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馬德里拉哈斯機場。

一隊中國人從航站樓里魚貫走出，他們穿著統一制式的西裝、拉著統一規格的拉桿箱，甚至于臉上那份矜持與不安織的表都如出一轍。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50來歲、略有些富態的男子，跟在他旁邊的，是一位靚麗可人的翻譯。

“祝廳長，您請走這邊……那邊好像是特殊乘客通道！”

剛從語言學院畢業不到一年的翻譯黃莉薇自己也是第一次出國，但卻不得不裝出一副悉一切規則的樣子，不時地提醒著邊的紅原省外貿廳廳長祝曉峰。

“不愧是老牌發達國家啊，這個機場……嘖嘖……真是太大太豪華了。”祝曉峰環顧著左右，發表著不著邊際的評論。他倒是有過幾次出國的經歷，但由于語言不通，對于到過的國家都談不上有什麼印象，總結不出什麼特點，所以就一概以“大”和“豪華”來加以評價了。

“祝廳長，您看，那是大使館來接咱們的人。”黃莉薇在接機的人群中一眼就發現了一個寫著“紅原省”的大牌子，立即興地小聲喊起來。老實說，如果在當地沒有人接待，還真不知道該把這一個團隊帶到哪去。

“是祝廳長吧？我是中國大使館的三等書王哲奕，羅大使的指派，前來迎接你們。”一位與黃莉薇年齡相仿的姑娘笑地走上前來，向祝曉峰點頭致意。

“哦哦，王書，多謝羅大使，多謝王書。”祝曉峰趕手與王哲奕握手，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謙恭。他知道，別看自己在省里是個有實權的廳長，可以吆三喝四，跑到國外來那可就啥都不是了。人家大使館平常接待的都是中央領導和部委員。他這麼個地方，人家是完全可以不在乎的。

王哲奕微微笑著，與祝曉峰輕輕握了一下手，然后手示意道：“我們替你們包的車就在外面。各位請隨我來。給你們訂的酒店梅隆宮酒店，到酒店之后，我會把它的名字和電話寫給你們。”

“太謝了，大使館真是我們的心人啊。”祝曉峰贊道。

“不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王哲奕彬彬有禮地答道。

從見到王哲奕那一剎那起，黃莉薇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仔細地觀察著王哲奕的服、子、鞋子、手串、發型、妝容，甚至地吸著鼻子聞了聞王哲奕上飄逸出來的香水味道，并把這種味道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王哲奕的穿著其實十分普通，但其魅力也就在這不經意之中流出來的灑，這是長期從事外事工作才能夠熏陶出來的一種氣質。反觀紅原省的這個外貿代表團。每個人穿的都是出國前專門趕制的西裝，一個個看起來卻別扭之極，難怪有人說不管在什麼地方看到中國大陸的代表團，都不會將其錯認為港、臺人士。

黃莉薇上學的時候，就非常羨慕那些能夠把自己打扮得與外國人一樣的老師們。們這些學生既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去買時尚服裝，也沒有足夠的眼來搭配自己的服。現在，在面前出現了一個可以參照的藍本，豈能不認真學習一下。

“小黃，小黃，看什麼呢！”旁邊的人開始出言提示了，黃莉薇只顧盯著王哲奕。自己都差點撞到別人上去了。

“哦哦，對不起，蔣廠長……我，我剛才在想王書說的梅隆宮酒店用西班牙語該怎麼說。”黃莉薇趕掩飾著說道。兼任著整個代表團的組織行政工作，對于全團的人都認識。剛才提醒的這位是紅原省鋼鐵廠的廠長蔣煥文，是此行的大金主。

紅原省外貿廳這次組織代表團到西班牙來。主要的任務就是為紅原省鋼鐵廠談判引進一套達到歐洲70年代末水平的煉鋼設備。紅原省鋼鐵廠經過好幾年的努力，終于說服了冶金部同意這個引進項目，又花了很大力，讓紅原省拿出了資金來實現這次引進。要引進設備，自然要先上門考察。于是蔣煥文便向省外貿廳打了報告，要求組團前往西班牙。

外貿廳批準了這個報告，同時要求代表團中必須有外貿廳的人員參加，以便為紅鋼在引進政策上進行把關。對于這樣的要求，蔣煥文當然是不能拒絕的，于是代表團中就有了廳長祝曉峰、翻譯黃莉薇、省政府辦公廳某長、長太太、冶金廳某長……在報送給省外事辦備案的名單上，蔣煥文以及紅鋼的幾位中層干部排名位于最后

的幾位。

臨到上飛機之前，蔣煥文終于得到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他們不再是名單上墊底的人了，又有兩位新員把名字續在了他們的后面，這兩個人分別作陳鴻程和秦海。

陳鴻程在資廳當長的時候，與蔣煥文打過道，只是關系比較一般而已。這一次，陳鴻程是通過在外貿廳的關系，進了紅鋼的這個外貿代表團。讓蔣煥文覺得舒服一點的是，陳鴻程以及那個名秦海的小跟班，差旅費是陳鴻程自己承擔的，并不花紅鋼的錢。他唯一占到的便宜，就是撈到了兩個當時極為寶貴的出國名額。

在代表團出發前進行培訓以及在出發、乘機、轉機等過程中，陳鴻程都發揮了他長袖善舞的才能，迅速地與團里所有的人都打得火熱。相比之下，秦海就顯得木訥多了，他一直都保持沉默寡言的態度，跟在陳鴻程的邊，像極了一個拎包者的角。

對于秦海的份，團里的人也不是沒有過猜測。以當年的資訊條件，秦海的大名還不足以傳到紅原省去，所以沒有人知道他是何許人也。陳鴻程對眾人介紹秦海的時候，只說他是紅海公司的工作人員，但讓大家覺得蹊蹺的是，陳鴻程對于這個下屬的態度未免顯得有些過于平等了，而這個下屬似乎也太沒有眼力架了。

于是，有富政治嗅覺以及八卦心態的員們便對秦海作出了種種猜想，比較集中的一個看法是認為秦海可能是陳鴻程的某個關系戶家里的孩子，被安排在陳鴻程的公司里混日子。有了這種認識，大家對秦海的態度就變得熱起來，別看這個小年輕傻乎乎的，誰知道人家的老爹是哪座廟里的神呢？

眾人在王哲奕的引導下，坐上一輛大車，來到了梅隆宮酒店。這是一家三星級的酒店，位于馬德里市中心，周圍有幾條商業街，通也比較方便。每次國有類似的商貿代表團到西班牙來的時候，大使館都會把他們安排在類似的幾家酒店里，以方便代表團的員逛街購。

這些年，前往國外開展商貿活的國代表團越來越多了，有些代表團甚至只是打著商貿的幌子，跑出來旅游和購的。對于這些團，大使館能夠做的事就是幫忙租輛車去接機，然后找個酒店把他們放下，再往后的事就由著他們自己折騰了。如果每個團來了都要大使館的人全程陪同，那麼大使館就別想干別的事了。

住酒店的過程自然是人仰馬翻的，代表團里大多數的人連英語都不懂，更不用提西班牙語，所有的事都必須由王哲奕和黃莉薇兩個人進行指導。這些人在國都是有點頭臉的，本不知道啥秩序，遇到點啥事就大呼小，恨不得讓翻譯馬上就去解決：

“小黃，麻煩你過來看一下，這個東西是干什麼用……”

“小黃，我這邊的燈怎麼打不開啊……”

“王書，能不能找人給換個枕頭，我人睡不慣這種的枕頭……”

樓道里的西班牙服務員們一個個面帶微笑，站在一旁看著這些東方來的土老冒們，無于衷，只有在王哲奕和黃莉薇請他們幫忙的時候，他們才彈一下。自從這家酒店為中國大使館指定接待中國代表團的酒店之后，服務員們對于這種景象已經是見慣不怪了。

“祝廳長，我和小秦出去一下，你們就不用等我們吃午飯了。”

在一片混之中，陳鴻程帶著秦海來到祝曉峰的房間，向祝曉峰請假道。

“你們……你們去哪？你們認識路嗎？”沒等祝曉峰說什麼，正在房間里幫忙指導各種電用法的王哲奕卻是一愣，不自地回頭看去。

這一看，王哲奕想起來了，在眾人都圍著問長問短的時候，這兩個人好像什麼話都沒說。把房間鑰匙分發出去之后，別人還沒找到電梯，這兩個人就已經拎著箱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到這一會，大多數都還在忙著悉房間，可他們倆看起來已經收拾停當，其中那個歲數大一點的好像還忙里閑地洗了個頭，吹了個風，頭發看起來頗為順的樣子。

“你們打算去什麼地方，還有，你們不需要帶上翻譯嗎？”王哲奕奇怪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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