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京城距離承德也不算遠,約就四百多里路程。
由于承德地勢很高,林木茂盛,風景秀麗,水土風俱佳,是一個難得的避暑勝地。因此本朝自太祖起,大部分皇帝都往那邊避暑。
皇帝往來頻繁,很自然都修筑了暢通道路,且路上駐蹕的地方很完善。
要挑個缺點的話,那就是大隊人馬簇擁鑾駕出行,前進速度緩慢,預計得到四月初,才能抵達承德。
“娘娘,聽說還有幾天,便能到行宮了。”梨花小心起一線簾子,往外瞄了瞄,立即掩上。
不是有多期待行宮,而是這一路上都關在車廂里,連稍稍活筋骨都得瞅機會,太子妃駕上從主到仆,都憋悶得厲害。
要知道,古代的道是細黃土鋪的,人車走起來塵土飛揚,這麼大隊的人馬出行可想而知。
先不論規矩,單憑這一點,觀看沿途風是沒指的。
“嗯,終于快到了。”
紀婉青坐的渾骨頭都生疼,這算個非常好的消息。
主仆剛說了幾句話,下車駕便停了下來,何嬤嬤道:“娘娘,該下車休憩一番,并用午膳了。”
現在已屆午時,停下肯定是用膳的,不過現在外頭還黃塵漫天,先等等吧。
等了一刻鐘功夫,聽見前頭喧鬧聲漸起,何嬤嬤起車簾子,探頭看了看,“娘娘,您該下車了。”
紀婉青點了點頭,就著宮人攙扶,下了車駕。
高煦就在前面一輛車駕,小夫妻在外頭表現并不親近,他狀似不經意側首,二人眼神匯,他微不可察頷首,便被一眾太監簇擁著先行離去。
皇帝鑾駕肯定先行,接著就是皇后駕,后面跟著皇太子與太子妃。
高煦一行人離開,駕邊上諸人便映眼簾。紀婉青在外也不與皇后親近,無需湊上去,遠遠行了禮即可。不過隨意一瞥,卻撞上一個年輕子的目。
這子眉目妍秀,姿容絕俗,三年多不見,已去了稚,增添風韻,正是秦采藍。盈盈下拜,遠遠給皇太子太子妃車駕見禮。
秦采藍現已是板上釘釘的魏王繼妃了,皇后對準兒媳以及娘家非常滿意,為表親厚,常把人招到駕中,陪伴在側。
紀婉青當然知道,不過由于時間湊不上,這還是頭回上。
昔日差點了姑嫂兩人視線撞,彼此微微一愣,不過紀婉青早已釋懷,也沒在意,微微點了點頭,就著宮人攙扶,往早已圍蔽好的休憩之地行去。
秦采藍留在原地,視線追隨太子妃背影片刻,方回過神來,垂下眼瞼,遮住眸中復雜緒。
“采藍,你隨本宮來即可。”
“是的,皇后娘娘。”收斂思緒,款步回。
早在今晨皇帝鑾駕出發之時,便有一隊人打馬先趕路,到了指定地點,先安排駐蹕事宜。因此,在大部隊抵達的時候,一切早有條不紊進行中。
貴人們休憩的地點,早已用比人高的帷幕圈了起來,份高如帝后皇太子太子妃等,都是一人用一個帷幕的,可自在修整,不必顧忌旁人目。
紀婉青用罷午膳,略坐了片刻,便起道:“我們出去走走。”
天天枯坐顛簸,不趁機活一下,人是不住的。
與同樣想法的人顯然不,不過大家都不會往前頭湊,而帝后太子帷幕照常沒靜,這一片區域只有紀婉青一行,正合了的意。
若是昌平帝紀皇后會出來,不得為了避免麻煩,就待帷幕中算了。
紀婉青出了帷幕,沿著旁邊緩坡,往一側小丘而去。小丘很矮,走了片刻,便到了頂端,便站定,沒有繼續前行。
因為這活區域也是有界限的。為了帝后等貴人們的安全,帷幕不遠先是圍了一圈太監嬤嬤,接著外面,就是一層層衛軍在帶甲警戒,以防有變。
這些衛軍很有規矩,離得遠遠垂頭行個禮,也不抬眼顧盼。
七八日下來,紀婉青早已習慣,微微頷首后,便舉目隨意眺,也沒在意。
活一番手腳后,何嬤嬤低聲稟報,“娘娘,我們該回去了。”
紀婉青點頭,收回視線,就要轉折返。
不想這時,卻瞥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衛軍除了固定崗哨外,還有另分了一隊隊人手巡邏全營。遠遠又見一隊衛軍列隊行來時,紀婉青本不在意,因為待了這些許時間,已經見了七八隊同樣的衛軍走過。
視線漫不經心一掃,卻看見
了一張非常悉的面孔,當即一怔,轉的作便停了下來。
濃眉大眼,五朗,材高大,肩寬背厚,比之三年前,王劼已完全褪去年青,變得起來。
他早已見了紀婉青,視線無法挪開,而二人目對上,他即便努力抑,眸中依舊閃過一狂喜之意。
王劼其實很好,紀婉青并不懷疑父親的眼,只可惜造化弄人,他們終究有緣無分,再見面時,大約只剩下一聲嗟嘆。
因為父兄前事,甚至直接在高煦面前提過東川侯府,他當時并無任何異。而此太監宮人極多,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怕人胡編造。
紀婉青態度尋常,對王劼頷首,微笑大方自然,既不親近,也不顯疏遠。
王劼離了隊伍,穿過太監嬤嬤的包圍圈子,上前跪下請安。那太監嬤嬤見太子妃似乎與這人認識,也沒阻撓。
“卑職見過太子妃娘娘,娘娘萬安。”
王劼顯然并非魯鈍之人,他很清楚規矩,相隔一段距離,便跪下請安,沒再靠近。
這一句“太子妃娘娘”讓他滿心苦,夾雜在驟然見到的欣喜中,滋味難辨。
“世兄無需多禮,請起罷。”
既然迎面撞上,淺淺敘舊,紀婉青不排斥。不過很有分寸,昔日完事俱隨風消逝,如今稱王劼為“世兄”,也只把他當做世兄。
很理智,王劼一貫清楚,只是如今親自面對,卻不是滋味。
不過他卻知道是正確的。
兩人份不適合談太久,王劼頓了頓,只低低說了一句想說已久的話,“昔日兩家約定,因家父家母不允,方背棄了信義,我愧對紀叔父。”
其實他想說愧對眼前人的,但以紀婉青如今份,顯然已極不合適,王劼便提了紀宗慶。
他很有分寸,聲音不大,相隔很大一段距離的太監嬤嬤肯定聽不見,不過為謹慎起見,他的話語依舊極為晦。
反正紀婉青能聽懂就行。
紀婉青聽是聽懂了,不過卻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王伯父王伯母……皆不允?”
這明顯與所知迥異,王夫人死活不愿意要個孤當兒媳,這是很清楚,只是,王澤德卻并非這個態度。
當初父母兄長去世后,紀婉青閉門守孝。雖王澤德是男,不可能進靖北侯府宅與見面,但是,當初他特地上門拜訪時,與叔父紀宗賢、祖母何太夫人說話,是堅定表示要繼續婚約的。
之后王夫人在家大鬧,要抹脖子上吊的消息傳來,他還多次派嬤嬤上門安,說定會說服夫人,不會讓難做。
王夫人吃了秤砣鐵了心,顯然無法說服,后面王澤德又表示,不管如何,等出孝就定親。
再后面,王夫人意搶先行事,率先給兒子定親。王劼憤怒之下,調職出京,并表示不得他同意定親,他永遠不回來。
強扭的瓜不甜,未進門就讓夫家母子弄這樣,紀婉青嫁過去也沒好果子吃,婆婆要磋磨兒媳,有的是手段。
是立上數十年規矩,就夠的了。
紀婉青彼時對王澤德很激,真沒打算將他家里弄得一團糟,況且,也沒想著要挨幾十年刀子。
眼看事不可為,于是,干脆打發何嬤嬤上門,婉拒了這事。
王夫人稱心如意,紀婉青唯一愧對的,就是王劼罷了。
這些舊事本俱往矣,只是今天再遇王劼,竟聽聞,當初王澤德也是不愿意的。
紀婉青心頭咯噔一下,隨即急促跳起來,似乎發現了某些違和之。
急急再問:“王劼,你說你父母親,當初都不允許?”
“回娘娘的話,是的。”
都說知子莫若父,其實反過來也可以立。若是王澤德真很樂意,當初紀宗慶重傷而歸,王劼便提議先定親,三天時間,早就事了。
再者,他很了解自己的父母親,若是父親態度強,母親是絕對折騰不了這麼久的,頃刻便會焉了下來。
紀婉青面上功夫了得,即便心中巨震,表面看著亦不過微有詫異罷了,因此王劼并不覺有異,再次給予肯定答復。
他不宜久留,說了兩句話后,只得強行按捺不舍,拱手告退。
二人隨即分開。
紀婉青立即轉,匆匆往帷幕方向行去。
一貫敏,一旦察覺王澤德這個違和之,立即直覺要萬分。
要與高煦商討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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