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公主府時天已垂暗,福伯迎上來道:“公主和長林君在前廳說話,殿下和貴且歇息,一會兒就擺膳。”
沈昭握著瑟瑟的手,小心翼翼將扶下馬車,目幽邃地掃了一眼公主府門前的兩座石雕雪獅,道:“既然姑姑在忙,孤就不去叨擾了,東宮裏還有政務要理。”
說罷,他神地看向瑟瑟。
手裏還著油紙包,裏麵是吃剩的栗子糕,早已涼,熱鬧紛呈的話本故事已經落幕,阿昭也要離開了,周遭又變得靜悄悄的,稍稍安寧的心此刻又忐忑起來。
府門大敞,石階鋪延。
這本是自小進出了無數回的家門,此刻看著,竟覺得膽怯起來,前路茫茫,又該如何去麵對?
正躑躅著,沈昭輕輕握了握的手,微笑道:“瑟瑟,我走了,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但,不要想太多。”
他和傅司棋騎馬離開,瑟瑟站在門前,一直目送著他們遠去。
輾轉了一天,瑟瑟已深疲累,正想回屋好好睡上一覺,驀得,頓住腳步,隔著柳絮紛飛,遙遙看了看前廳,拉著嫿疾步回了閨房。
換回妝,未耽擱片刻,立馬去了前廳。
蘭陵公主正在說話:“因長林君之故,外麵都套了。聽說岐王以看守別館不力,連參了寧王和乾王數道本子,太子為了平息流言,也為了彰顯自己的公正,已命二王閉門思過,如今建章營正滿城搜捕長林君。”
徐長林抿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起,朝蘭陵公主端袖揖禮,道:“公主的搭救之恩,在下銘於心,他朝必會報答。”
蘭陵笑了笑:“倒也不必如此。隻是高大人死得不明不白,還不知什麽時候能有個分曉,本宮縱然有心,可因對此案知之甚,也無從下手。聽聞長林君與高大人的關係很是親,卻不知高大人生前可曾跟你說過什麽要的話,或是給了你什麽要的東西?”
瑟瑟在門外聽著,忽然想起了沈昭在茶寮時對說過的話。
——高士傑的手裏也許會有能證明宋家清白的證據。
母親也知道,所以收留了徐長林,如此不輕不慢地敲打,是想他把證據拿出來。
瑟瑟垂眸看地,心底掠過一片暗影。
難道母親真的跟宋家舊案與關?
屋稍安靜了片刻,隨即傳出徐長林那朗越悠揚的嗓音:“東西自然是有,但如今這個局麵,在長林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之前,是不會輕易拿出來的。話又說回來,焉知高大人是不是因此而死?前車之鑒,在下不得不萬分小心。”
蘭陵收斂笑意,道:“長林君之意,可是信不過本宮?”
徐長林搖頭,平添了幾分悵然:“在下不想懷疑任何人。可高大人生前也是極為機敏謹慎之人,卻終未逃過厄運。在異國,敵暗我明,在下不得不小心,還長公主恕罪。”
瑟瑟聽完了這一番表麵平靜實在暗流湧的談話,覺得眼前這個明到滴水不的徐長林,跟在別院裏見到的那個白琴的灑賢士,簡直判若兩人。
就這麽個隻聽其名,沒有到實的所謂證據,便把母親吊住了。
……瑟瑟有些奇怪,沈昭說那是能證明宋家清白的證據,可依瑟瑟對母親的了解,就算這證據或許與母親有關,但依照母親那淩厲果決的子,若是得不到,大可毀了,萬不至於像如今要與徐長林磨這麽多皮子。
除非,事遠非他們想象得那麽簡單。
瑟瑟站在門外沉思片刻,轉走了。
回到閨房,坐在榻上發了會兒呆,直到嫿給端了羹湯進來,才恍覺夜已深,一室影粼粼,蠟燭燃得‘蓽撥’響,燭淚堆積在燭臺上,快要燃盡了。
用冷水洗了把臉,躺回床上,閉眼強迫自己睡。
一夜無夢。
第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便聽外麵一陣喧鬧,瑟瑟起走到窗前,見溫玄寧背著雕弓和箭囊正要出去。
他滿麵春風道:“今日宗親朝們在西苑比試騎武藝,太子殿下道我們大秦乃是馬上得天下,朝仕子皆不可重文輕武,忘了祖宗之本。特下令,讓國子監監生也參加,姐,我今日去必討個頭彩。”
瑟瑟囑咐:“贏不贏的不打,你可得小心,刀劍無眼,別它傷著。”
溫玄寧應下,直了膛,躊躇滿誌地去了。
送走玄寧,瑟瑟回來梳洗打扮過,要去給母親請安,半路遇上福伯,說公主一早便去了刑部,好像案子有眉目了。
瑟瑟想起沈昭在晏樓裏對說過,他已弄明白整個案子是怎麽回事了。
這就要破案了,徐長林也該回南楚去了。
這麽想著,隻覺心裏倦倦的,對什麽都提不起神了。漫步穿過抄手廊,走過芙蕖,到了一片櫻花樹前,見徐長林正攀在樹上,手掰櫻花枝。
瑟瑟覺得他一襲白甚是靈巧,在樹上躥來躥去跟隻猴似的,腹誹完了正要轉走,忽的刮來一陣風,將石桌上的一張花箋吹到了跟前。
低頭撿起來,正要放回去,卻見灑花白箋上以端正秀氣小楷寫了幾個字。
賀宋靈兒十六歲生辰。
微有愣怔,徐長林已跳下樹,手裏著櫻花枝回來了。
他斂過素白長袖,將花箋拿回來,道:“按照當時宋家舊部傳回南楚的訊息,產婆是嘉壽四年元月初七下的山,宋姑娘應當也是那一日出生的。我便將那一日定做的生辰,每年為慶賀,想著也許將來有一天可以和一起慶賀生辰。”
瑟瑟愣了片刻,嚨裏有些許酸泛上來,被強摁下去,微笑道:“元月初七……這是個好日子啊,傳說媧創世,正是在元月初七創造出了人類,由此代代繁衍,生生不息。長大的過程中,一定有不人跟說,是吉日降生,必定一世尊榮富貴,沒準兒還能母儀天下呢。”
徐長林笑著搖頭:“我可沒想過這些,我隻盼著能盡快找到宋姑娘,把帶回南楚,好好照料,護一世安穩。”
瑟瑟轉頭看向遠方,假山疊石,湖水瑩瑩,煙波浩渺,宛如一幅寧靜幽遠的畫卷。
低聲呢喃:“若不能跟你走呢……”
徐長林將花箋仔仔細細存放在綠綢盒子裏,抬頭問:“溫姑娘說什麽?”
瑟瑟輕搖頭,生地岔開話題,道:“我剛才好像看見花箋上寫著‘宋靈兒’?”
徐長林微微一笑,含了幾分甜,道:“這是我……和宋瀾為宋姑娘起的名字。父侯還笑我們,明明飽讀詩書,可起出更有底蘊的名字,卻偏偏起了個這樣單薄簡單的名字。其實呀,一個姑娘家,就是該簡單快樂,能無憂無慮地過完這一生,比什麽都重要。”
他的笑容太過清澈明亮,言語中出對未來濃濃的憧憬,把瑟瑟看得怪心酸的,默了又默,沒忍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興許……可能帶不走宋姑娘,你怎麽辦?”
徐長林神一滯,‘嘎嘣’一聲把櫻花枝掰斷,溫秀的眼中劃過凜然寒意,但很快被掩去,他笑意清煦,含執念:“我不遠萬裏而來,便是為了宋姑娘,定要將帶走。人都說長公主和太子殿下是心機深沉,富有謀算之人,可若他們真要擋在我麵前,我倒也不懼與他們鬥上一鬥。”
話音剛落,還未等瑟瑟有什麽反應,福伯慌慌忙忙地進來,道:“貴,外頭出事了,公主不在府裏,您快出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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