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說明，他們的火銃并不是隨時能開火，中間填彈至需要半炷香。

　陸珩心里有數了，他等外面的火銃聲告一段落后，來兩個人保護王言卿，同時快速代另一隊人：“他們有八桿槍，開了一次后不能立刻開第二次，中間至要間隔半炷香。傳令下去，盯準有火的地方，在他們開火后裝彈藥間隙，放心地打。有兩個人在這條巷子對面西北角的方位，應該在房頂。去前面圍堵他們。”

　屬下抱拳，拿出暗哨，趕朝四方傳令。王言卿本來很擔心陸珩，但是聽陸珩的語氣，似乎不像是無備而來。

　他們去朱家所帶的侍從都在這條巷子里，為什麼還要用暗哨聯絡呢？莫非，在埋伏外面，還有陸珩的埋伏？

　火銃并不是完無缺的，只要切準了火的缺點，熱武就無用武之地了。伍勝的隨從覺不對勁，拼命拉著伍章跑，但他們才落地，后就襲來暗箭。

　隨從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們中了計中計，反被人甕中捉鱉了。

　隨從為了保護伍章，后背被狠狠砍了一刀，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然而哪怕他舍命相救，伍章依然沒跑幾步，就被從天而降的黑人按倒。

　伍章胳膊被擰到后面，臉重重在地上，疼得他肩膀都要臼了。伍章額頭上迸出青筋，依然咬牙忍著，不肯喊疼。各個方位都傳來打斗聲和哭喊聲，伍章知道，他帶來的人恐怕兇多吉了。

　巷子外亮起火把，一個人踩著不穩定的火，徐徐朝他們走來，篤篤的腳步聲中著一危險。伍章費盡力氣抬眼，在扭曲到極致的視線中，看到一個穿著墨紫服的男子。

　伍章以前一直覺得男人穿大紅大紫是娘娘腔，只有宮里太監才這麼穿。但面前這個男人卻將這種穿的很好看，有一種清絕又致命的，哪怕肩膀上系著綁帶都不損他的品貌。

　而他一開口，卻是和他的外表截然不同的狠毒惡劣：“不是很能跑嗎，怎麼不跑了？聽說大明軍隊幾萬人不敵倭寇幾百，我還以為你們都是神兵下凡呢。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

　伍章怔住，這個男人就是他們要殺的朝廷欽差？他到底是誰？

　一個材高大、容貌周正的男子跑過來，飛快瞥了地上的伍章一眼，對剛才那個男子抱拳道：“都督，所有人都抓住了。死亡五人，其余都是活口。”

　都督，錦衛……伍章瞳孔放大，猜到這個人是誰了。

　哪怕海盜不關心場，可是，那位指揮使的名聲委實太大了，即便海外都有耳聞。

　年得志，未逢敗績，平生兩次救駕，皇帝真正的左膀右臂——陸珩。

　原來岸上那些人要殺的人是他。伍章憤恨那些人瞞實，但又并不意外。唯有陸珩，值得那些人擺這麼大陣仗暗殺了。

　伍章暗暗打量陸珩時，陸珩也在居高臨下審視這個愣頭青。年紀不大，黝黑，底盤結實，手上有繭，一看就是常年跑船的。顯而易見，這就是盤踞蘇州的海盜。聽剛才的人說，似乎二當家。

　陸珩很滿意，他的運氣依然是這麼好，直接擒獲了海盜窩的二把手。陸珩問：“你現在配合，我還能饒你一條命。什麼名字？”

　伍章怎麼會信這種伎倆，錦衛的承諾，鬼都不信。伍章裝作憤恨不已的樣子，一張口噼里啪啦倒出來一段話。

　陸珩聽到皺眉，郭韜在旁邊聽了一會，小聲附在陸珩耳邊說：“都督，他說的好像是倭語。”

　倭語？那這個人是東瀛人？陸珩又掃了地上的人一眼，像看一個麻袋一樣，漠然道：“帶走，回地牢審問。”

　陸珩漠不關心越過伍章，伍章一直抵在地上，陸珩穿過時，他突然暴起，從袖子中出一柄刀，朝陸珩后襲去。

　他看準了陸珩右臂上有傷，料想陸珩肯定來不及反應。只要他能挾持陸珩，就能逃出蘇州城。

　在伍章暴起時，陸珩像是背后長眼睛一樣及時轉，閃避開刀刃，用左手握住了伍章手腕。伍章沒料到陸珩左手力氣都這麼大，他用盡全力氣推進，陸珩卻在他的關節上重重一擰，伍章的骨頭頓時像碎了一般劇痛，手指不自覺松了。陸珩用力朝旁邊一甩，匕首砰的一聲摔到地上。

　伍章失了武，后的錦衛也趕到了。郭韜狠狠一刀砸在伍章膝窩，錦衛做這種事是專業的，那麼多鐵骨錚錚的骨頭都撐不住，別說伍章，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郭韜立刻反剪著伍章雙手將他倒，陸珩隨意地活手腕，從旁邊慢條斯理出一柄刀，忽然刺向伍章大。

　伍章大被刺穿，頓時高聲哀嚎。陸珩松開手，依然是那副閑庭信步的樣子，道：“底盤功夫不錯，這樣都能掙。既然如此，那就廢掉這雙吧。”

　伍章哀嚎不已，陸珩揮手，示意將人拖走。旁邊一個錦衛上前，毫無憐憫之心地回自己的刀，伍章又是一陣痛苦哀鳴。伍章很快被塞著拖走了，耳邊重新恢復清凈，陸珩繼續剛才他想做的事，從地上撿起一柄形狀奇怪的火銃。

　神機營也有火銃，比如陸珩的船上就放著好幾箱。但大明的火銃積大，開火笨重，而這幾桿火銃輕巧便攜，口徑只有圓鉛彈大，程卻比大明火銃遠多了，貫穿力也明顯增強。

　陸珩對這柄火充滿了好奇，他把玩很久，給郭韜，說：“帶回去研究。”

　陸珩留下郭韜清理戰場，他負手朝外走來。巷口圍著一群人，錦衛看到他，連忙請罪：“都督恕罪，屬下保護夫人不力……”

　王言卿截住錦衛的話：“是我非要過來的。你的傷怎麼樣了？”

　經過剛才的打斗，他的傷口又崩裂了，但對著王言卿，陸珩輕松地笑了笑，說：“沒有妨礙，傷而已。”

　王言卿不信，傷會有這麼重的腥味嗎？借著火，突然看到他手上有，驚呼道：“你手怎麼了？”

　陸珩這才留意到他手上沾了，應當是剛才刺大那一刀時濺上來的。陸珩一時找不到手帕，在自己袖上了，聲對王言卿說：“不是我的，是別人不小心濺上來的。”

　周圍眾多錦衛齊齊失語，這里腥味和硝煙味都沒散，都督怎麼能站在這種環境里，用這麼溫的語氣和夫人說話？而且，什麼人能不小心濺出來啊？

　王言卿無意追究他語言中的，當務之急，是趕快給陸珩理傷口。抿著上前，拉住陸珩的手。陸珩覺到手指冰涼，用力握了握，安道：“沒事。”

　他們剛說完，夜空另一邊忽然傳來熊熊火。陸珩和王言卿一起抬頭，王言卿看清著火的方向，瞳孔：“是我們的船？”

　·

　朱毓秀送走王言卿和陸珩后，心依然在砰砰直跳。恨自己只是個兒，除了哭什麼都不能為父親做，希這些人真的能將證據帶到皇帝面前，替父親鳴冤正名！

　祖母依然絮絮念叨著外地慣會欺負人，朱紈就是被這些人死的。老仆去廚房燒火做飯，一切如往常一樣，仿佛只是人生中平淡又乏味的一天。

　朱毓秀心慌不已，在地上轉了好幾圈，才想起去廚房幫忙。淘米時，猛地聽到外面傳來一聲裂，隔著寂靜的夜，那些聲音也變得遙遠、虛幻。朱毓秀愣了許久，連忙放下米，慌不擇路沖出去。

　祖母也走出來，扶著門框看向天邊：“這是怎麼了？”

　巷子里所有人家都被激烈的火聲驚起，但家家門窗閉，沒人敢去外面一探究竟。能怎麼了，還不是倭寇打進城了，以前倭寇都在村莊打家劫舍，沒想到，如今竟然猖狂到進蘇州城！

　朱家僅剩的三個人圍在一起，嚇得臉蒼白。要是倭寇沖進家里，以他們家的人丁狀況，本毫無還手之力。朱祖母又是氣又是怕，著曲折的吳語不斷罵，一會罵該死的倭寇，一會罵黑了心的府。朱毓秀坐在祖母邊一言不發，但莫名覺得，外面火的不是倭寇，而是剛才那群人。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的火聲終于停歇了。所有人明顯松了口氣，但還沒等他們輕松多久，朱家向來沉寂的大門忽然被敲響。

　剛剛戰過的巷道，刻意沉默的深夜，這種時候響起敲門聲絕不是好兆頭。老仆蹣跚地要去廚房拿木棒，朱毓秀攔住老仆，鼓起勇氣問：“是誰？”

　“朱小姐。”外面的人說道，“剛才給你送服時不慎掉落一件東西，我家爺命我來取。”

　是他們！朱毓秀放下心，起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臉的侍衛，他飛快給朱毓秀出示了令牌，低聲音道：“大人說這里可能不安全了，勞煩朱小姐盡快收拾東西，隨我等轉移。”

　朱家清貧，沒什麼好收拾的，沒時間和祖母解釋，只好強拉著祖母和老仆出門。他們走出不久，忽然祖母指著后方道：“那里怎麼火著了？”

　朱毓秀回頭，果然看到了天邊熊熊燃燒的火。許多人家都悄悄推門，對著天邊指指點點。

　這個看起來平靜的夜晚，蘇州城中無人敢出門，但是他們都意識到，有些不一樣的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