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里搭了幾間簡易的棚子用來遮風避雨，陸熔有些尷尬地道：“我們在這里稍作休整，等李鈞在渡口扎營，住簡陋了些。姑娘別見怪。”

“無妨。”秦綰一笑，知道他還沒說全，住簡陋就算了，恐怕是連三餐都問題，所以不得不兼職攔路搶劫吧！就這樣去行刺，絕對是有多死多。

“大哥。”留守的人迎上來，警惕地看了秦綰一眼。

“是慧小姐的……”陸熔說到一半，不由得卡殼了，為難地看向秦綰。

“師妹。”秦綰接口道。

“姑娘好。”

能跟著陸熔明知是送死也堅持要去行刺端王的，都是忠心于歐慧的，從李鈺的大清洗中逃出來的人。要說原來，他們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除了陸熔，其他人要是各自散去，只怕連歐慧本人也認不全。畢竟，能直接跟接的都是各方首腦，怎麼可能記得屬下的每一個屬下。

秦綰不有些嘆。

有人會背叛，可也有更多的人不會。哪怕很多都是從前連名字都不記得的小人。

“姑娘，禮就在里面。”陸熔道。

聽到“禮”這個詞，邊上的人顯然臉都有些古怪。

秦綰走進棚子里，一眼就看見一個被五花大綁拴在柱子上的人。

人明顯已經被綁了好幾天，神極為虛弱，長發披散，遮住了半邊臉，服破破爛爛，臟得都快看不清原本的，只依稀能看出料子不錯。

秦綰一看見這個人就不笑起來，笑得很甜。

“你……”人僵地轉過腦袋，看了好半晌，才嘶啞著聲音開口道，“秦大小姐？”

“阿九。”秦綰走到面前，步履優雅，“這才不過短短幾個月功夫，怎麼就落魄這般模樣了呢？”

“你怎麼、會……認識我？”人震驚道。在京城潛伏多年，做的原本就是報工作，認識秦綰不奇怪，可秦綰怎麼可能認識？

安國侯府的瘋大小姐，甚至出現在這個地方都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慕容九，你靠背叛歐慧得到了李鈺的寵信，如今的下場你可還滿意？”秦綰很平靜地問道。

“殿下是喜歡我的！”慕容九怒道。

“喜歡到送你來死？”秦綰好笑道。

李鈺明知道歐慧殘留的下屬人人恨不得咬死慕容九，真想保，就該把人放在京城，偏生讓出來，簡直就差沒直說：別來找本殿下報仇，這人送給你們出氣了。

“胡說，那是小人挑撥！”慕容九咬牙切齒道。

“別傻了。”秦綰眼中含著一悲憫，“李鈺要江家的勢力事，為了江漣漪，他連歐慧都說殺就殺了，何況是你。要不然，你真以為憑你幾句挑撥，李鈺就會對歐慧手？”

“……”慕容九狠狠地瞪著，卻沒說話。

“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到這個下場嗎？”秦綰微笑，看想說話的樣子，又打斷道，“別說什麼小人挑撥陷害，只因為，你是一個背叛者。”

“我絕不會背叛殿下。”慕容九嘶吼著，眼中閃著迷的芒。

“那又如何？”秦綰一挑眉，“你說，人家就信？世人只看見你背叛歐慧。而一個背叛者，是不會被人所信任的，你能為背叛歐慧，他日也能因生恨背叛李鈺，背叛……哪需要那麼多理由呢。”

慕容九盯著，空氣中只傳來用力的氣聲。

“姑娘，怎麼置？”陸熔問道。

“你們沒一刀砍死也算難得。”秦綰有些納悶。要說這些人連端王都敢不計生死去行刺了，總不至于對于慕容九這個罪魁禍首還心存憐憫？

“一刀砍死便宜了！”旁邊一人憤憤地口。

“那你們打算怎麼弄？”秦綰奇道。

“畢竟是個人，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置，所以打算死。”陸熔道。

“呵呵。”秦綰笑了。

其實，死聽著簡單，卻是個很殘酷的刑罰，不過陸熔顯然沒有意識到。

“姑娘覺得呢？”陸熔問道。

“嗯……”秦綰想了想道，“好的。”

“秦綰，沒想到你之前一直裝瘋賣傻！”慕容九凄厲地喊道。

“我可沒有歐慧的好心腸。”秦綰一聲冷笑，轉頭道，“干等死太耗時間了，我有個法子。”

“姑娘請說。”陸熔很虛心地求教。

“劃花的臉，割掉的舌頭，廢掉的武功，打斷……嗯，一只手一只腳好了，然后就別管了。”秦綰說一句，慕容九眼里的恐懼就深一分。

“那樣……不至于會死吧？”有人疑道。

“要麼乞討，要麼死，隨便。”秦綰道。

“照辦。”陸熔吩咐了一句，也不由得嘆，果然人心都夠毒，至他就想不出這種主意來。

高高在上的九姑娘，沒有容貌，沒有聲音，沒有武功，沒有勢力，還弄個殘疾——除了乞討，連賣到最低賤的窯子里都沒人要了。還真是，要麼乞討，要麼死。

就不知道慕容九會怎麼選擇了。是忍辱生，毫無希地活著，還是……一死了之？

秦綰勾起一淡然的笑意。

至覺得，慕容九沒有那個勇氣尋死。能喊著“有種你殺了我”也不后悔，但卻絕對沒膽量親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秦綰，你不得好死！”慕容九大著被人拖了下去，很快，遠遠就傳來凄厲的慘聲。

“秦綰早就不得好死了。”秦綰面無表地說了一句。

不得好死？原來的那個秦綰早就被張氏折騰死了，還真應了不得好死四個字。

“姑娘不讓我們去行刺，是否有別的主意？”陸熔問道。

“嗯。”看到慕容九，秦綰基本上已經能夠信任陸熔，當即從懷里取出一張一萬兩的銀票遞給他，沉聲道，“先收攏人手，想安靜生活的，給與遣散費，不要留難。想要報仇的——你們去寧州，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暫時蟄伏。”

“我明白。”陸熔接過銀票，眼眶不由得有些潤。

“寧州形勢特殊，李鈺的人不進手，比較安全，一切等我從南楚回來再說。”秦綰道。

“姑娘放心，只要還活著的，還想報仇的，我都會找到的。”陸熔沉聲道。

“嗯，就在這里別過吧。”秦綰對他點點頭，一個人向來路走去。

“大哥？”幾個人湊上前來。

“理完那人，趕收拾東西，我們離開這里。”陸熔吩咐道。

“是！”

秦綰回到小路上，執劍和眾人還在對峙中。

“大小姐，這？”執劍苦著臉問道。

“我們上路吧。”秦綰一躍上了馬車。

“啊？哦。”執劍撓了撓頭，收起劍，繼續駕車。

沒有人阻攔他們，很快就把人都甩在了后面。

“你不想問點什麼？”秦綰一挑眉。

“大小姐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執劍想也不想地答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呵呵……”秦綰輕笑道，“放心，只要你不背叛，知道多都不會死。”

“哦。”執劍應了一聲。

“我進去休息一會兒。”秦綰爬進了車廂。

“剛剛耽擱了好些時候，晚上要趕到三河縣落腳的話，可得加快速度了。”執劍喊道。

“知道了。”秦綰答應一聲。

放下車簾，隔斷外間的視線，閉上眼睛養神，卻沒有毫睡意。

李鈺能把在京城的勢力一網打盡，不得不說其中有慕容九最大的一份功勞。作為的心腹之人，又是專司報的，慕容九幾乎清楚所有的人手，除了孟寒。

午夜夢回時，幾乎把能想到的所有酷刑都在慕容九上實行了千百遍，然而，真正見到慕容九，才發現，比起慕容九，更恨的其實是自己。

慕容九眼中明明是這麼明顯的迷，怎麼會連朝夕相當做妹妹看待的子上自己的男人這種事都看不出來呢？

那一日，遍灑京城的，歐慧本人要負最大的責任。

看錯人，還不止看錯一個。

今日見到陸熔，欣喜之下，抑在心底更多的，是愧疚。陸熔的獨子陸臻和的侍雕羽兩相悅，原本還想著年后就把雕羽許配給陸臻，喜上加喜的。可是，雕羽隨著歐慧一起死在獵宮，連尸首都找不到。

秦綰今天在陸熔邊沒有看見陸臻，都不敢問一句，那個“慧姐姐”的英俊年有多傷心絕。

執劍似乎也知道心不好，一路沉默著，快馬加鞭，天黑時在三河縣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棧，要了兩間干凈的上房。

秦綰連晚飯都是送到房里吃的，面無表的模樣讓執劍看著有些心驚膽戰。

不過，第二天一早，他下樓時就看見秦綰坐在客棧一樓的餐館里吃著早點，看見他，又笑得燦爛：“快點，吃了東西就趕路！”

“啊，是。”執劍坐下來，拿起一個燒餅往里塞，隨即反應過來，疑道，“小姐心好了？”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嘛。”秦綰笑瞇瞇地喝著熱騰騰的豆漿。

只給了自己一天的時間去傷，然后就要打起神，應對之后的麻煩了。

賬本的事后續有李暄，不用再花心思，但到了南楚，也不是真的只需要見見外祖父就行了。

皇帝讓一起來，顯然是寄希于能促這次和親的。李鈞那邊一切順利還好說，如果南楚皇帝無意送公主和親，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外孫能管多大用，誰知道呢。

何況，秦綰還在很認真地考慮，有沒有辦法在不牽扯到自己和李暄的前提下，干掉李鈞。雖說不讓陸熔去行刺，可如果有好辦法，是很樂意干掉李鈞的。

至于秦珍，應該謝吧！

畢竟，現在干掉李鈞，秦珍不過守個門寡，以秦建云的地位，雖說不能有太好的人家了，但總不難讓再嫁。可要是等親后李鈞再死……這個，還真沒聽說過皇室的王妃能改嫁的。

吃過早飯后，繼續趕路，中午就進南線大營的范圍。

南線大營屯著二十萬大軍，其中五萬是水軍，是常年防備南楚的。如今東華和北燕關系張，戰爭一即發，如果能緩和南楚這邊的狀況，皇帝就有意將南線大營的陸軍調撥十萬到北線戰場上。所以，這次李鈞的任務看似只是一件和親的小事，其實事關東華的整個戰爭方向，正如秦建云想的，如果李鈞辦得漂亮，皇帝一高興，真的能讓他這個端郡王變端親王。

一路經過十余明崗暗哨，執劍手里有寧王的令牌，以急任務的名義借路——不在戰時，又不是要干涉軍事，不過是借路通過而已，一輛馬車，也不會引起，大營統領自然是樂得賣寧王一個面子，一路大開方便之門放行。

果然，天黑之前，他們就到達了渡口，而此刻李鈞的大隊人馬起碼還有兩天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