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父親回來的那一霎, 李仲玨像是看到了和陸家之事還有挽回余地的一個希,然而真正進了書房,房門合上, 又變了得他不上來氣的沉重。
李仲玨對著李存義,沉默良久,不能開口。
李存義已然猜到小兒子要說的事恐怕與妻子有關,見他久久難言,也給了他整理心的時間,好一會兒,見李仲玨仍不知如何說起時, 李存義才出聲:“到底出了什麼事?”
出了什麼事……
李仲玨心中一窒。
從五月起,便就難以啟齒。
他再是氣李云璧,那也是他妹妹, 再是不認同錢氏的做法,那也是他娘。
對著錢氏,李仲玨會爭會辯,然而此時對著李存義, 該把母親和妹妹做下的事說出時,他兩片卻似被封印了一般。
可李仲玨清楚, 這事必須說,他們家的態度給得越早, 陸家對他們的觀才不至越惡。
他深深吸一口氣, 才把手里那封原本要送往客棧的信遞給了李存義。
李存義接過信,取了信紙展開一目十行看去, 抬頭看李仲玨, 道:“這信怎麼了?你前番不是給我來信轉述過?”
李仲玨聲音艱:“陸伯母讓承宗大哥來把信取回, 承宗大哥現在人就在客棧里住著。”
李存義愣住:“取回?什麼意思?”
……
書房的門合上了多久, 錢氏就提心吊膽了有多久。
李仲琪早把包袱放下,在廊下團團轉著,問他娘家里究竟出了什麼事,錢氏也不說。
終于,錢氏聽到書房門響,抬眼時見李仲玨開門,父子二人正要出來。
錢氏下意識就站起:“老爺。”
李存義實在想發作,顧及著李仲琪和李仲玨,強行忍住了,帶著李仲玨匆匆出了門。
李仲琪還待要問,李云璧邊的小丫鬟匆匆來到正院,見了錢氏忙稟報,說是小姐不知怎麼了,回去后一直在哭。
“哭了?”
錢氏現在比還想哭,料想李存義是見陸承宗去了,現在是顧及兒又急著去見陸承宗,等回來了夫妻一場爭執難免。
到底還是關心兒,讓長子去休息,自己匆匆跟著丫鬟去李云璧院里,勸不提。
正如錢氏所想,陳氏這一招反擊,已經讓全無了辯白的余地,李存義從客棧回來,當夜關了門就與錢氏吵了一回。
“報恩,你報了什麼恩?”
“當年送陸家那一點謝禮?一個學名額?我贈承驍的那一匹馬?我李存義一條命便只值這個?”
錢氏被他一句一句問得臉都白了,最終能拿出來說道的也不過是幫扶了陸布鋪。
“幫扶?你是不是覺得沒有你陸家還只是小鎮布商?”
“陸家在安宜縣的鋪子是你送的還是開鋪子的本錢是你給的?合著進個貨就覺得陸家能發達全靠你了?”
李存義火氣直往頭上沖,想到兒子一路相勸,給母親和妹妹留些面,又想到從客棧回來后去院看到的哭得不人樣的李云璧,李仲玨至今留在李云璧院子里沒敢離開。
擔心與妻子鬧得太過,兒憤之下干出什麼蠢事,到底住了子,不再與錢氏爭執,而是抱了薄被就睡到了書房里,第二天天一亮,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就離了家。
~
兩日后下午,安宜縣。
白日里忙著跑周邊小鎮剛回到縣里的陸洵,聽到了陸承宗的聲音。
長子回來了。
陸洵顧不得喝上一口茶,轉就往鋪子那邊迎去,滿以為這下可以問問況了,還沒到鋪子里,陸承宗已經進來了,后還跟著背著包袱的李存義。
陸洵傻住了……
妻子前幾日的話還在耳邊呢,這門親得斷,我還得讓他李存義自己來賠罪跟咱們把親斷了!
人竟真來了。
陸洵一愣,忙就喊進來要幫忙泡茶的長媳,道:“去,到對面繡莊把你娘喊回來,就說你李世叔來了。”
秦氏忙應一聲去了。
而李存義一聽這聲李世叔,老臉就是一熱,想到妻之行事,心中實在愧疚難當,旁的不說,先就是躬一禮:“陸兄,小弟是來賠罪的。”
陸洵不待他躬,忙就上前扶住:“李兄,不至于此,來,咱們里邊說話,李兄何時回來的?”
兩人相攜去了花廳,陳氏已經聞訊回來了。
別看陳氏前幾日煞氣騰騰,此時待李存義倒還和氣,把小輩都打發了出去,這才好說話。
相互見禮過,自然,李存義不得又是一番道歉。
這一時,陸洵倒了陪坐的,陳氏才是那主力,笑道:“倒也不必過責,我看弟妹也是為孩子好,生了這樣的事確實不好再見面,只是弟妹面皮子薄了些,迂迂回回倒是我們沒能看懂,其實大可以直說,無有不配合的,都是當娘的,為兒的心是一樣的。”
若錢氏親耳聽聽這一番話,必不敢再拿陳氏當個鄉下小婦人去小瞧,這哪里是沒主見可以完全忽略的鄉下小婦人,這言笑晏晏間面子和釘子都你吞下去的厲害,錢氏若一早曉得,決不敢因一時激憤就拿陸家當個面團。
這話若扔到錢氏臉上,那就是——你不待見我們,其實我們也膈應你呢。
偏陳氏說得極客氣面,半點不顯刻薄。
而了李存義的耳,又是另一重意思,表明的是陸家的態度,這門親,不合適了,為兒計,兩家都不好再往來了。
李存義心知已是無可挽回,嘆息一聲,道:“是我愧對兄嫂,今日過來,蒙兄嫂不棄,還肯稱我一聲兄弟,請到屋里來坐,奉一碗熱茶,存義已經非常念。我未曾管教好妻,不敢觍著臉再承驍一聲義父,我那不孝如何都不足惜,沒有承驍和承驍媳婦這份委屈的道理。”
他說到這里,站起來,對陸洵夫婦一禮,道:“義父子的名份雖斷,兄嫂和承驍當年救我一命的恩德存義永世不敢忘斷,兄嫂若不棄,以后咱們做個朋友往來,也讓承驍和仲玨不至于就因此事生分了。”
李存義此言,正是陸洵和陳氏之所求,自無不允,夫婦二人對李家父子觀還是極好的,因著錢氏和李云璧生出來的那點云一時倒都散了。
李存義沉沉在心中兩日的心病倒是去了三分,此時自然關心陸洵這次秋布進貨一事,道:“我問過承宗了,大哥此番是自己進了十匹的量回來,不知可有力,我每年也販些布,除了我那舅兄,倒還識得幾個朋友,若是吃力,可由我牽線分銷一些。”
與從前喚一聲陸兄不同,李存義此時只照年齡,改口喚了陸洵一聲大哥,兩家的親斷了,在他這里因著多了一層愧疚,待陸洵夫婦卻是愈發敬重。
陸洵也聽出他稱呼上的改變,和陳氏相看一眼,未再說什麼,只針對李存義說的幫著找布商分銷一事笑著搖了搖頭,道:“多謝賢弟意,還不及告訴賢弟,家里幾個孩子都大了,我讓他們各自歷練,老二前一陣在旁邊的小鎮又開了一家陸的小分號,而承驍結親的柳家,于上月末,就在我這陸對面開了一家繡莊,生意尚可,四家鋪子合起來力倒是不大。”
又把陸布鋪改布莊一事說了,道:“我近幾日往周邊鎮子也跑,已經找到一家布鋪、兩家繡鋪合作,只等擇個吉日,把這鋪子的招牌換了,往后就當布莊經營,不說能有多就,只負擔我自家鋪子進貨的余量應當不問題了。”
這話卻是謙虛,真把布莊開起來,哪怕只做到周邊鎮子十之二三的生意,也是一大進項。
李存義不曾想不過數月之間,陸家竟已經有了這麼大的變化,又是開分號,又是改布莊,自是一番恭賀。
心中更覺這是陸家造化,自家妻子和舅兄這事做得不地道,說是不相幫,實則是給陸家以,卻不知陸家也在長,如今陸家見招拆招,更上一層,李存義一方面為陸家高興,一方面覺得妻子行事委實不上臺面,又又愧。
他人在陸家,自然要問起陸承驍,一是行商之事,二是婚姻之事,都是李存義所關心的。
陸洵和陳氏也知道李存義待自家老三倒確實是極好,也不相瞞,只當與尋常友人聊起家中兒,把陸承驍去兩浙行商之事,以及柳家、柳漁的況都大致說了說。
李存義早在信中就聽兒子提起過柳漁,如今聽聞就在陸對面開繡莊,心中其實是極好奇的,奈何他如今算不得陸承驍義父了,問幾句便罷,要見一見人卻是于禮不合了,他心下嘆息,取了隨帶的那個小包袱放到案幾上,解開包袱布,從里邊取出一個極巧的匣子。
李存義把那匣子打開,里邊是一對極好的玉鐲。
“這是收到承驍婚訊時買的,本來承驍喚我一聲義父,他要親,去下聘時我該當替他備一份聘禮才是,奈何沒趕上,如今雖斷了這親,可這份心意卻是早早就備下的,還兄嫂代承驍收下,算是給他們夫妻的賀禮。”
陸洵和陳氏只看那玉的就知是極貴重的,哪里肯收,只道:“心意領了,這太過貴重,卻是不能收。”
李存義相勸再三,夫婦二人皆不肯。
李存義便知這分到底是傷了,難掩失落。
謝了陸家夫婦要留住的好意,辭別離去,在安宜縣碼頭雇一艘船,卻不是往袁州去,而是轉道長鎮,循著記憶,指著那船家將船搖到了當日被水匪刺傷的那一片水域。
李存義讓船家停了船,自己著那一片水域發怔,當年死生一線被那半大的年拼死救下的場面依然清晰如昨。
李存義一個四十幾許的男人,眼里落下了淚來,他有些狼狽,手在臉上拭了幾下,落了滿手的水跡,又看了那水面許久,這才與船家道:“走吧,去袁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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