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近在k大的校論壇上，法學院分區，有個很火的帖子。

帖名起得學又正經，：國際經濟法課堂流研討匯總。

然而只有當點進去才會發現，這個一看就很正經的帖子容從頭到尾都不太正經。

樓主在主樓用一串嘆號與擬聲詞表達了激烈澎湃的心戲，全文圍繞一個中心思想：這學期轉到新校區教課的那位闕教授，真是要命了。

接著樓主在一樓甩了一張模糊的照片，配文一條：不敢拍得太明顯，大家低調圖捧心。

照片的背景是某教室的講臺，是在男人寫完板書后轉的剎那拍的。模糊是模糊了點，但也依稀能看清廓英雋的側臉與頎長的影，他一手虛撐著桌沿外側，襯衫隨著作在腰背拉出一道異常好看的弧線，說不出的清俊孤拔。

有人在樓里八卦了闕教授的學履歷，末了捧著一顆憧憬的心嘆，年紀輕輕就當上副教授也不是沒有理由，果然人和人之間還是有差距的啊。

男神以前在老校區帶碩博生，是最近才轉來新校區的。

帖子在短短的幾周蓋上了數千樓，在清一只有零星回復的其他帖子中顯得庸中佼佼。帖子之所以到現在還沒被刪掉的原因是：論壇分區的版主同樣也是學生，在瀏覽完容后，隨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把帖子放過去了，順便還右鍵保存了拍圖。

當眾人的焦點都放在這位闕教授上時，很快有人細心地發現了圖里另一個亮點。

2166樓：我怎麼好像看到有人在睡覺

照片拍進了離講臺最近的前幾排座位，放大了仔細看，在一個個仰著頭觀瞻垂聽的背影間，還真的有個趴著睡覺的人，后者順的黑發自肩背披瀉而下，發尾微微彎了卷兒。

很快，有人回復：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上節課我也看到了，上上節課也

這節國際經濟法是出了名的難占座，盡管地點是在偌大的階梯教室，每次來聽課的人也總能熙熙攘攘地從門口到走廊，高價有償求幫忙占座的更不在數。

闕教授從來不點名，來上課的學生里甚至還有外校生。不管是為了聽課去的，還是為看人去的，能占到靠前的座位就已經非常難得了。

而這位，每次都堂而皇之地占了第三排的座位中間

睡覺。

還睡得明正大，睡得泰然自若，睡得旁若無人。

.

書三百，一言以蔽之：困。

這堂國際經濟法的課，林棉已經睡了快小半個學期了。

能容納百人的階梯教室里此時一片安靜，趴在臂彎里半夢半醒，只能聽見耳邊傳來的一道嗓音。

男人的語速不疾不徐，聲音低沉悅耳，清冽得像碎冰壁。本來這樣的聲音很容易將人帶上課節奏，但很奇怪的是，在林棉聽起來，他的一字一句都異常催眠。

第一次上課的時候坐在最后一排，只能模糊看見遠的人拔的形，沒聽兩句就已經睡死了。

平時林棉失眠的時候足足有一星期都睡不了覺，他的聲音卻對有奇異的安，像這樣的職業失眠病，居然生平第一次被一個人的聲音順了。得寸進尺，再接再厲，從第二次就開始占了最前排的位置，接著一課不落地睡到了現在。

約間，林棉聽見有人沉緩地念了個名字：“許彤。”

許彤

“”

聽到這個名字，趴在桌上睡得安安穩穩的人總算是了。下一刻，林棉緩慢地抬起臉來，下意識地循聲看過去，視線明顯還于迷蒙狀態。

一旁正在玩手機的男生注意到了，低聲問：“同學，你是許彤嗎”

林棉“唔”了一聲：“是吧。”

是吧男生默了一瞬：“教授正喊你回答問題呢。”

林棉一抬眼，就和不遠男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兩人隔得不遠，等到林棉站起后，闕清言合上了點名冊。他斂眸注視過來，問得言簡意賅：“法學專業，許彤”

林棉點點頭，白皙潔的額頭上還頂著一道睡久了的紅印，從腦袋頂到發梢無一不著“正在睡覺，勿擾”六個大字。一邊艱難地從零星的睡夢記憶中回憶剛才的問題，一邊在桌下暗自掐了把小臂，才漸漸清醒過來。

真慘，闕教授第一次點名，就點了個正在睡覺的。一旁男生看林棉的目摻雜了點同，悄聲說：“牛啊，同學。”

林棉向他投去激的一眼，底氣十足地回答：“選b。”

的聲音不高不低，在場的學生剛好都能聽清楚，話音落下后，全場詭異地安靜了幾秒，不知道是誰先忍不住笑了一聲，接著四下里紛紛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笑聲。

“b什麼b，我剛剛是說，”男生憋笑憋得辛苦，“牛啊。”

林棉這才注意到，前方兩旁的投影屏上放了一長串的英文，即使有晦難懂的專業詞匯夾雜其中，也不難看出這是一道論述分析題。

論述分析題。

剛剛回答什麼來著

選b。

林棉：“”

選擇死亡。

.

一小時后，林棉乖乖地坐在了某辦公室的接待沙發里。

辦公室的門半掩，門外的人像是在打一個越洋電話，暫時還管不到。林棉在心里大概算了下通電話的時間，調整好端正的坐姿，醞釀完懺悔的神，不聲地打量了一圈周圍。

室很寬敞，裝潢得非常講究，過落地窗灑在書架上。林棉的目在上面仔細地停留了一瞬，整整一面墻的原木書架上放的是或厚或薄的專業書籍，有個唯一的共同點：都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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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剛才進來的時候注意到了辦公室的牌標，銀底鎏金的字明明白白地寫著：法學院副教授，闕清言。

就是現在在門外打電話的那位。

“”

林棉只想回到兩個月前，掐著許小彤給打電話的那個時間點，無地把電話掛掉。

許彤是表妹。

這個表妹是k大的大二生，大半年前參加了學校到加拿大的換，為期一學期。兩個月前，許彤從加拿大換回來，第一時間報了某個國際志愿者的項目，辦完簽證，把行李一攬，又風風火火地去了加拿大。

原因無他，只因為小姑娘在加拿大邂逅了一段浪漫的異國，哭哭唧唧地想要多陪陪小男友。

林棉是許彤的表姐，從小就一起長大，現在兩個人同在b市，關系更是好得不得了。

走前許彤給打了個電話，磨泡地求：“棉棉姐，別的課也就算了，這門是專業課，我聽說以前上這課的那個老教授又兇又殺，堂堂必點名，缺課必掛科。”末了補了句，“救救孩子啊”

林棉不買賬：“許小彤，我都畢業三年了，看起來像是大學生嗎”

“像，特別像，特別清純可”

這句話許彤說得發自肺腑。和林棉認識這麼多年，后者從小就是人坯子，以前紅齒白，長大后五更是水靈，以前兩個人出門逛街的時候，不知道的以為在帶妹妹。

許彤再三保證：“就簽個到的時間，那個老教授眼神不好，簽完到就能遛，從正門溜出去都不一定能被發現。”

林棉答應的時候想，不就是個代簽到的事兒，小問題。

只是沒想到這堂課的教授臨時換了闕清言，也沒想到居然對他的課有睡眠依賴癥，更沒想到

更沒想到現在自己在人家辦公室里等著挨批。

側耳聽了會兒，男人仍舊在打電話，聲音沉穩好聽，正有條不紊地同另一端的人談事。

林棉聽著聽著又開始犯困，臨睡前念叨了句。

本來英文就催眠

.

再醒過來的時候，林棉愣了下。

居然又雙叒叕睡著了

心石化地裝睡了會兒，片刻后才一點點地抬眼，視線定在了不遠的男人上。

兩人間的位置就隔著一張桌子，大喇喇地在這里睡了這麼久，竟然也沒被醒。林棉半是忐忑地開口：“闕教授。”

闕清言正在翻閱資料，聞言看一眼，頓了頓：“我這里沒有果，要喝水還是咖啡”

果

他把當小孩兒。

“不喝了不喝了。”林棉認錯態度很良好，低頭再低頭，“闕教授我錯了，我下回再也不在您的課上睡覺了。”

心想的卻是，下回一定要找個位置偏僻的地方睡。

闕清言“嗯”了一聲。

林棉正要松口氣，對方遞過來一本綠皮書，出聲道：“公約第一條第一款，說說適用范圍。”

“”啥

抬頭看了看書，又帶著一副懺悔的神低下頭。

不會。

不多時，眼前又多了一本攤開的原文書，被翻開的那一頁上做了筆記，旁邊的注解寫得走筆翩躚，是一手凌厲漂亮的好字。闕清言掃一眼：“上面這個案例，看完分析給我聽。”

按理來說，他寫了注解，應該至能看得懂林棉嘗試地看了一眼，更歉疚地低頭。

男人不說話了。

完了，他肯定覺得自己不學無，還嗜睡。林棉丟臉地想，好歹也是從小被夸到大的，這下好了，了個專業領域就了文盲。

林棉破罐破摔地安自己，反正他也不記得了，要丟也是丟許小彤的臉，怕什麼

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終于抬頭重新看向闕清言，他注意到了的目，也跟著抬眸看過來。

林棉猝不及防地跟他對視了一眼，放在膝上的雙手手指微微蜷了起來。

不得不說，他沒怎麼變，長得還是這麼好看。

辦公桌就在窗邊，此時落地窗外的打進來，勾勒出男人深刻英雋的五廓，林棉沒能移開目，下一秒就見闕清言彎笑了一下。

他本來神淡漠，現在看過來的眉眼中卻若有似無地帶了點笑意，看得晃神，對方這一笑像冰寒冷冽的霜雪中悄然綻開的君子蘭，冷淡中帶著的矜斂，偏偏又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林棉還沒來得及去仔細研究這笑大概是個什麼意思，就聽闕清言開口道：

“一萬字。”

“啊”

他收回目，修長的手指翻了一頁書：“一萬字睡覺心得，寫完過來。”

林棉愣了足足有十秒，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小聲地靠了句，而首音節“k”還在齒間沒說出來，就聽他又道：“兩萬字。”聲音并不嚴厲，卻清清冷冷，“再被我聽到你說臟話，再加一萬字。”

林棉：“”

如果這會兒林棉心彈幕能放映的話，的腦屏幕上可能已經劃過了一整串的靠。

然而只是迷茫眨了眨眼睛，又又乖地小聲道：“我沒有說臟話”

闕清言“嗯”了一聲：“兩萬字。兩周后和期中論文一起給我。”

剛剛想什麼來著冰寒冷冽的風雪中悄然綻開的君子蘭

林棉陷在回憶中沉默了一秒。

對不起，向君子蘭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