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哭著走出了和范大山的家。

　著面前的黃土路, 分岔口，竟不知道何去何從。

　回娘家嗎？不想讓娘看到這個樣子，不想讓娘心疼。

　可還能去哪兒呢？

　宋秋的肚子微微凸起, 一邊著眼淚, 一邊稀里糊涂往前走。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離鎮上還有一半路程的大路上。

　咬咬牙，索攔了一輛路過的馬車, 到了鎮上，再買了汽車票, 上了縣城里, 去找范大山。

　今天施工隊剛干完一個大活兒。

　齊曄請了專門做飯的廚子，在工地的棚子里做了一大桌子菜，犒勞大家。

　就連江茉也來了, 坐在齊曄旁邊, 好像背后那滿是泥土灰塵的工地和格格不。

　要是以往, 這麼臟的工地上，江茉才不會來吃飯。

　但現在, 看在齊曄的面子上，勉強愿意坐在這兒，慢慢抿著橘子汽水, 聽大伙兒胡吃海吹。

　范大山也在，他悶頭吃著飯，想著終于忙完這一個大活兒, 可以回家休息幾天，抱著媳婦睡炕頭了。

　也不知道懷著肚子, 難不難, 好不好過。

　肚子里的胎兒發育得有些小, 要多補充營養，他叮囑過他娘的，要多給宋秋燉，熬魚湯喝，他娘應該會把宋秋照顧好吧。

　范大山正想著，忽然聽到后一道細細的聲音喊他——

　“范大山。”

　范大山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宋秋的聲音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他回頭一看，還真是宋秋！

　風吹起的發，縈繞在臉上，臉上沒什麼表，眼眶有些紅腫。

　剛哭過？

　范大山的心中一，忙站起來，迎過去，“你怎麼來了？”

　宋秋瞥到他張的神，眼淚水又克制不住，在眼眶中泛濫起來，鼻子一酸，道：“我——”

　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知道在范大山心中，他媽辛苦把他拉扯大，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一直不想讓他為難，所以當他在家時，他媽對裝模作樣的好，也沒有揭穿，背地里更沒和范大山說過他媽的壞話。

　可今天也不知怎麼的，積了那麼久的委屈泛濫作祟，讓沒頭沒腦地出現在了這里。

　江茉早就注意到宋秋和范大山這邊的況，看著宋秋那眼眶含淚，卻又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宋秋欺負了。

　放下手里的汽水，走過去，拉住宋秋，扭頭道：“范大山，你在這邊等著，我和宋秋去另一邊說話，你別跟過來。”

　宋秋被江茉的手握住，到了一旁，再也克制不住，肩線聳，淚水奪眶而出。

　忍不住，把和范大山婚后的這些事，全一腦說了出來。

　關于婆婆是如何明里暗里挑撥和范大山的，又是如何在們兩人之間橫一腳，還有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那些把戲，都告訴了江茉。

　甚至，讓江茉最惡心的，居然是宋秋婆婆經常夜半三更來敲門，說自己那邊有老鼠，或是有奇怪的聲響，睡不著，要范大山過去那邊屋子陪睡。

　江茉聽得皺起眉，真是惡心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宋秋哭哭啼啼說完，抹了抹眼淚，輕聲道：“抱歉啊江茉姐，說這些壞了你的心。”

　“……你打算怎麼辦？”江茉低眸問。

　宋秋抿著，猶猶豫豫的，“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這樣下去。”

　“不想再這樣，那就和范大山離婚吧。”江茉很簡單的一句話，驚得宋秋抬起眸子看。

　江茉表平淡如水，“這就是我的建議。你和他的日子，只要有娘在，就過不下去的，你也不必多余去問，他會選你還是選他娘。所以，早離早輕松。”

　“……那我的孩子。”宋秋著微微隆起的肚子，著江茉。

　“婦早就能頂半邊天了，你想生就生下來，我和齊曄幫你一塊養，一個小孩而已，又不是養不活。”江茉回答得輕飄飄的，聲音揚在風里。

　宋秋卻好像看到了一束，在江茉站著的地方冉冉升起，照亮已經越來越灰暗的天空。

　猶豫的眼神變得堅定，攥著角點點頭，“好，我、我再給范大山最后一次機會。”

　江茉知道，宋秋肯定舍不得范大山的，畢竟范大山憨厚老實，對宋秋也不錯。

　他沒什麼錯，大概唯一錯的，就是有那麼一個娘吧。

　-

　范大山今天正準備回家，他等到宋秋和江茉說完話，忙過來道：“小秋，天快黑了，我們快回去吧。”

　宋秋卻不為所，甚至避開他抓過來的手，抬起臉問他道：“大山，你現在掙錢了，我想住在縣城，租個房子也，怎麼也，反正，我不想再回西村了。”

　范大山一愣，點頭道：“小秋，你知道我一直盤算著攢了錢，就在縣城買房子的。可你也知道，我娘說了，租房子不劃算，等我們有了錢，直接在縣城買房子，一家人都來過好日子，不行嗎？”

　“不行。”宋秋咬了咬，斬釘截鐵道，“我的意思是，我從今天開始，就要住在縣城，以后攢夠了錢，在縣城買了房子，也不能讓你娘過來住，就我和你住在城里，依舊待在鄉下。”

　“這，這怎麼可以。”范大山聽懵了，張大道，“小秋，我娘對我那麼好，怎麼可以我們在城里福，把一個人扔在鄉下啊？而且你懷著孕不方便，以后一個人帶孩子也辛苦，有我娘在，還能搭把手呢。”

　“搭把手？”宋秋瞥了江茉一眼，終于有了還的勇氣，輕哼道，“什麼照顧我？不讓我分出更多的力照顧就行了！你知道嗎？我今天自己走了幾里路去買了一條魚回家，又劈柴又燒水的，終于把魚湯熬出來，可一塊魚都不給我吃，還說賞我半碗魚湯，就像打發花子那樣。”

　范大山不可置信地看著宋秋，搖頭道，“不會的，小秋，肯定有什麼誤會，我娘不會——”

　宋秋甩開范大山的手，發現江茉教的沒錯，不管以后，至現在覺得很解氣，積郁在心中那麼久的悶氣，好像也都散了不。

　冷冰冰地告訴范大山，“有沒我，有我沒，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要求，那我們就離婚吧。”

　離婚？

　這兩個字眼驚得范大山瞳眸立刻放大，仿佛都快不認識宋秋了。

　“小秋，你——”

　江茉擺了擺手，拉住宋秋，“行了，今天就讓小秋先住我們家吧。范大山，你先回去，和你娘商量商量，到底是讓一直待在鄉下，還是和宋秋離婚，反正你們自己做決定。”

　宋秋點點頭，從沒如此氣的，淚目著江茉，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有人撐腰真好。

　有江茉在，艱難的人生都不再那麼灰暗難明，江茉就像一束，只要有在，前路就永遠都能被照亮。

　宋秋忍不住想，當初要是聽江茉的，和王春雨一塊考大學就好了，不那麼面子，愿意接江茉的資助的話，以后也能還清那筆錢吧。

　不過，現在也不算晚。

　宋秋輕輕吸了一口氣，江茉的話給了無限的信心和力量。

　婦能頂半邊天，就算范大山最后的選擇不是，也不怕。

　江茉說得對，人并不是靠男人才能活下去，有頭腦，有手有腳，就能把日子過好！

　-

　另一邊，范大山整個人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

　他不敢相信，一向說話溫小聲的宋秋，會對他說出那種決絕的話，會那樣的威脅他！

　其實，他在家這麼多年，關于宋秋和他娘之間的那點矛盾，他并不是不知道。

　他心知肚明得很，只是一直沒有鬧到臺面上，沒有鬧到他的面前，他就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不知道，試圖去逃避。

　可沒想到，埋下的雷，總有會的一天。

　而一旦開，居然是這種他完全無法招架住的方式。

　宋秋雖然善良溫好說話，可他知道，格堅韌，一旦拿定了主意的事，無論怎樣，都不會再讓改變。

　所以，他只有兩條路。

　要麼，讓他娘一直待在鄉下，不要再打擾他和宋秋在城里的生活。

　要麼，就和宋秋離婚。

　范大山好為難好為難。

　他從沒想過，一直那麼他的宋秋，會給他出這麼難的選擇題。

　從鎮上回家的這條路，他走過無數遍，今天卻走得慢而拖沓，走到了天全黑下來，才慢吞吞到了家。

　他娘早就掌著一盞燈在等他了，看到他回來，忙問：“兒啊，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晚啊？路上沒出什麼事吧？”

　范大山表木然，心如刀割地搖了搖頭。

　他娘卻看向他后頭，語氣里難掩心虛，“宋秋呢？是不是去找你了？怎麼沒跟著回來？”

　范大山發干的，小聲道：“娘，以后都不會回來了。”

　“什麼意思？”范大山他娘的聲音陡然拔高，“這是給我蹬鼻子上臉呢？”

　范大山扶住他娘，拿出之前一路上想好的說辭，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能不能說服他娘，“不是，娘，你聽我說，肚子里那孩子不是發育不好麼？所以我就想著，讓在縣城里租個房子，在城里吃住都能好些，到時候要是有什麼事，也方便直接去縣城醫院。”

　“什麼？！”范大山他娘的聲音更是高了幾個度，“在縣城里租房子？吃好的住好的？還要去縣城醫院？那得花多錢啊？！兒啊！你這辛辛苦苦賺的都是汗錢，你可不能就這麼被這敗家娘們兒拖垮了啊！”

　“……倒是慣會！真以為自己肚子里懷的是一個金疙瘩啊！憑什麼就要花那麼多錢？我看就是和那江茉學壞了！兩個小蹄子，壞到一塊兒去了！”

　范大山聽著自己娘口不擇言地罵，皺眉道：“娘！江茉是我老板娘，你要是說，齊曄知道了，肯定會立刻把我開除的。”

　范大山他娘一聽，連忙閉了，但還是冷著臉道：“總之，不可能讓宋秋就這麼胡來，讓趕回來，再這樣作踐你掙來的錢，小心我們宋家不要！”

　范大山角苦地笑笑，“娘，你不知道，可能是宋秋不要我了。”

　“你說什麼？！”范大山他娘再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瘋了嗎不要你？”

　“娘。”范大山忽然跪下來，“兒子有事求你。”

　“……娘，你能不能讓宋秋先在城里住著，等把孩子生下來，我再去勸。”

　他不可能在城里買了房子之后，還讓他娘住鄉下。

　但可以先拖延著，慢慢說服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