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有片刻的安靜。
婦人面上浮現不滿之, 正要開口,卻被一直冷眼旁觀的姑祖母淡淡一瞥:“這般大了還口無遮攔,你們也該上上心好好管教了,總不能去了別人家再后悔, 沒的丟臉。”
雖未明說, 那位鸞表妹的臉上已是紅紅白白, 甚是彩,瞥了眼長歡,卻見他的眼神半分都沒有落在自己上, 不由又是窘迫又是難,看向孟清詞的目便生出怨恨來。
清詞深無辜, 忽然想起昔日在國公府時,王婷也曾這樣針對過, 比起那時,這位鸞姑娘的眼神不過雨了,又覺好笑, 似乎每一個表兄,都有一個或幾個癡的表妹標配呢。
正在胡思想,姑祖母轉頭看向,語氣和緩:“宛娘如此甚好,莫要被人欺到頭上了還忍氣吞聲。”
將腕上一雙翡翠福鐲套到清詞手上, 慈道:“宛娘第一次來,姑祖母也沒有什麼像樣的禮, 這鐲子是我母親在出嫁那日為我戴上的,一晃這麼多年了。”
“如今轉贈予你, 盼你們二人今后你謙我讓, 和和。”
對長歡道:“錢塘那邊你莫要擔心, 待我去封信,罵你父親那個頑固。”
清詞有些無措,只覺得手腕上的鐲子摘也不是,戴也不是,忍不住看向長歡,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發揮得超常了。
長歡垂睫,那澄澈通的翡翠,如盈盈春水,又如初夏新綠,襯著如霜雪般的皓腕,冰清玉潔,竟是再好看不過。
“長者賜,不敢辭。”長歡一雙桃花眼彎起,笑得溫靦腆,“多謝姑祖母,我與宛娘之事,父親那里,拜托您代為轉圜了。”
......
頂著一眾子或嫉妒,或羨慕的目出了睦德堂,清詞才長長舒了口氣,自己其實并不擅長子之間,于言笑晏晏之下的勾心斗角,便是這樣閑坐著都覺得膩煩。
真是人多有人多的煩惱,人有人的好。
這般想著,旁的長歡笑了一聲:“如今知道我的難了嗎?”
清詞忽然想到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便是從西湖那艘金碧輝煌的畫舫上,漫不經心道:“閣下的難我不能會,閣下的樂子我倒略知一二。”
長歡挑了挑眉,正要開口發問,已到了馬車旁,也到了兩人分別的時刻。
清詞心甚是愉快,摘下方才姑祖母套在腕上的鐲子,還長歡,聲道:“公子,幸不辱命,咱們就此別過。”
夏末秋初的風,已帶著幾分干爽的涼意,的笑容,也是干凈而明麗。
長歡心中忽覺悵惘,他過往留花叢,旁不乏佳人,無論份貴賤,都對他青眼有加,或看重他的才氣,或慕他的容貌,為此不舍。然而眼前這位子,笑得如釋重負,是真的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干系。
然偏偏,這種被嫌棄的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想到這里,長歡一陣氣悶,他迎著趙劍虎視眈眈的目,沖孟清詞回以一笑,璀璨如,炫得人眼花:“孟妹妹,后會有期。”
*
回到濯素園,清詞與知微兩人都松了口氣。
知微嘆:“天下烏一般黑,舉凡大戶人家,關系都難得很。公子這位姑祖母家,眷說話都笑里藏刀的,一句話,非要在肚子里過好幾遍才能想明白,和和氣氣簡簡單單不好麼?”
道:“姑娘,我想回青州了。”
清詞又何嘗不想呢?抿了抿,方才還甚是歡悅的心一時低沉。
思念父親母親,思念清軒,思念青州的一草一木,可也不想讓父母為難。重生以來,那種漂泊無依的孤獨,因知微的這句話,又突然襲來。
明明,沒有做錯什麼。
“姑娘,我回來了。”知宜的聲音傳了進來,于素日的沉穩里,帶了一點點蓬的朝氣,打破了屋中有些傷的氛圍。一面說著,人已經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若說書肆和繡坊開張以后,變化最大的人,當屬知宜了。
從前雖能干,但出所致,過于謹小慎微,在國公府時,即便是做為世子夫人旁的心腹大丫頭,也是不肯多走一步路,多說一句話的。然這些日子在外拋頭面地做事,雖說面上多了風霜之,可眉宇間的那子拘謹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從容與自信,可以用胎換骨來形容了。
有時候清詞看著知宜,一恍神便如看到了懷繡,也是這般的利落能干。知宜又隨著讀了許多書,未來,許能比懷繡走得更遠。
“哪陣風把我們徐大掌柜吹回來了?”知微上前抱住知宜的胳膊,晃了晃。
知宜原姓徐,只不過進了孟府多年,都隨著清詞起的名字知宜知宜地喊,這個姓氏竟許多年不用了。如今一聽,很有幾分既鄭重又大方的覺,像那麼回事。
“偏你促狹。”知宜了知微的鼻子,朝清詞行了一禮,笑著提醒道:“姑娘,月初了,今兒是對賬的日子,您莫非忘了?”
慢慢進正軌以來,書肆請了一位劉姓的掌柜,是蔣夫人遣過來幫忙的人推薦的,劉掌柜是一位久試不第的秀才,為人溫和儒雅,不急不慢,是以鋪子經營得也不溫不火。
而知宜在繡坊的日子多了起來,若是哪日晚了,也會就近歇在繡坊的后院,加之也負責核對書肆的賬務,日益忙碌,如今已是兩三日一回濯素園了。
清詞在知宜越發得心應手之后,便慢慢去得了,其名曰這是對知宜的信任。彼時知宜無奈道:“您也不能全撂開手,至一個月過來看二三次,瞧瞧有哪些咱們沒想到的地方,也好改進一番。”
如此,索正大明地躲懶了,只于每月月初去一次,查查賬務,瞧瞧新出的詩詞和話本子,因打算下個月去晴鶴書院,想著以后來杭州府的時間了,這個月剩下的日子里,便和知微悠游風月,去了好些名勝景觀,玩得不亦樂乎。
清詞捂,心虛地咳了一聲,和知微兩人對視了一眼,便各自撇開,應長歡所求做的荒唐事是萬萬不能向知宜的,必是不許的。
裝模作樣地“唔”了聲:“竟真是忘了。”
知宜早瞧見兩人的眉眼司,懶得揭穿,聞言笑道:“便是猜您會這麼說,我把賬本子給您帶來了。”
對著滿滿正能量的知宜,清詞也不得不打起神來,遂坐在案前,撥著算盤逐一核對,疑之隨口詢問,知宜侍立在旁,低低地解釋。
兩人一問一答,不知不覺日影西斜,夕的余暉灑在淡金的簾鉤上,珠簾半卷,院子里幽深而安靜。
知微躡手躡足過來換了兩遍茶,兩人渾然不覺,只專注在眼前的事上。便聽清詞“咦”了一聲:“這個月書肆的進賬竟這麼多!”
“還不是清嘉公子那幅《隰有荷華》一掛出來就售出了高價?”知宜就笑。
“買主是何人?”清詞問。
知宜皺眉思索了片刻:“聽劉公子說,是一位相貌平常的中年男子,著平平,出手卻甚是大方,他一進書肆便瞧中了這幅畫,一分也未還價。”
說到這里,又有些郁悶:“劉公子子說好聽些是溫和,也太溫吞了些,若不是這幅畫,書肆這個月的經營還是那般不溫不火,不見什麼起。”
“書肆,本就不是可以掙錢暴富的地方嘛。”清詞悠悠道:“小有盈利便可,涓涓細流未必不能匯汪洋。”在看來,這位劉姓書生極有算,飽讀詩書卻并不迂腐,自他掌管鋪子以來,將的很多想法都進行了完善并一一實施,卻又不過于冒進。
譬如,自來有貧家學子為書肆抄書,以換得銀錢,的書肆,自然也歡迎這樣的書生,只不過方式更靈活一些,抄書可換銀錢,也可置換書肆里的筆墨紙硯,必將這些文房四寶對于一個普通的家庭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開支。
再如,清詞是話本子資深好者,索讓書肆里印了小報,請寫手作話本子的連載,起初在書肆分發,免費閱讀,待節漸佳境,便開始收費,不人自是不滿,然不知余下的節,自然是罷不能,只得怏怏地付費。待到連載完,便將反響好的刊印冊,在書肆售賣。
其實,若不是想去書院,惜羽,清詞也蠻想筆一試的。
知宜沉思一瞬,展笑道:“也罷。”
兩人把繡坊的賬核對完,收起賬本,猶豫著道:“姑娘,我有一個想法。”
“說說看。”清詞道。
“這些日子經營繡坊,也進了些布匹。奴婢發現江南一帶染布坊生意興隆,布匹較京中富許多,單單拿綠來說,便有管綠、鸚哥綠、油綠、葡萄綠、蘋婆綠、蔥綠、等不下十幾種。”
“我想著,去信問問懷繡姐姐,玲瓏坊愿不愿意售賣一些此地平價的布匹?只不知姑娘覺得是否合適。”
“你若是想,便盡管寫信去問。不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呢?”清詞鼓勵,“知宜,你如今已經獨當一面了,繡坊經營上的事,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嘗試,便是不,賠了也沒什麼。”忍不住一笑,“因以你的子,賠也賠不了多。”
“蔣大人拜托故舊,為我寫了封舉薦信,下個月我便出發去姑蘇了,繡坊和書肆,我都給你啦。”清詞拍了拍知宜的肩,“好姐姐,你做得,比我原來設想的已經好上許多了。”
知宜淚盈于睫:“姑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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