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封岌一開口,靜萍公主立刻了下肩有些畏懼地向父皇尋求幫助。
圣上笑笑,看向封岌:“嘉屹,沒有不喜歡這幅山河圖。只是小孩子玩鬧助助興罷了。”
太后也點頭說:“這幅山河圖,還有……”
小太監湊過去耳語兩句提醒,太后才繼續說:“還有寒氏這幅祝壽圖,我都很喜歡。該重重地賞。”
小太監彎著腰雙手捧著個錦盒走過去,遞給寒。
寒趕忙跪下謝了恩,才雙手捧了賞賜。
“起吧。”圣上隨口說了這麼一句,目已經開始了。
解去了靜萍公主的質疑,寒和封三爺、羿弘闊也沒立刻退下,而是被宮里的管事引路,在宴席間了座。
本來事到這里就該揭過了,晏景予卻突然很慨地說:“沒想到竟被我說中了,還當真是畫神再世!看來蹭功勞之事是無稽之談。”
他用玩笑的語氣對靜萍公主道:“四公主邊的丹青師父眼確實不怎麼樣。”
靜萍公主有些尷尬,線繃一條,不吭聲。瞪了晏景予一眼,嗔他果真是有著全京城最惹人煩的。
靜鳴公主犯難地著皇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不管怎麼說姐姐都是為了出面。有一種連累了姐姐的愧疚。
另有一文臣須嘆道:“宮里的丹青師父有沒有眼不甚清楚,可老夫今日能夠欣賞到兩幅這麼優秀的畫作,確實一飽眼福。尤其是這位寒氏郎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功底,實在是后生可畏!”
寒立刻站起,懇然道:“瞿大人過譽了。”
“哦?你認得老夫?”瞿飛白笑問。他雖有職,可寒畢竟是子,以前從未見過。
“瞿大人的駿馬圖向來為畫工心馳,前段時日大人于雅獅堂授藝時,晚輩僥幸聽得一二,益匪淺。”
瞿飛白笑起來,道:“竟有這等緣分。”
他又對羿弘闊說:“羿老真是收了個好學生。”
羿弘闊立刻接話:“我這小徒所說并非全部實,確實對瞿大人的駿馬圖十分喜。卻非僥幸去聽大人授藝,而是特意去學習。可惜大人授藝時太多同好前往,不進去,只在窗外聽了一二。”
瞿飛白訝然地瞥了寒一眼,點點頭,道:“可惜這孩子有了師門,要不然老夫真想跟羿老搶學生。”
“瞿大人此言差矣。雪意雖是我的學生,可我向來主張博采眾長。若大人能指點一二,讓進些,是的福氣,也有助于丹青筆墨本的長。”
“哈哈。”瞿飛白心中更愉悅,“也不必說什麼指點,改日來我府上切磋一二。”
面對瞿飛白的邀約,寒寵若驚。立刻微笑道:“榮幸之至。”
又有一白須文臣開口,問了寒幾句那幅祝壽圖的細節畫法。面對這些品級頗高的老臣,寒談霏玉屑,落落大方。話題從作畫技法慢慢轉到作畫立意,寒引經據典,沒有接不上的話,沒有答不出的故意拷問。
不知不覺,許多文臣圍過來說話。
他們對寒,有文人之間純粹的欣賞,更多還是因為寒在他們面前是晚輩。
封岌著被一些文臣圍住的寒,角扯出一不易覺察的笑。他飲一口溫茶,將茶盞在指間輕轉了一下,放在面前的長案上。
舞臺上正在進行著喜慶的表演——白狗黃猴藍雀活潑熱鬧地表演著。
圣上卻轉過頭向圍在一起的幾個文臣方向,笑著開口:“難道真如景予所言,畫神在世了,讓你們連表演都不看了?”
圣上指了指其中一位文臣,道:“秦和風,你不是不懂丹青?”
秦和風站起,稟道:“回稟圣上,臣等正以畫為引,起了頭,開始即興作詩助興。”
“是嗎?”皇貴妃笑了一聲,“寒氏也會作詩?”
秦和風幾不可見地皺眉——他正向圣上稟話,皇貴妃如此隨意地話,當真是寵極了。
皇貴妃寵已是人人皆知,連帶著汪家近日來越來越不知收斂,大搖大擺地做了很多囂張事。
“當然會!寫的文章可好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寒在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心里卻咯噔一聲。
謝云苓的一個姨母為宮中淑妃,剛剛謝云苓被淑妃進后宮說話。待在淑妃宮中,聽宮婢稟告了這邊的事,立刻跑過來湊熱鬧。
亮著一雙眼睛著寒,滿眼都是崇拜。
朗聲道:“我剛剛誦讀的那篇贊文正是所寫!”
寒驚愕地向謝云苓,滿臉寫著不敢置信。
那篇令人尷尬的八百兩,被在這樣的場合當眾誦讀了?
還被大聲說出來署名程雪意?
有年輕的文臣恍然道:“聽聞最近鄉野間有一郎的詩詞頗有靈氣,沒有想到正是寒氏。”
另一人道:“上次昭禮縣主琴奏的那支《四時景》似乎正是程雪意所寫?”
又有幾個人提到幾首程雪意所寫的詩詞。
聽著這些夸獎,若是往日寒必然覺得十分歡喜,可如今因為那篇八百兩,心里只有尷尬……
著脊梁,坐得筆直,卻不敢朝封岌的方向看一眼。
耳畔都是些夸贊之詞,可當日謝云苓在耳畔的話一遍遍回響——
“就像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這樣的詞能不能再加一加?”
“要寫他是每一個郎的閨中夢里人,人人都想要嫁給他!”
“還有哦……這句改‘誰不想與將軍日日廝守到白頭’!”
寒抿著。還真的都如謝云苓說的那樣寫了,而當著封岌的面大聲誦讀了那篇贊詞!
雖然寒沒有親耳聽到,可完全能夠想象謝云苓誦讀那篇贊詞時的夸張模樣……
謝云苓滿眼崇拜地仰著封岌,甜聲小心翼翼地問:“剛剛就想問將軍,您喜不喜歡這篇文章?”
可是花了八百兩專門為他寫的呢!
封岌下角的些微笑意,面無表地點頭,道:“寫得很不錯。”
得封岌這樣一句夸贊,謝云苓立刻高興地彎著眼睛笑出小白牙。
封岌視線落在不敢看他的寒上,慢悠悠開口:“同住一府,倒是頭一回聽見表姑娘的心聲。”
封岌輕點了下頭,若有所思地說:“文章寫得很好,能夠真切到字字句句之間的真實意。”
寒不知道自己的臉有沒有泛紅,只知道自己心口的跳有一點加快。
“雪意。”羿弘闊低聲提醒學生。
寒這才站起,面朝封岌的方向卻并不敢看他,規矩地福行了一禮,著頭皮說:“將軍戰功赫赫,子民敬重仰慕是理所應當。”
封岌輕轉了一下指上的扳指,笑站起,對高座指上的圣人請辭。這壽宴本已過了大半,封岌本想點個卯就走,能留到此時,完全是因為那篇贊詞,又寒被召進宮。
封岌離席,席間人下意識地抬頭仰著他。他人長得高大,走路又自帶威,迫使旁人下意識仰。
封岌瞥向封三爺,道:“老三,你回不回家?”
封三爺正和同好研究著誰家的鸚鵡漂亮,聞言道:“二哥先回吧,我得等等。”
他略一思索,心道自己一會兒想去同好府上看看鸚鵡不直接回復,把寒留在宮里似乎不合適。他又趕忙對封岌道:“二哥,你幫我把孩子帶回去。”
把孩子帶回去。
孩子。
封岌目深深地瞥了寒一眼。
封三爺又對寒道:“,你先跟你二伯父回府。如果你姨母問起,就說我去做學問了。”
“是。”寒應了一聲,著頭皮朝封岌走過去。
封岌收回視線,轉往外走,寒默默跟在他后兩步之后。
走出熱鬧的昌蕤園,沿著甬路繼續往宮門走,引路太監走在前面,寒跟在封岌后。
路上時不時有一隊隊侍衛或者宮婢經過,大多時候卻又是冷肅的。
封岌略放慢了腳步,開口:“寫一篇文章要多時間?”
寒別扭地說:“不太清楚。”
封岌輕笑了一聲,道:“你這是責怪三爺問我那幅畫時,我說不清楚?”
“不敢。”寒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引路太監。
封岌說:“你也是個聰明人,我倒是意外你居然沒看出來我這是給你施展才學的機會。”
寒微怔,繼而輕咬了下。是啊,這麼淺顯明白的事,怎麼突然沒看懂?還賭氣般說了出來?真是蠢笨。
封岌嘆了口氣。
寒立刻抬眸向他。不高興了嗎?
再瞥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引路太監,略遲疑,快步往前邁出一步,從封岌后一步的距離,走到他側。手過去,賠罪似地輕輕用指尖勾一下他的手。
封岌略偏頭向。
寒明明想立刻收回手,可封岌卻立刻將的手穩穩握在掌心。寒心驚跳,試著掙卻是徒勞。睜大了眼睛盯著前面的引路太監,在心里安自己宮里的人最守規矩,引路太監應該不會突然轉過頭吧?
可還是像個小賊一樣心跳加快慌得一塌糊涂,怕引路太監轉頭,也怕別的岔路突然走過來一隊宮人。
紅墻綠瓦下的甬路上,兩個人就這麼正大明又地攜手前行。
這條甬路走到了盡頭,路過一個小型花園,小花園里花卉不多,鬼斧神工的假山卻一座挨著一座。
封岌主放開了寒的手,命令前面的引路太監:“我扳指落在宴桌上,去給我取回來。”
“是!”小太監應了一聲,立刻小跑似的快步往昌蕤園去。
封岌看向寒,寒心虛又尷尬地連連向后退。
在后輩將要抵在嶙峋不平的假山前一刻,封岌拉住了的手腕,免磕。他握在手腕上的手沒松開,反而拉著走近假山別有天的里。
寒也沒有想到假山造景里面居然還會擺著石桌石凳,可還來不及好奇,細腰就被封岌握住。他輕輕一提,寒雙足離了地。下一刻,寒就已經被封岌放坐在石桌上。
他俯靠過來,一手撐在寒側的石桌上,另一只手仍扶在后腰。
“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想與將軍日日廝守到白頭?”
他每說一句,寒心里的尷尬越是多一份,偏過臉去,不看他,無力辯解:“這幾句不是我寫的,是謝家小娘子的意思。”
封岌似早知如此,他眉宇之間神不變,再道:“如巒如晝耀如朝暉?”
寒低著頭,向下垂的眼睫輕輕地孱。這句確實是所寫。不能再反駁了,總不能說整篇文章都是謝云苓所寫……
眼睫劇烈地了兩下,慢慢抬起臉向封岌。著他的眼睛,低聲:“將軍正是那樣出之人。”
眼睜睜看著一圈漣漪自封岌深邃的眸底漾開。寒潭落了星子,星輝炸裂出無限的華流,閃耀在他眼底,也將寒的眸照亮。
封岌了的頭,他著的眼睛,將面紗一側解開,面紗垂落,出的臉。他湊過去些,卻又轉過臉,用臉頰面對。
寒輕輕咬了下,辨得外面沒有宮人的腳步聲,周圍靜悄悄的,才敢將一個淺淺的吻落在封岌的臉頰。
將在封岌面頰的同時,封岌轉過臉來。
于是,的過他的臉頰,落在了他的上。
初春的日過假山的罅隙進來,照亮一條條線里,有塵埃歡愉地跳躍著。
引路小太監苦著臉回來告罪,聲稱自己無能沒找到封岌的扳指。
“哦,許是我記錯了。”封岌隨口道。
跪地的小太監一把額頭的冷汗,謝恩站起,他在心里慨,還是赫延王好說話,若是別的主子,說不定就要領罰了!
寒隔著面紗,指腹輕輕了一下自己的,其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與氣息。
垂眸,長眼睫遮著自己也沒發現的眸底溫。
寒回到赫延王府,三夫人急忙趕過來詢問。寒一五一十地向訴說,三夫人這才松了口氣。
寒溫順地偎在姨母側,能真切地到姨母對的關心。
第二天一早,寒牽著妹妹去銜山閣治療眼睛時,封岌將去了書房。
“昨日壽宴上你已經聽說了宮里要給幾位小公主找先生。”封岌道。
寒訝然抬眸。
四目相對,封岌在寒眼里看見欣喜。果不其然,封岌接著又在寒眼里看見了對他的質疑。
封岌道:“我只是給你這個可以去參選的機會。宮里有嚴苛的考核,能不能通過要靠你自己本事。”
“什麼時候?”寒問。
“今天。”
寒很珍惜這個機會,若能了,這是拿皇家俸祿的差事!封岌的視線下移,落在寒的臉上。寒敏銳地覺察出來了。封岌未言,寒卻在瞬間了然。
原先為了自保毀掉這張臉,如今要進宮去參選,這臉卻可能因為儀表不善而落選。
寒思索了片刻,朝一側空閑的書案走去,又要了一面銅鏡。摘了面紗,手執朱筆,以疤痕為枝,點點紅梅漸落。
封岌看著對鏡描畫。
寒轉過臉面朝封岌:“好看了些沒有?”
一枝鮮艷的紅梅生在的靨之上。
封岌沉默很久,才道:“你穿嫁時定然艷不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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