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胖的和尚早就沒了平日慈悲憫人的模樣,滿頭滿臉的油汗:「修佛塔,一共花了二十萬錢,其實只需十萬錢,伙食費,焚化的紙錢香燭……」
陸建新饒有興緻地聽著,聽得津津有味,沒有想到老二貪腐也有這麼多的手段和花樣,無所不用其極,若不是林謹容前期佈置得當,有些尾還真抓不到。
陸老太太疲憊地起:「我累了,要怎麼辦,你們幾弟兄自己商量吧,休要來打擾我。」
陸建新一揮手,胖和尚立即停止了陳述。陸建新起去扶陸老太太:「兒子送您回去。」
陸老太太板著臉,將他的手推開:「不敢煩勞陸大老爺。」
陸建新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陸建中從眼角瞟著,由不得微微冷笑,你橫!吃癟了吧。今日的事誰也不掉,陸老太太又沒有老得糊塗了,雖說自己有錯在先,但老大謀算得也夠用力的。這是真的寬厚?又傻又笨的人是老三好不好。陸建中終於找回了點平衡。
陸建新苦笑著收回手,委屈地道:「我知道母親怪兒子了,兒子是沒有當好這個兄長,不然也不會出現這種事……罷了,」他了額頭,「老三,你送母親回去吧。」
陸建立早就在一旁候著的,立刻道:「我送母親回去。」
陸老太太被傷了心,看幾個兒子都不順眼,淡淡地道:「你們還是先把你們的賬算清楚吧,管老婆子的死活做什麼?」康氏默然無聲地走上前去扶住了,瞥了康氏一眼,倒沒說什麼,「篤、篤、篤」地拄著拐杖去了。
等陸老太太一去,陸建新就全無顧忌了,將手一擺,淡淡地道:「繼續。」
陸老太太回了榮景居,沙嬤嬤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大太太那邊聽說是摔著了腰,要靜養,十天半月也不能起,要不要收拾點藥材過去看看?」
陸老太太心極度糟糕,接過素心遞上來的湯藥,沉默地飲著,一言不發。
沙嬤嬤不敢再多說,便住了口。康氏看了看,屈膝告退:「祖母,快到飯點了,孫媳去廚房看看。」
陸老太太沒吱聲,沙嬤嬤忙朝康氏擺了擺手,康氏咬著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才出門,忍不住就流了滿臉的淚。旁的親信大丫頭忙勸道:「何故如此傷懷?這事兒和您可沒關係。」
「你懂得什麼!」康氏著眼淚,忍不住的委屈和恥辱。是倒了什麼霉,才做了這樣人家的媳婦?想到今日被著跟隨陸建中等人給大房磕頭認錯,忍不住又是一陣難過。事不是做下的,甚至有意識地避開這些事,但屈辱卻是一起的。
走了一截路,迎面遇到呂氏,呂氏的表平靜多了,一瞧的樣子,就知道剛才哭過了,便朝招手:「三弟妹這是要去哪裏?」
康氏帶了幾分厭棄道:「去廚房。」
呂氏微微一笑:「何必做出這樣子?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是不是覺著,你明明沒做這些事,卻要和我們一起這個恥辱?我告訴你,我們是一的,榮辱與共,明白了吧?」
康氏微微側開頭,一言不發。
呂氏繼續道:「看看,你平日和林氏好,和老太太好,對大太太、三太太也是極尊敬的,那時候誰管你呀?」因見康氏的眼圈又紅了,便手去拉:「這就值得哭?我和你說,我當初被你二嫂……」
康氏用力一掙,掙開的手,淡淡地道:「飯點要到了,我得去廚房看著,改個時候再聽大嫂教誨。告辭。」輕輕一頷首,邦邦地著肩背去了。
呂氏怔了片刻,唾罵道:「什麼東西!裝什麼清高嫻雅……看你將來怎麼哭!」
陸老太太心不好,榮景居裏頭一片靜默,丫頭婆子走路做事都小心翼翼的,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響。突然左廂房裏發出一聲孩子的歡笑,而且笑起來就沒完,「格格」地笑聲回在靜寂的榮景居裏頭,顯得格外突出。
毅郎這孩子,早不笑晚不笑,偏這個時候這樣笑。沙嬤嬤生怕陸老太太因此生厭,忙賠笑道:「小孩子不知愁。」
「活該!」一直沉默不語的陸老太太終於說了一句話。
「啊?」沙嬤嬤愣了一愣,片刻后才反應過來,這是說的林玉珍呢,但不拘如何,陸老太太終是不似先前那般一言不發生悶氣的嚇人了。一個做下人的,也不好對主子們的事發表言論,於是嘆了口氣:「老太太累了麼?要不要歇著?」
陸老太太沉默片刻,吸了口氣,道:「去看看毅郎在做什麼?為何如此開心?」
素心忙小跑著去瞧,須臾回來笑道:「回老太太的話,不過是雙福那小丫頭做了個鬼臉,他就笑了,一直笑個不停,這孩子,哭起來也大聲,笑起來也開心。」
「這才是真本呢。」陸老太太道:「把他抱過來吧。」
沙嬤嬤暗喜,道:「老太太您不累麼?」
陸老太太道:「閑得無聊。」
有事兒讓散散心也好,沙嬤嬤便給素心使了個眼,素心飛快地出去傳了老太太的話,潘氏、豆兒趕將毅郎抱了過來。毅郎帶著個小虎頭帽子,虎頭帽的邊上鑲嵌了一圈白的兔兒皮,襯得眼睛又亮又黑,皮,神神地四張,看到沙嬤嬤就笑。
沙嬤嬤逗了逗他,他居然害了,將一雙小手並在一起,把臉轉開躲進潘氏懷裏去,片刻后又回過頭笑看著沙嬤嬤,一臉「你再逗我呀,你再逗我呀」的表,陸老太太看著有趣,不由微笑起來:「這孩子怪有趣的。」
沙嬤嬤不失時機地道:「是,六爺也喜歡他得不得了,隔三差五總要來看他。」
陸老太太就道:「到底是骨天。」心就好了許多,吩咐沙嬤嬤:「去看看力郎醒著麼?若是醒著,也抱到這裏來,讓他們兄弟二人玩玩。」
康氏在廚房裏忙碌了一圈出來,心仍然極為低落,心裏掛懷著不知什麼時候宋氏等人還要排隊去給林玉珍賠禮道歉,林玉珍又不知如何的拿喬刁難,心裏就格外委屈。
忽見房裏的一個小丫頭過來道:「三,老太太命人把三爺接過去了。」
康氏唬了一大跳:「怎麼回事?」難道是懲罰?覺著二房不會教養孩子,所以要奪了的力郎?
那小丫頭見面突變,忙解釋道:「去傳話的姐姐說,老太太說,三爺與四爺一般的年紀,兩個孩子應該多在一起玩玩才好。四爺也在老太太那裏的。」又小聲道:「二那邊的櫻桃過來說,二這時候走不開,改個時候來看。」
康氏鬆了口氣,轉吩咐親信的婆子:「給大太太那邊送的飯食一定要細。」管別人怎麼做呢,自做好自己就是了。
暮把天邊的最後一縷霞吞沒,天黑如墨染。林謹容帶著一的疲憊從林玉珍房裏出來,才走下如意垛,就看到院子裏黑乎乎地站著三個人,當頭一個是那大人兒荷姨娘,另外兩個自然是小星與阿。見林謹容過來,忙上前陪笑道:「二,太太好些了麼?沒有大礙吧?」
看三人的模樣,已然在這裏站了不時辰了。來了卻不通稟,一直在這院子外頭冷颼颼地站著不吱聲,看著倒是一副遵守規矩,關心林玉珍的樣子,但若是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林玉珍怎麼苛刻們,來探病卻不許進去,留在這外頭吹冷風呢。
林謹容不由微微皺眉:「太太服了葯睡著了。幾位姨娘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人進去通傳?就在這外頭站著,冷著凍著了怎麼辦?」
荷姨娘溫和地道:「二,我們幾個是盡本分。只是怕吵著了太太,所以不敢進去,只在這外頭等著,知道太太沒有大礙,我們就放心啦。」
林謹容正道:「幾位姨娘這片心實在難得。但這些下人也太不像話了,竟然這麼久也不進去通傳一聲。實在可惡。」把臉一板,吩咐櫻桃:「去把方嬤嬤請出來。」
方嬤嬤聽櫻桃三言兩語說了事的經過,匆匆忙忙地走出來,道:「二有何吩咐?」
林謹容嚴厲地看了一眼。這幾個來了,即便是荷姨娘故意不讓人通傳,方嬤嬤也不會不知道,即便是想故意晾著,也不該這樣。卻也不穿方嬤嬤,只嚴肅地道:「姨娘們來給太太請安,竟然沒有一個人通傳……」
方嬤嬤立刻就明白了的意思,便有些慚愧,立時上前給荷姨娘幾個賠禮:「太太不舒坦,老奴忙著招呼,是老奴沒管教好,還請姨娘們莫要計較。」
「不關事。是我自己不讓人通傳的。」荷姨娘話音還未落,方嬤嬤已然問:「是誰當值。」
廊下戰戰兢兢走來一個小丫頭,方嬤嬤扯住了,一個耳就打在那小丫頭臉上,罵道:「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如此慢待姨娘。」
那小丫頭也不敢辯白,跪下去就認錯。
「這是怎麼回事?鬧哄哄的,太太病著也不讓安靜些!」陸建新板著臉,後跟著陸緘,慢吞吞地踱著方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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