，但即使如此，它仍然在發進攻，從嚨里出卡恩從味聽過的凄厲的吼。

　他知道這是為什麼。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麗芙用相機將眼前的畫面如實記下，尼亞特和約翰在一起，似乎要給彼此一些強有力的支撐，好適應眼前這幅戰斗雙方在結怨時都有各自要生存下去的理由，卻也因這理由終究會發展死敵的景象。

　當棕熊咽下最后一口氣時，狼群才重新圍上。

　今天它們放棄了一個獵，也得到了另一個獵，因此沒有重新折返去尋找牛尸的必要，而是可以在此時在此地直接開始生啖其飲其。

　安瀾當著攝像機的面撕下一塊條。

　不知道人們會用什麼詞來形容它，或許有些人會把它做屠殺，或許有些人會把它做競爭，或許有些人會把它做排除危險、一勞永逸，但心里有一個更好的詞。

　也是整個谷地家族最需要的詞。

　做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