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螢火》

文/江小綠

“近來氣溫持續上升，酷暑降臨，氣象臺發布高溫黃預警，有專家稱，今年將是有史以來最熱的一個夏天。”---臺城天氣報道。

雲鎮。

山裏的清晨，永遠籠罩著一薄霧，日出在雲霧遮擋中變朦朧的紅，落在青山間，靜謐麗。

遠一排飛鳥從山林中穿過，民宿大門被打開，千螢手裏端著一盆水，倒在院子兩邊地裏種著的菜上。

轉時，目不小心掠過客廳，角落那裏放著一架鋼琴，表麵漆黑發亮，每個零件都寫著很貴。

前幾天，千螢家裏來了一個怪人。

住當天沒在，出去和小夥伴玩了，回來時家裏堆滿家，大廳還多了一架鋼琴，爸爸正滿臉愁容坐在中間，不知道該如何安置。

聽附近鄰居說，外麵開進來三輛大車，幾乎把整棟房子都搬了過來，大到床墊窗簾，小到拖鞋牙刷，都配備得整整齊齊。

隻因為城裏來了個小爺，住不慣鄉裏的地方，所以從裏到外都換了一遍。

甚至還隨手帶了臺鋼琴過來解悶。

千螢幫著爸爸搬了好久才把那些房間裏原本的東西安置好，整個過程中聽到他在耳邊絮絮念叨。

“是爸爸以前工作地方的老板的小孩，生病了，所以送到這邊來暫時休養。”

“他脾氣可能不太好，沒那麽好相。”

“阿千，平時多注意一點。”

這家民宿是爸爸幾年前開的，從建築設計到裝修都是他一個人著手負責。山裏遊客，平日裏沒什麽事，偶爾有客人忙不過來時，千螢會幫忙跑跑，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們兩個住在這裏。

他這麽說，隻是怕千螢不小心會衝撞到客人。

事實他們都多慮了，男生從住後到現在都沒出過房門，已經過去整整三天。

千螢負責給他送飯，一日三餐都端到二樓閉的那扇門前，裏頭悄無聲息的，千螢每次都按照爸爸的吩咐敲了敲房門，輕聲提醒，“吃飯了。”

隻可惜，裏麵從來沒有傳出過回應。

就好像裏頭住著的並不是一個活人，而是某種沒有生命的件。

次數多了，千螢也忍不住擔憂懷疑，不知道第幾次從上麵端下來原封未的飯菜後，放下盤子心事重重地歎了口氣，“爸爸，他這樣不會死掉吧。”

“.........”千正民著自己的兒，陷語塞。

“阿千，別咒人家。”

“...我說得是事實。”千螢低下頭自言自語嘟囔。

千正民無法反駁，隻是把鍋裏熬得爛的粳米粥盛出來，裝進小碗裏，搭配了幾樣小菜，一起裝進托盤給千螢。

“阿千，把這個端上去。”

千螢看了眼牆上鍾表，已經接近十點了，不問：“這麽晚了還會有人吃東西嗎？”

千正民沒回答，隻叮囑，“粥燙，上樓的時候小心點。”

山裏的夜晚安靜幽深，天黑時下了小雨，白天綠意盎然的山林在夜下化為重重影，千螢睡到一半被醒，迷迷糊糊黑下樓。

今天晚飯爸爸做了自醃的小鹹菜，有點鹹，千螢不知道現在幾點，半夢半醒間走到樓梯口時，眼前突然閃過一道影子。

極快，分不清現實還是幻覺，在窗外進來的月下卻顯得格外詭異。

千螢的睡意霎時間消失殆盡，後背一涼，控製不住打了哆嗦。

“誰？”寂靜的夜裏隻回著自己一個人的聲音，放眼去，線晦暗的廚房和客廳安靜蟄伏著大團影，不確定是家還是其他。

千螢額頭冒出冷汗，顧不上喝水，撒一溜煙跑回房間，進了被子裏。

提心吊膽著，竟然也這樣睡去，醒來天大亮，窗外鳥雀啁啾，夜裏的恐怖詭譎都煙消雲散。千螢對鏡刷著牙時反應過來，世界上是沒有鬼的，昨晚肯定是家裏遭賊了！

想到這，立刻三下五除二洗漱完跑下去，腳步聲噔噔作響，晨也被驚擾得慌。

千螢率先直奔廚房，一個個打開櫃子檢查，如果沒記錯的話，那道黑影就是往廚房走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千螢翻到第三個櫃子時終於發現了蛛馬跡。

前天親自采摘做得青梅釀，竟然憑空丟了兩瓶！

千螢難以置信睜大眼，恰好聽到一樓千正民房間門打開的聲音，轉，立即憤懣地和他控告。

“爸爸！我們家昨晚進賊了！他把我的兩罐青梅釀了！”

“什麽？”他皺起眉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千螢視線就看到了斜對角屋簷下躺在竹椅上的那個男生，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在那裏的，此時正被靜吸引了過來，眼神很清冷。

千螢後來始終記得第一次看見時陸的樣子。

雨後霧很大，他臉像是摻雜了一層山中霧氣，冷而白淨，眸子卻極黑，眉眼鮮活俊。是淡淡的，帶著大病初愈後的孱弱。

就像是某種漂亮易碎的瓷，讓人不自覺喜歡和小心翼翼。

即便後來種種都證明了那天的時陸隻是假象，但對此刻的千螢還是造了不小的衝擊。

以至於視線在發現他椅子旁空了那個的青梅酒釀瓶時，也沒能發出什麽有力的質問。

千正民是最先說話的。

“小陸，你起床了？”他盯著那的男生，眼裏是顯而易見的驚喜。男生目定定落在兩人上，禮貌冷淡。

“不好意思，昨晚半夜有點，所以就從櫃子裏拿了瓶飲料，這個是可以喝的嗎？”

“可以可以。”千正民忙不迭地說完，有點難為：“是不是昨天的菜太鹹了。”

“沒有，剛好了。”男生頓了下答，千正民聽完幹一笑，結束了話題準備去做早餐，千螢關上麵前的櫃門，臨走前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男生繼續躺在椅子上眺著遠的景，麵上已經恢複淡漠的模樣，就好像剛才的寒暄都是錯覺。

沒有人想起來，他旁邊的空瓶是第二次丟失的青梅釀。

這個悶熱的夏天迎來難得的雨水降溫後，千螢家奇怪的房客突然開始外出麵了。

隻是除了偶爾下來吃飯，男生依舊怪異。

他從來不出門，每天不是窩在房間打遊戲就是躺在外麵椅子上睡覺，什麽也不幹，像是在等死。

千螢邊的同齡小孩每一個都有用不完的力，在家一刻都待不住，喜歡在外麵漫山遍野的跑，到玩，沒有人像他這樣。

他好像偏屋簷下那張躺椅，千螢經常在大清早出門時看見他躺在那，偶爾夕落下後回家他也還在那，就連姿勢都維持著不變，仿佛一整天都沒挪過。

千螢印象尤為深的一次，那天民宿半夜不知道為何停電，千螢被熱醒時，床腳風扇已經停止了轉，著眼睛走到外麵氣，看到了屋簷下男生悉的影。

日出還未越過山頭，天將明時分，氣溫潤清涼，頭頂天空是清的霧霾藍。

他闔眼躺在椅子裏一不，睫像沾了水，覆在蒼白的臉上，病態脆弱。

仿佛是在這裏睡了一晚上。

雲鎮是個小地方，沒多娛樂活，小孩都喜歡群結伴，湊在一起找各種樂子。

吃過晚飯，千螢的幾個小夥伴來找玩，吳曉天的舅舅給他從國外寄過來一個無人機，在這群沒見過世麵的孩子中間炸開了鍋，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民宿院子裏有塊大草地，一群人眼睛都盯著天上嗡嗡飛著的小東西，眾星拱月般圍著中間拿著遙控張縱的吳曉天，驚奇豔羨不已。

“大家別急，一個個來，曉天，下一個是不是該到我玩了？”方虎像模像樣地在人群中維持著秩序，把每個人名字做了編號，隻是第一個念到的就是自己。

“我是第五號。”舒掰著手指頭數著，“二、三、四，我前麵還有三個人！”興看向千螢，“小螢，你是第幾位？”

“我不玩了。”千螢出為難道：“爸爸讓我待會去給我家的房客送晚飯。”

“那個城裏小爺嗎？”方虎耳尖，聽到們聊天立刻搭話。

小地方是沒有的，不管哪家發生大大小小的事，第二天必定會傳遍鎮上每個角落。

千螢家來了個城裏小爺的事早已在小夥伴之間傳開了。

“嗯，最近天氣太熱，他不下樓吃飯了。”千螢乖順回答，已經習以為常。

“生慣養。”平日裏天天以男子漢自居的方虎出不屑，握自己的鐵拳，“像他這樣的，我一拳打倒一個。”

“胡說，他很可怕！”方虎剛說完，平日裏膽子較小的吳奇立刻反駁，他顧不上看天上的無人機，激料。

“我上次才看到他把隔壁的胖胖嚇哭了。”他模仿著當時的場景，兩隻手比劃出一個可怕的鬼臉，心有餘悸。

“那個人，就白著一張臉，紅紅的，盯著胖胖一不，說自己平時不吃飯隻吃小孩！”

“我也想起來了！小螢上次我來找你玩，你不在家，然後就看到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拿刀削著東西，當時我有點害怕沒仔細看，現在回想起來...”舒輕吸一口氣，張大眼睛，藏滿驚懼。

“那好像是人手指頭。”

“天哪！——”話音落地，一群人被嚇得半死，吳曉天原本在專心遙控著無人機，聽到這裏，也忍不住手上一抖，隻見空中轉著的那架小飛機失去控製，在半空劇烈搖晃兩下，往著前麵的方向直直栽了過去。

“哐！”眾人視線張注目中，飛機不偏不倚掉進了二樓那扇半開的窗戶，裏頭傳來陣劈裏啪啦什麽東西破碎的響，伴隨著最後重墜地的咚聲結尾，一切歸於平靜。

底下的人不約而同仰起脖子驚恐地盯著那扇窗戶。

萬籟俱寂中，千螢咽了咽口水，小聲開口。

“那是時陸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