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陸平沒有想過,他上傳的那張照片居然會引來這麼多的關注。
據說partner件有一套自己的運算規則,有時候博主辛辛苦苦剪輯的視頻被限流,隨手拍的垃圾桶卻上了熱門排行榜。
而陸平(或者說fake-diamond)發布的那張騎馬年的照片,莫名其妙地推送到了很多人的首頁。
僅靠這一張照片,陸平一夜之間漲數千。他每刷新一次后臺,都能看到自己的評論數不停增長,他看都看不過來。
連帶著陸平之前發過的態,也被熱的評論攻陷了。
多有趣啊,當陸平是他自己時,他發的夕、海景、野貓,本無足輕重,沒有人會在意;但是當陸平變另外一個人時,那些毫無拍攝技巧的照片和春悲秋的文字,全都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陸平不怪他們。
畢竟,誰不喜歡看英俊的男生呢?
陸平也喜歡。而且,他不僅喜歡,他還幻想自己就是他。
剛開始增長時,陸平也慌過、也害怕過、也擔憂過。雖然wonderland刪除了自己的賬號,但在現實生活中,一定有很多人認識他。wonderland的朋友會不會發現他的?如果那些人站出來,指責他是個小,指責他竊了wonderland的生活,那他該怎麼辦?
他惴惴不安,他擔驚怕,甚至上課時,他都忍不住拿出手機刷新后臺。
陸平已經想好了,如果真的被發現了,那他……那他就道歉,就刪號,像wonderland一樣退出這個件!
——但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一周過去了……
風平浪靜。
陸平像是只躲在里的小老鼠,貓咪不在家,他鼓起勇氣往外探了探爪子。
這只小老鼠又發了一張wonderland的照片,是年之前去聽音樂會時與小提琴家的合影。
這次,評論區炸了。
但炸的原因并不是因為事敗,而是大家都在嘆那位小提琴家的份!
“天惹,我看錯了嗎,博主旁的是葉士嗎,那個第一位獲得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金獎的華裔?也是三大小提琴比賽的大滿貫得主?”
“葉士是茱莉亞的終榮譽教授,好像很多年沒有回國了吧?”
“樓上說錯了,前不久葉士應邀回國舉辦了一場小型慈善音樂會,不過并沒有公開售票,只邀請了名流政要。募捐而來的錢立了一個獎學金,用于鼓勵國貧困琴。”
“葉士格很冷的,很多年沒接過采訪了。博主居然能和葉士合影,而且看的表很放松,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悉的小輩。”
“靠,你們說的什麼葉士,我這個鄉下土狗聽都沒聽過……”
“帕格尼尼比賽是啥,我聽過帕尼尼漢堡QAQ”
“我聽懂了!總之就是合影的這位士很厲害、很了不起,但是看照片和博主舉止親……所以博主究竟是誰?”
“想知道博主是誰 1”
陸平:“……”
陸平盯著評論區那些層層疊疊文字,他想,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比他更想知道那個人的份了。
真是諷刺,陸平嫉妒了他這麼久、窺探了他這麼久,甚至私藏他的照片,幻想他的一舉一……然而自己對wonderland的了解,還不如這些網友。
這第二張照片,讓陸平的輕松突破了萬人大關。私信后臺里,甚至有廣告商想要請他帶貨做廣告。
陸平不知為什麼,非常非常非常的生氣。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打得啪啪響,本來就有裂痕的老手機哪里經得住這般摧殘,電量瞬間掉了百分之二十。
陸平在私信里憤怒地回復。
@fake-diamonds:我看起來像是缺錢的人嗎?
這是侮辱!莫大的侮辱!陸平懷疑那個廣告商眼睛瞎了,一個牽著從國外引進的純種馬、還能和國際知名小提琴家合作的富家公子,怎麼可能會隨便打廣告,貪圖那點蠅頭小利?
陸平直接送了那個廣告商拉黑一條龍。但是他的脾氣來得快去得快,在憤怒消散后,他怔怔地著自己的主頁,忽然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十分可笑。
他有什麼資格有什麼立場,替wonderland生氣呢?
畢竟,他只是一個躲在里、本不敢拿真面目示人的小老鼠呀!
……
在接連發了兩張照片也沒被抓包之后,陸平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
他承認,他開始沉迷于這種被人追捧被人喜的覺了。作為學校里的明人,他唯一談得來的朋友是學校后門的幾只野貓;但是在網上不一樣,他有一次手發了一個句號上去,評論區居然不人關心他,詢問他是不是心不好。
陸平回復了其中一個詢問的,說自己沒事,只是手。
沒想到非常激,表示“被男神翻牌了!好開心!”
陸平:“……”
哦,原來是喜歡博主與他們多多互的。
于是從那天開始,陸平開始時不時“翻牌”,回復他們的問題。
每次回復前,陸平都要把自己代男神,仔細揣wonderland本人的心態,然后刪刪改改好半天,最終高冷地回復幾個字。
偶爾,陸平也會把真實的自己夾雜在謊言之中,泄一點。
他告訴,學校后院的野貓生了寶寶,生了三只黑貓警長,第四只卻是純白的,可能生到后面沒墨了。他給貓媽媽喂了食,打算等小貓斷了,給它們找領養。
大贊男神有心。
看著那些贊譽,陸平第一次不覺得自己“之有愧”。
快看,他——真實的他——還是會有人喜歡的。
……
“對了,我最近在partner上關注了一個新博主,是個超級大帥哥!”
課間時分,坐在教室中間位置的幾個生嘰嘰喳喳說起了新八卦。
正埋頭做題的陸平筆尖一頓,小心翼翼地支棱起耳朵,聽生們的閑談。
“超級大帥哥?我可不信你的眼,你之前還說三班的委帥呢,我興沖沖跑去看,什麼啊,胳臂上的那麼長,嚇死人了,他那是返祖吧。”
“我沒開玩笑,真的超級帥!而且又有錢又有心,不僅養了一匹馬,還救助了好幾只小野貓!”
聽到這里,陸平無比確信,這幾個生談論的正是“他”。
這還是陸平第一次在線下遇到自己的“”,他又忐忑,又興。他起,手里拿著水杯,裝作要去前排接水的樣子,慢吞吞地從那群生旁經過。
議論聲不絕。
生拼命安利著自己的網絡偶像:“真的,你下載partner去看看吧,那個男生可多了,啊!就是格太高冷了,都不怎麼回復。”
陸平心想,當然不能回復太頻繁,男神之所以是男“神”,必須要和凡人有距離!
生又說:“而且他從來不自己的信息,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上學,我猜是國外吧?上次他發了一張晚霞,特別。”
陸平又想,艾慕拆尼斯!誰說我在國外了,我就在你們面前,那張晚霞是椒江大橋上拍的,你們這些南岸人,從來不知道我們北岸的風景有多。
陸平陷一種奇怪而狂熱的竊喜中。在這個時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在人群中藏住真實份的超級英雄,至也是超級英雄的助理。
而這一切,都是那個幾萬的賬號——或者更準確的說,是wonderland——賜予他的。
因為陸平聽得太過投,他沒有注意到迎面走來的一名男生。陸平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他,水杯里的水一晃,大半都灑在了男生的鞋上!
“艸,你小子沒長眼睛啊??!!”男生頓時暴跳如雷。他的球鞋是新買的,小心翼翼穿了幾天,連褶子都沒有,哪想到陸平一杯水撒上去,他好好的球鞋就遭了殃!
他一把揪住陸平的領,另一只手指著球鞋,大聲怒喝:“陸平,你知道老子這雙鞋多錢嗎,你爸媽賣五百個嵌糕都tm買不起一雙!!”
那個男生是育特長生,個子極高,渾都是腱子。他拽著陸平的領,陸平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提溜起來,只剩下腳尖勉強踮著地。
男生的怒吼讓全班安靜下來。
大家震驚地著教室里發生的這場意外沖突,一時間屋里靜得嚇人。
而作為當事人的陸平……實際上,并沒有特別害怕。
他甚至苦中作樂的想,哈哈,終于有人知道我什麼了。
不過陸平還是很識時務的。他適當的出一點示弱的神,老實地說:“彬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把鞋干凈。”
“干凈就完了?”名王彬的育生瞪著眼睛,“你知道我這鞋多貴嗎?”
“知道。”陸平回答,“你剛才說過了,我爸媽賣五百個嵌糕都買不起。”
王彬:“……”
陸平繼續說:“我家的嵌糕有不同價位,夾圓白菜油條碎屬于純素,只要五塊,夾鹵大腸蛋的是頂配,要十二塊。就不知道你說的五百個是高配還是低配了。”
王彬:“……”
陸平的語氣平靜,就事論事,但對于氣頭上的王彬來說,這不亞于火上澆油!
尤其是,王彬聽到人群中,居然約約響起了幾道抑的笑聲……
這讓他彬哥的面子往哪里放!!
王彬怒火攻心,他的拳頭摁著啪啪作響,胳臂上的繃得的。眼看著一場惡校園霸凌事故即將發生,突然教室前方的喇叭里傳來了清脆的鈴聲——上課鈴居然響了!
適時響起的鈴聲簡直等于救命鈴。走廊上喧鬧一片,原本自由活的同學們都嘩啦啦往教室狂奔,跟著傳來了老師們急匆匆的腳步聲。
下一堂是他們班主任的英語課,班主任一直嚴抓紀律,是個很不好惹的老太太。
王彬再膽大包天,也不敢當著班主任的面欺負同學。
他只能慢慢松開陸平的領,咬牙出幾個字:“陸平,你丫放學別走。”
然后他惡狠狠瞪了陸平一眼,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班主任進門時,教室里已經恢復了風平浪靜。
只剩下教室中央的一灘水。
班主任問:“地上怎麼有水?”
陸平乖乖舉手:“對不起,我接水的時候不小心灑了。”
班主任:“下課趕快了。”
陸平:“好的。”
再沒有其他對話。
……
最后一節自習課結束后,陸平立刻溜了。
他又不是傻瓜,不溜走難道等著被王彬揍嗎?
可惜陸平還是慢了一步——育生是免上最后兩節自習課的,王彬和他的兄弟們早就在場上等候多時了。
他被追得滿場跑,最終也沒逃過王彬的魔爪。
王彬還是聰明的,他沒有直接拳頭,而是把陸平揪到籃筐下面,假惺惺說要和他打籃球。
他還十分“”地表示,只要陸平能進一個球,球鞋的事就一筆勾銷。
五個育特長生,和一只細胳臂細的小老鼠,打得是哪門子籃球?
可憐陸平一個人面對五只大狒狒,被支使著滿場跑,本連都不到籃球一下。
雖然他不到籃球,但是籃球經常能“”到他。沒過一會兒,陸平上原本干凈整潔的校服,就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籃球印。王彬和他的那群兄弟力氣極大,有好幾次籃球撞到陸平上時,陸平站不穩,差點摔到地上。
陸平渾疼得要死,他甚至想,為什麼王彬不干脆給他來個痛快?最好直接一球砸在他臉上,砸到他鼻橫流腦震,剛好在家躺一周,躲過月考。
“陸平,你到底會不會打籃球啊!老子傳球給你,你倒是接啊!”王彬一邊裝模作樣的嚷著,一邊狠狠扔出籃球。
這一球力度十足,直接瞄準了陸平的后背,陸平本來不及反應,后背像是被人一拳擊中,他頓時眼前一黑,五臟六腑仿佛都被從口撞出來了!他痛呼一聲,晃了晃,直接摔倒了地上。
……
同一時刻,椒江一中教學樓頂層的校長辦公室。
頭發幾乎全禿的校長看著坐在沙發對面的中年男人,出了一個殷勤的笑容。
“沈先生,貴公司捐贈的實驗儀和實驗經費我們都收到了,這些捐贈大大緩解了我們學校在實驗方面的不足。我們很歡迎令公子來我們學校就讀,我已經提前和高二的所有班主任都通過了,大家都很歡迎沈同學的加……”
“很抱歉打斷您,您誤會了。”中年男人穿著一筆西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面嚴肅地說,“我不姓沈,我只是沈總的書,替他出面辦理爺的轉學事宜。”
校長這才知道,這個看起來氣度非凡的人,居然并非那位大名鼎鼎的沈氏掌門人,僅僅是他的一位書!
想到這里,校長的目不落在了那個站在窗前的年上。
說是年,其實他的材已經約有了年人的模樣。如果沒記錯的話,沈總的第三任夫人是位超級名模,年繼承了母親堪稱完的材比例,容貌更是昳麗非常。唯一可惜的是,他的表一直是冷冰冰的,那是一種常態化的空與靜,仿佛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能挑起他的緒波。
他很完,就像是一尊沒有靈魂的人偶。
從他走進辦公室之后,年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他一直站在窗前,靜靜地著教學樓下面的場,也不知究竟在看什麼。
可是現在,這尊漂亮人偶居然開口說話了。
“校長,”年轉過,那雙眸子里不帶一溫度,“場上正在發生一起惡霸凌事件,這就是貴校的校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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