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曹輕言就這麼跪在地上,一直陪著宋桓沉默,他不需要說什麼,因為現在他只需要沉默就夠了,尤其是當今陛下說到忠義軍的時候,他除了沉默也無言以對。
忠義軍,這三個字他一輩子都不敢再提。
他自己也覺得自己不配提及。
當今陛下宋桓,他也不配。
“該怎麼賞啊,這些年郎才不過二十左右,那麼的鋒芒正茂,又立下如此大的功勞,如果朕提一提,怎麼著也要一個四品武,可朝堂上那些世家,未必會答應,真是可笑,這天下都是朕的,可朕自己想賞賜個東西,還得看他們的臉。”
宋桓抬頭向曹輕言,眼眸中滿是恨意,“朕不甘心呀!”
曹輕言一低頭,回道:“臣無能!”
曹輕言聽的出來,陛下不甘心的不僅僅是不能提拔這些年郎,更多的不甘是眼下整個朝堂錯綜復雜的關系。
他也知道陛下想干的事很多,可阻礙也很大,不將這些一個個釘在朝堂上的釘子拔除,陛下永遠也干不了自己想做的事。
陛下最大的心結莫過于十年前的那件事,只因為那個人功勞太大已經及到這些世家的利益,為了保全大淵皇室,他才不得不那麼做,這也了陛下最大的心結。
可當今陛下是個什麼人,沒有人比曹輕言更清楚了。
世人都以為皇帝陛下的權勢可以讓他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可其實真正的皇帝是想干什麼就不能干什麼。
“算了,四品就四品,他還年輕,不過也是個正四品!”
宋桓像是自己做了一番斗爭似的,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后忽然笑道:“朕在賜他一個爵位,就子爵吧,那些世家要是真的反對,朕就跟他們撕破臉。”
曹輕言也是一哆嗦,忙抬頭,“陛下,子爵可是能世襲罔替的了,會不會賞得重了?”
他注意到宋桓的臉,急忙趕改口道:“三相可是替他們的子孫向陛下要個男爵,陛下可都沒給呀,現在給了一個年輕人,我就怕他們……”
這個爵位可比職要強的多了,爵位可是能世襲網替的,是莫大的榮耀,是一個家族從平民向貴族過渡的一步,這一步要是邁出去了,那就是榮華富貴,萬古長青。
“就他們的子孫也配拿我大淵朝的爵位,一群只會逗狗遛鳥的紈绔子弟而已,他們想要爵位,有本事也千里殺金韃腹地,用不著擊敗金烏貅,只要他們敢進去轉一圈再出來,朕賜他一個侯爵!”
宋桓語氣都變了,臉上布滿了怒,那是一埋藏在心底里的憤怒。
曹輕言不敢再說什麼了,只得把頭的低低的。
“算了,爵位先保留吧,畢竟他還年輕,怎麼也得給朕以后的賞賜留些余地,不過朕不妨告訴你,朕要給他留一個王爵。”
宋桓發泄完這一通,心里也變得舒暢了一些,語氣也緩和了,“朕倒不是心疼這些爵位,朕是心疼那些人呢。”
“朕對不起的人太多了,尤其是當年忠義軍那些人,他們人人都應該獲得王爵,可朕終究還是負了他們。”
“等等吧,再等等,朕一定會補償他們的。”
曹輕言低著頭,就說了一句話,“陛下英明。”
宋桓看著他,笑了笑,“還有你,朕也替你留了一個王爵,等到那一日的到來,朕親自給你加封。”
曹輕言猛的抬起頭,眼眶中填滿了淚水,一顆顆淚珠在眼眶中打著轉,他是憋著他們不掉出來,“臣……臣有愧!”
“胡說八道,要說起有愧,是朕愧了你。”宋桓淡淡說道。
“不敢!”
曹輕言的頭埋的更低了。
也難怪曹輕言會如此失態,實在是這爵位太重了,重到連這位大第一管家曹大人都驚得淚眼婆娑。
大淵朝爵位,是大淵第一任皇帝設下的,封爵增加到十二級,為王,嗣王,郡王,國公,郡公,開國公,開國郡公,開國縣公,開國侯,開國伯,開國子,開國男。
在大淵朝只有皇子,兄弟封國,謂之親王。
親王之子承嫡者為嗣王,宗室近親承襲,特旨者封郡王,遇恩及宗室祖宗后承襲及特旨者封國公,馀宗室近親并封郡公。
曾經大淵朝第一任皇帝立下祖訓,“異姓不得封王!”
可到了本朝,當今陛下親自將這個祖訓打破了,第一任異姓王正是李安。
可李安這個王爺可不僅僅是親王這麼簡單,他這個王爺是凌駕于眾親王之上的,乃是大淵第一王,攝政王!
就是大淵朝的那些親王見了李安,都要行跪拜之禮,猶如面見當今陛下一般。
在長久的沉默之后,宋桓打破了沉默,“這一次世家損失慘重,手中握的軍隊基本上都被李安一掃而空了,朕也該敲打敲打他們了。”
“是,陛下圣明。”
曹輕言點頭道:“這些世家沒有了兵權加持,也會變得格外收斂,不過他們在各個州縣的權勢還是不容小覷,若是讓這些年郎替陛下挫一他們的銳氣,也不失為一計良策。”
“嗯,朕知道了。”
宋桓也點頭同意這個計劃,隨后他又說到了北地戰事,“遙想當年太祖立國之時,也不過是勉強深草原八百里,歸來之時,帶去的驕兵悍將已然折損半數,可如今朕的部下竟然能深草原幾千里,大勝而歸,斬獲頗,朕是不是能與太祖相比較了?”
“是,陛下皇恩浩,自然不差。”
曹輕言點頭道。
“這些金韃人實在是厲害,勝如猛虎下山,敗如巨蟒纏腰,他們是天生的戰士,連朕也打心底里佩服他們,可今日朕反而要佩服朕的這些年郎了。”
“大淵朝人才輩出,陛下運籌帷幄,相信不日就可以實現千古一帝的野。”曹輕言漫不經心的口而出。
“哈哈哈,你最會寬朕的心了。”可宋桓臉上的笑意卻越甚。
……
翌日早朝。
宋桓的旨意還是在朝堂上引起了軒然大波,畢竟這些人之前還是國子監學府的學生,可轉眼之間,一個個封的爵位,賞的武,一下子了大淵朝的武勛貴。
朝堂上那些世家大員,個個不爽,雖然他們個個不憤,可以無可奈何。
宋桓就一句話讓他們閉了,“你們有本事也可以深草原千里,也不需要你們擊敗金烏貅,震懾金韃國主,讓整個金韃王朝蒙,你們只需要轉一圈,朕賞你們一個公爵,可以世襲罔替的那種。”
果然聽到這句話,所有的世家大員徹底閉了。
于是他們很快就將攻擊的重心轉移到了世襲罔替這四個字上,他們紛紛上書表明態度,認為既然已經賞賜了四品武,就不應該在賞賜爵位,就算是賞賜的爵位,也不能世襲罔替。
認為區區一個弱冠之年的年郎,就賞賜世襲往替的爵位,實在是有些過高了。
宋桓卻一改往日的帝王“平衡”,態度極為堅決,在他的強態度之下,這些世家門閥的大員也就只能退讓了。
其實,宋桓就是要用這些年郎震懾一下這些世家門閥,讓他們知道,大淵朝離了誰都不行,唯獨他們可以不留。
剩下的時間就是聽史大夫現場描述馬小他們一行人是如何立下這貪天之功的。
這一千多學生兵立下的功勞,絕不僅僅是這一場戰爭的勝利,而是徹底改變了整個大淵朝跟金韃王朝的格局,大大提升了整個大淵朝的抗敵之心,其影響力絕對是難以想象的。
此時,損兵折將的三相出奇的閉上了,一言不發,沒有了他們三位領頭羊,其他的世家門閥的大員心有不甘,可也無可奈何的閉了。
兵部以孫謙為首的幾位大員,也是拼了老命的維護馬小這些學生兵。
終于他們還是默認了。
可就在這時,蔡相突然出列道:“啟奏陛下,不知道這些學生兵是陛下的軍隊還是他李安的軍隊?”
此言一出,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滿朝的文武大臣突然間齊齊變。
此事的確是如此,他們是奉李安的王令北上金韃草原,今日大勝而歸,看似是大淵朝取得的勝利,倒不如說是攝政王李安取得了大勝。
而且如今的北地一半的土地已經徹底歸屬于李安。
李安在北地的連連勝利,不亞于一次次的撞擊著世家門閥的心臟,如今,連金烏貅都已經退回了金韃草原,剩下的金韃諸將如何擋得住李安的兵鋒。
待到李安徹底收復北地失地之時,接下來又該如何?
答案自然是顯而易見。
李安必然是揮兵南下,直京城,到了那時,試問天下有何人能擋得住李安的兵威?
就在滿朝文武驚詫之時,大殿外突然響起了一聲震耳聾的吼聲。
“一群吃壞了肚子憋的屁沒放的老東西,在這里放什麼屁!”
如此魯的市井之言,竟然在朝堂之上響起。
滿朝文武大臣齊齊的回頭,尋聲去。
只見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國子監學府的府長,匡彥。
匡彥一進大殿,先是對著宋桓施了一禮,而后冷冷的掃視一圈,目所及之,無人敢與之對視。
有幾個剛要出言呵斥的史大夫,只被匡彥瞪了一眼,立刻就將一肚子話憋了回去。
蔡相有些掛不住臉了,怪氣的說道:“我當這是誰呢,竟然敢在朝堂之上,出言不遜辱罵滿朝文武,原來是匡彥府長。”
“是老夫,你能奈我何?”匡彥本不把他當回事。
在整個大淵朝,敢不把世家門閥放在眼里的,除了攝政王李安,再就是這位匡彥匡府長了。
李安憑的是武道,是軍權,是邊關無數悍將勇卒,而這位匡彥府長,靠的卻是“老臉!”
真的是靠“老臉!”
在國子監學府執教一生,不敢說桃李滿天下,可學生也是遍布了整個大淵朝。
毫不夸張的說,匡彥要是說想殺誰,只要他說一句話,本不需要他手,是他的學生就替他把人頭摘下來了。
面對匡彥,蔡相還是慫了,收回目,一揮袖,低聲說了句,“豎子不足與謀!”
匡彥環顧一圈,冷冷說道:“老夫的學生在金韃草原與金韃人戰數月,九死一生,可在座的諸位呢,依舊是在府上花天酒地,紅袖添香,現在我的學生大勝而歸,就一個小小的爵位,你們竟然都想從中阻攔。”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今日老夫就在此看看,誰敢再說一個不字!”
滿朝文武大臣齊齊打了一個冷戰,到了這個時候,誰還敢提反對意見?
別說是一個子爵,就是一個侯爵也行,只要快快將這尊大神送出去就夠了。
隨即,便敲定了爵位,賞賜。
不知如此,馬小,薛林幾人,匡彥一人要了一個三品武,其他人論功行賞,最低不得低于五品武。
如此大賞,圣旨是要傳檄天下的。
此時。
遼東邊關,一群滿泥濘,臟污不堪的軍士出現在城門下,一個個風塵仆仆,滿面風霜。
連他們的戰馬都一汗泥,應該是一路急駛而來。
這群軍士人數不多,可一個個氣息奄奄,殺氣騰騰,頗有一驚破天地之勢。
可在他們甲胄之下,一張張稚若若現。
“快開城門!”
“是馬小與林葉小將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