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濃,風也越來越大。
要去田野,得先翻過后山,而后山的小路十分崎嶇,加之天幽暗,莫遠山便只能提上胡舉準備的燈籠,走在前面探路。
宋亦清跟在他后面,冷得攏了攏上的披風。
下意識抬眸,看著莫遠山的背影,他比年時期還要高,寬闊的肩膀仿佛能擔下一切,他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面,為擋住了大半風霜。
胡舉走在宋亦清后面,小聲提醒:“宋姑娘,天寒地凍,有些,你注意些。”
這一段山道,旁邊便是山崖,又沒有護欄圍著,白日里走還好,到了夜里,難免令人膽寒。
宋亦清點了點頭,低聲:“好,多謝。”
三人沿著山路,繼續向前走著。
忽然,一陣疾風吹來,還裹著些許冰粒,打得人生疼。
宋亦清了脖子,抬手擋住臉。
莫遠山長眉微,道:“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宋亦清一愣,卻是胡舉開了口:“好像……是馬蹄聲?”
話音未落,一匹高頭大馬,突然出現在前方的山道上,這山道太過蜿蜒,又十分黑暗,以至于他們之前都沒有發現。
馬上有一個人,他頭戴氈帽,系著高高的圍領,幾乎看不見臉。
他一馬鞭,這馬像瘋了一般,一路長嘶著,向莫遠山他們沖來。
莫遠山心覺不對,大喝一聲:“小心!”
但已經來不及了,那瘋馬頃刻間便到了他們面前,馬蹄翻飛著,將他們沖散。
“啊——”
宋亦清為了躲閃馬匹,被沖得失了平衡,直接向山崖跌去!
“阿清!”莫遠山連忙手,卻與的袍而過,眼睜睜看著掉了下去。
莫遠山的心,頓時跳了一拍。
胡舉大驚,道:“莫大人,現在怎麼辦!?”
莫遠山:“你先下山,找人來營救!”
“那你呢?”
胡舉沒有等來回答,卻見莫遠山縱一躍,也跳了下去!
“莫大人!莫大人!”胡舉目瞪口呆。
他上前兩步,卻被深不見底的山崖退了。
胡舉心之余,頓時反應過來,回頭一看,那詭異的騎馬人,已經揚長而去。
-
不知過了多久,莫遠山醒了過來。
面前一片漆黑,唯有下的白雪,反出些許亮。
他了手指,發現自己躺在一雪地里,松的白雪救了他一命。
他略微清醒之后,連忙吃力地爬了起來。
“阿清,阿清——”他聲音沙啞,卻力呼喊著。
低沉的聲音在山谷里回,空悠悠的,沒人回答,
莫遠山連忙掏出懷中的火折子,找了樹枝做火把,然后又拾起了宋亦清的藥箱,開始搜尋的影。
莫遠山沿著周邊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宋亦清的影子,他心下著急,不住地呼喊著:“阿清,你在哪兒!?”
忽然,后的雪堆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格外微弱,不仔細聽本聽不見。
莫遠山十分敏銳,一下便撲了過去。
雪堆下面有人!?
莫遠山將火把立在一旁,開始徒手挖雪,他像瘋了一般,指尖全是白雪,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挖了一會兒,他終于看到袍一角——那是他的披風。
“阿清!”莫遠山仿佛看到了希,更加快了速度。
莫遠山挖開白雪之后,一把將宋亦清拉了起來。
呼吸微弱,眼神迷離,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
宋亦清摔得渾都疼,又凍得太厲害,一時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夢境還是真實。
喃喃開口:“遠山哥哥……”
莫遠山子一,一把將摟懷中。
一顆心,終于歸了位。
莫遠山只容許自己片刻失態。
他急忙掏出隨的水囊,水囊里的水,還略微有些溫度,連忙喂宋亦清喝了下去。
宋亦清才慢慢清醒過來。
茫然地看著莫遠山,忽然反應過來,聲問:“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明明看見,他躲過了那瘋馬。
莫遠山沉默一瞬,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我好好護著你,你也不會摔下來。”
宋亦清眼眶一紅,抿不語。
他是自己跳下來的。
莫遠山不再說話,幫簡單地檢查了一下,確認沒有重傷之后,便扶著站了起來。
宋亦清還有些,莫遠山便沒有松手,半抱著向前走。
“我方才過來找你的時候,發現前面有一山,我們去那邊看看能不能落腳。”
宋亦清點了點頭,一晚上沒吃東西,又凍了許久,實在是虛弱極了。
莫遠山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摟著宋亦清,借著他的力量,艱難向前,兩人緩緩靠近了山。
莫遠山將宋亦清扶上山。
他用火把照亮了山,環顧四周之后,發現有一,鋪了些干草。
“這里難道有人住?”莫遠山有些疑。
宋亦清也看到了,低聲道:“應該不會吧?現在是半夜,若有人住,應該早就回來了。”
莫遠山想了想,道:“也是……不管了,你先坐下,我幫你看看。”
他方才就發現,宋亦清走起路來不利索,但一直忍著沒說。
宋亦清抿了抿,低聲道:“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莫遠山卻不由分說地拉著,坐到了干草之上。
他撿了幾枯枝,把火把變了火堆。
火堆照亮了整個狹小的山,也帶來了些許溫暖。
莫遠山看了宋亦清一眼,低聲道:“兩條都疼嗎?”
宋亦清遲疑了片刻,小聲道:“左,膝蓋。”
莫遠山便出手,握住的左,輕輕起的裾、腳。
纖細筆直的小,白晃晃地暴在火前,泛著的。
膝蓋青了一大塊,有些發烏,應該是摔下來的時候,磕到了。
莫遠山幫了,問:“這樣疼嗎?”
宋亦清皺著眉,輕輕點了點頭。
莫遠山想起了隨的藥箱,連忙打開,將其中的藥油拿了出來。
“你忍著點,可能會有點疼。”
宋亦清點點頭,手指下意識抓了自己的披風一角。
莫遠山將藥油倒在手中,微微熱,然后便覆上細膩的膝蓋,開始。
宋亦清蛾眉攏,咬不語,默默忍著。
莫遠山一邊,一邊看。
小時候,就算跌破點油皮,只怕都要撒喊疼好一陣,如今摔得這般嚴重,居然能忍住疼,一聲不吭。
莫遠山垂眸,看著淤青明顯的膝蓋,也覺得心中有些鈍重的疼。
好不容易上完了藥油,宋亦清頓時覺得松了一口氣,又不打了個寒。
莫遠山將的小心放下,他也發現了,渾冰涼。
莫遠山看了一眼,道:“你方才在雪地里埋得久了,夾襖應該了吧?下來,我幫你烤一烤。”
宋亦清面上一紅,低聲道:“不……不用了。”
莫遠山卻不聽的,他自顧自地解開自己厚重的外袍,遞給,語氣強勢:“穿上這個。”
宋亦清見他僅著了兩件單,頓時擔憂起來:“你會著涼的!”
“沒關系,我靠近火堆就好,快穿上。”
宋亦清默默看了他一眼,他還和從前一樣,決定了的事,誰都改變不了。
宋亦清接過他的服。
莫遠山下意識背過去,不看。
宋亦清抬手解,手指微微有些抖。
將外面半的夾襖褪下,快速穿上了他厚厚的外袍。
外袍有一層茸茸的里,十分,還帶著他的溫。
一上,宋亦清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莫遠山把的夾襖,還有披風,都擺到了篝火旁邊。
火堆里時不時發出嗶剝的聲響。
火照亮他的側臉,英的濃眉之下,他眼神專注,手里不住地轉著的夾襖,一點一點烤著。
宋亦清呆呆地看著他,下意識開口:“你為什麼要跳下來?”
莫遠山子一頓,低聲道:“我既然請你幫忙查案,自然要對你的安危負責。”
宋亦清抿了抿,道:“僅此而已麼?”
莫遠山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聲。
宋亦清忽然笑了,拿起一,在他旁邊晃了晃,道:“那這是什麼?”
莫遠山回頭看去——
水蔥般的手指上,握著一枚銀杏式樣的簪子。
莫遠山面一僵。
……
“遠山哥哥,此去北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宋亦清滿臉擔憂,一雙目眼地看著他。
莫遠山心頭一,拉過的手,低聲道:“我會的,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那時正值秋日,銀杏漫天飄黃,金燦燦的,十分唯。
莫遠山湊近,低聲道:“等下雪了,我就回來娶你。”
宋亦清面上一熱,紅著臉點了點頭。
然后,突然想起了什麼,便手,將自己的發簪拔下。
“這枚銀杏簪子,便是我們的信……你若想我了,可以拿出來看看……”
莫遠山笑著收下,溫溫地將抱進懷里,道:“好,等軍中的兄弟們見到,定要羨慕我了……”
懷中莞爾一笑,靜靜依著他。
……
宋亦清手持銀杏簪,一目不錯地看著他。
這枚簪子,是方才穿他的服時,在的袋里發現的。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帶在邊嗎?
宋亦清看著他,眼圈有些紅,低聲問道:“這麼多年……你……你也沒有放下我,是不是?”
莫遠山抿了抿,沒有說話。
居然,用了“也”字。
無聲的愫,在山里涌,兩人各自心起伏,卻不知如何融。
就在僵持之際。
山門口,卻聽到一聲男子的大喝:“什麼人在這兒?竟敢占了我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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