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冥都。

鋪天蓋地的赤紅彼岸花，蓋著累累白骨。旁邊的暗黃河水，翻滾著嗔癡怨念。遠的高樓上，不知是誰在唱歌，尖細如針的嗓音刺人心里。

“若君不棄，窮碧落黃泉，將奴兒尋遍。”

紙錢鋪好的道路中，一隊“鬼”安安靜靜地漂浮著往前，個個低垂著頭一言不發。即便是側的花朵再妖艷，也除不去他們的一死氣。

可偏生，其中又有一抹不住的鮮活。眼看著煮沸的那一鍋沒有的湯，陸蒺藜嬉皮笑臉地開口：“這個湯，苦不苦啊？”

木然舀著湯的手一抖，與孟婆蒼老如枯枝的手不同的，是稚如的面龐。孟婆沒想到有人會在面前問出這種話，不由得拿眼珠去瞅。及到陸蒺藜笑臉的瞬間，面竟然劃過驚慌，“你怎麼死了？”

“這話問得倒是稀奇，我們倆認識？”縱使了鬼，陸蒺藜也沒有失掉好奇。后的鬼魂們還是安安靜靜地等著，似乎全然沒看見前面發生了什麼。

片刻的慌轉瞬即逝，孟婆的目劃過陸蒺藜的脖子，不聲地又拿過一個空碗。“我與你爺爺有舊。”

在的脖子上，有一道恐怖的傷痕。

沒心沒肺的陸蒺藜卻毫不在意，反而眉宇間多了些得。沒想到在地府，自己也能走關系啊！思及此，笑瞇瞇地低聲音，“那看在我爺爺的份上，你湯里給我加點糖吧！”

“死人嘗不出來味的。”淡淡側過，孟婆不知是不是拒絕，卻在隔開所有人的視線后，從袖中落了一顆丹藥在湯中。接到水面的瞬間，融化的丹藥在湯里染上一抹。

聳聳肩，陸蒺藜毫無芥地過手去，卻不承想到碗的瞬間，孟婆卻沒有松手。

“你到底是怎麼死的？”

話本子和說書先生都不靠譜，這孟婆明擺著就是個極其有八卦心的神嘛。陸蒺藜歪頭回想一下，笑容燦爛幾分。“選婿的時候沒長眼，嫁了個臣賊子。弒帝登基不說，還打算把我送給別人。我一時想不通，就抹脖子了。”

睫輕一下，孟婆松開手，卻只淡淡留了句。“那你往后，想通些吧。”

仰頭將湯一飲而盡，陸蒺藜的臉都皺了一團。這孟婆怎麼還騙鬼呢？明明這湯都酸得發苦了！咧著將碗送回去，心中突然也多了分好奇，“你說，你認得我爺爺？”

早已為下一個鬼準備湯的孟婆，卻再也沒理。

沒等到答案的陸蒺藜擺擺手，繼續順著路往前飄。就當快要離開這里的時候，后又傳來一道聲音。

“等時機到了，我自會推你一把。”

這是什麼意思？陸蒺藜好一陣莫名其妙，正回頭想追問之時，早已無的腹部突然傳來鉆心的疼，順著骨頭，一寸寸朝著各蔓延。與此同時，巨大的眩暈從頭頂襲來，天暈地轉之際，祝晚生只到別的鬼都在越過往前。

閉上眼的最后一瞬，陸蒺藜心中閃過一句話。草率了，忘記問清楚，自家祖父與孟婆之間的舊，到底是有恩還是有仇。

晉，熙平二十一年，正月。

長安城中似乎剛從過年的氛圍中離出來，偶爾刮起的風，還會吹走半截沒炸完的炮竹。一大宅子，倒是喜慶得，連門口的兩只石獅子都難得裝扮地和藹起來。

門口圍著三三倆倆的看熱鬧百姓，問過才知道，原是當朝大將軍，陸琇在嫁，嫁的還是去年高中的狀元郎。

“那這郎才貌的，可是一樁好親事吧？”路過的一人笑著同周圍的人們寒暄。

誰知他這話出，周圍的人們連瓜子都不嗑了，著他只發笑。“一看你就是外鄉人，不知道這陸家小姐的威風，這樁婚事也能說好？憑也配嫁狀元郎？不過是仗著父親份罷了！”

討了個沒趣，那外鄉人臉被笑得一紅，擺著手走開。

圍觀的人們嬉笑幾句，重新直了脖子想看看大門的熱鬧。

與喧鬧的前院不同，院的新房里，卻是異樣的安靜。丫鬟青荇皺著眉來回踱步，時不時看一眼床上睡著的人。小姐是怎麼回事，拜完堂回來竟然直接睡著了？

仰頭看看外面的天，在陸蒺藜的鼾聲都快響起來的時候，青荇終于忍不住，走上前想要醒。

可就在這時！

床上昏睡的人一個做起來，睜開眼的瞬間一手捂頭，一手捂肚子。陸蒺藜哼哼唧唧，這孟婆實在是心狠，現在咂吧，好像還能覺到苦味。等過兩天要是到了同為鬼的祖父，自己可得好好問問，他是怎麼招惹人家了？

“小姐？你終于醒了啊！”

一道頗為悉的嗓音，順著耳朵傳進心里，像是籠罩著一層霧，卻刺得心尖一疼。陸蒺藜所有的作一滯，瞪圓了眼睛看著面前的丫鬟。

青荇皺著眉頭，眼睛里只有陸蒺藜現在混的服和頭發，暗自嘆一口氣，打算去取一柄梳子來。

可就在青荇轉走的瞬間，陸蒺藜眼神一慌，僵地從臥榻上撲下來。“青荇！你別走！”

后傳來巨大的響，剛拿到梳子的青荇一回頭，就看到陸蒺藜狼狽的影，慌忙過來扶坐好，里是一如既往地嘮叨。“小姐你也真是的，怎麼就不小心摔下來了呢？服都險些弄臟了，你坐好，我重新給你梳一下頭啊！”

繞在陸蒺藜后的青荇不知道，現在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貪婪與驚喜。

目一寸寸描摹著面前這個充滿彩的世界，偶爾從窗戶里吹來的風，還帶著些許寒意，繞轉在的指尖。輕輕一下手腕，玉鐲與環佩相擊的清脆聲傳耳中。從心底漫上一句喟嘆，陸蒺藜緩緩閉上眼。

這是，重新回到了大婚的十七歲啊！

收拾好了雜的頭發，青荇又幫擺正了擺，拿來紅蓋頭的時候，看到了小姐臉上淺淡的笑意，青荇也不由得笑開。“小姐嫁得良人，往后，一定會生活滿的！”

良人？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陸蒺藜猛然睜開雙眼，還未來得及說話，大紅蓋頭就蒙了上來。滿目中，只有猩紅一片。剎那間，父親與青荇，還有陸家滿門的尸，從陸蒺藜眼前閃過。

“不！我不能嫁給他！”尖著扯開蓋頭，陸蒺藜猛地站起來就往外沖，“父親呢？我不要嫁給他，我不要嫁給寧思遠！”

小姐這是怎麼了？尚未反應過來，青荇就被臉上的猙獰嚇到，只管慌忙撲過來攔。“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面前的門被堵住，陸蒺藜只好抓住青荇的肩膀，說話都帶著音。“青荇，我得出去阻攔這門親事。我絕對不能嫁給寧思遠，不然我們陸家都會死的！”

茫然地瞪著眼睛，青荇看著狀若瘋癲的小姐，突然撲哧一聲笑開。“小姐，你又想誆騙我！你就是想現在去找寧公子是吧？不行啊小姐，今天大婚，你可不能再由著子胡來了，再等一等，往后和寧公子廝守的時間還長吶！”

看著青荇的眼睛，說到最后，還戲謔地沖自己眨眨眼。陸蒺藜絕地一拍腦門，是啊，在青荇的認知里，自己任又不靠譜，還對寧思遠深種的，現在的樣子確實像是發瘋。

頗為憂傷地垂下頭，陸蒺藜指著自己后，“算了，你去把蓋頭撿起來，再給我倒一杯茶吧。”

不由捂著輕笑，小姐總是這般好玩，青荇搖搖頭，沒有防備地朝著后走去。

就在青荇走開的瞬間，陸蒺藜猛然打開房門沖出去。燦爛的連同奏樂的熱鬧裹挾而來，顧不得口的鈍疼，陸蒺藜撒丫子就往前跑，驚起了滿院的喊。

可現在什麼都顧不得，滿腦子循環著上一世里，所有親近之人慘死的面孔。獵獵寒風吹疼了的臉頰，一個念頭卻越來越清晰。無論如何，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懷著這樣的心，陸蒺藜加快了步子，悶著頭只管往前沖。路過一假山后的拐角，突然迎面來了一個人！陸蒺藜躲閃不及，拼命剎著步子也沒用，肩膀狠狠撞到了那人，重心一歪，陸蒺藜直接往前摔倒在地。

下意識前撐的手心，被石子劃出細小的口子，鮮漫了出來。陸蒺藜大口著氣，疼痛帶來了幾分清醒。的婚事關乎將軍府和當朝狀元，又是皇帝親封，自己就這麼闖上前去鬧，真的能毀了這樁婚？

“小姐，你沒事吧？”著自己的肩膀，羅止行也沒有從剛才的意外中緩過勁來，匆忙走到那地上的人面前，溫聲問道。

恍若被兜頭澆了一盆水，陸蒺藜有些心灰意冷。出自己帶著的手掌，只當自己撞到的是個府中下人，想讓他扶自己先起來。

眉一挑，羅止行對到自己面前的手有些意外，卻也抿著沒有多言。刻意避開的手掌，羅止行墊著手腕的嫁，手拉了起來。

只當這個下人是避著自己的傷口，陸蒺藜勉強揚起一抹笑意，抬眸想要道謝。卻不承想，這一仰頭，便跌了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中。

面前的男子年輕而俊朗，一雙眼如同盛著萬千星河般生，角輕輕彎起，天生帶著三分笑意。上的布料并不名貴，可他直的脊背和渾的氣度，都著不凡。他仿佛天然有種能力，能讓人如沐春風般地心安與放松。

“小姐！你快跟我回屋去！”

愣神之際，青荇的喊卻逐漸近，陸蒺藜很快回神，著面前的人，突然心尖一。不顧男子的退避，陸蒺藜染了的手掌攀上他的肩膀，笑出來的八顆牙齒在太下熠熠生輝。“兄弟，你想要揚名立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