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空氣，不一會兒便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潤的泥土清香鉆進鼻子，令人心里沉悶。

周旖錦站在檐下，等了許久，才收回目：“下了雨，皇上大抵不會來了。”

似乎想起什麼，又朝柳綠道：“你去庫房中找些上好的金瘡藥，送到養心殿去。”

從前魏璇在戰場上了傷，便是用那藥替他治病，屆時令他激涕零的東西，如今對為天子的魏璇而言卻再普通不過。

周旖錦抿著，眼中的暈晦暗不明。

“是，”柳綠福了福，步履匆匆走到前院，卻看見眼前一玄衫的男子影，忙跪下來行禮：“奴婢參見皇上。”

周旖錦聞聲一愣，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直到看見魏璇一如往常般頎長肅穆的姿，心頭那繃的弦才稍稍松懈下來。

兩旁的宮人立刻識趣地退散，魏璇顯然是重新梳洗過，渾然是瀟灑俊逸的模樣，看不出其下了多重的傷。

“錦兒，我來晚了。”魏璇眉眼含笑，走上前迎。

寢殿離得很近，不過轉眼只聽輕輕的“吱呀”一聲，門被闔上后，靜謐的氣息氤氳在側，一瞬間像是隔離了外兩個世界。

“你可還好？”周旖錦有些著急，魏璇也不推卻，順著的意抬舉雙臂，任由周旖錦將他玄深褪去，燭火的影一晃，便照在他上層層疊疊纏繞的繃帶上。

周旖錦的目順著魏璇突兀的鎖骨落，與他上曲線分明的織，敞的上大大小小刀疤遍布，心里清楚他這一蓬的力量，斯文外表底下的野難馴。

魏璇的眸波瀾不驚，五清冷的棱角與橘黃的暈的暖沖撞在一。

“方才太醫已理過了，沒什麼大事。”魏璇聲音放的很輕，像是呢喃的哄勸。

他聲音微頓，又道：“我挨過比這嚴重的傷亦有許多……到底是天子之，行刑之人心中有掂量，區區鞭刑，大抵十幾日也就無恙了。”

那滲的鮮紅落在雪白的繃帶上，異樣刺眼，與魏璇那云淡風輕的言語形鮮明的對比。

“你莫要以為自己年輕，便不在乎這些傷，”周旖錦眼眶倏地有些紅，替魏璇將衫仔細整理好，短暫的躊躇，聲音略有些，徑直往他心里鉆：“子瑜，我會心疼你。”

分明是男之間再尋常不過的私語，卻令魏璇的心頭驟然一酸。

這數十年來，他早習慣了獨自一人沖鋒陷陣，化做庇護的傘為母親、族人乃至天下遮，所有苦楚悶在心里，久而久之便忘了他自己也曾憧憬著被在意，被一個人所牽掛關懷。

這無的抑既是他的盔甲，亦是肋，不知多次午夜夢回，他便是憑著周旖錦指間流的那一丁點的撐下去，亦似飛蛾撲火，無法自拔地淪陷。

“子瑜……”魏璇又聽見耳畔周旖錦輕聲的呼喚，伴著窗外細碎的風雨聲，如駁岸邊飄搖的蘆葦。

魏璇臉有些不自然，倉惶片刻，低聲答道：“往后我會注意，不再輕易傷。”

“嗯，你這幾日好生歇著。”周旖錦邊浮起淺笑，遞來了溫熱的清茶，清冽的香氣過咽，方使魏璇心中驚起的波瀾平息。

魏璇忽然像是想起什麼，眼尾微挑，炙熱的呼吸撒在耳畔：“上回賞花會的時候，錦兒要與那謝小姐比試什麼？”

“還沒想好，”周旖錦耳一紅，輕聲調侃他：“誰知你這般急不可耐，要搶我的風頭。”

魏璇神毫不見惱火，反而更加饒有興致：“錦兒才華橫溢，給我看便是，他們那些人，哪配欣賞你。”

周旖錦間一梗，掩面咳嗽了幾聲，眼底泛起幾分：“看在你今日了傷的份上，想看什麼都行。”

“這個可好？”魏璇邊揚起笑，向高幾上的羽扇一指。

周旖錦輕聲一笑：“等著我。”

換了素白的裳，水袖逶迤墜地，盈盈一握的腰肢以云帶約束，渾的裝飾只余發髻上流蘇和纖細腳腕上的銀鈴，隨著走搖晃出清凌凌的暈。

房間有周旖錦最心的古琴，是及笄時周丞相重金送的賀禮，魏璇手指輕撥了一下，弦音如汩汩山泉流轉在空氣中。

“我小時候子虛弱，音律詩文都通，父親偏不許我學舞，我心里不服，便私下請夫子學了，”周旖錦邊淌過一狡黠，說道：“這些年，我還未給人看過，子瑜是頭一個。”

周旖錦手中持著羽扇，扇柄繡了團花紋樣，過其中可見清秀的眉眼。

話語中的溫令魏璇心間忍不住漾起來，他信手奏樂，眼前曼妙的姿便隨曲調而舞。

周旖錦技藝湛，翹袖折腰舞左右折腰都深，有力且，步履蹁躚，宛如花叢中跳的仙子。

古琴的音掩住了朦朧細雨，曲到尾聲，忽而聽見窗外一聲驚響，春雷嗚咽震使燭火搖曳起來，周旖錦驟然了驚，腳步頓了一下。

魏璇心頭一，趁周旖錦回的功夫，起手一攬，便如蝴蝶般輕輕跌他懷里，約抖的睫下，清澈如水的目中泛起層層漣漪。

“錦兒，不怕。”魏璇語氣下來，有力的手臂承托住周旖錦的子，男子的溫將整個籠罩起來。

魏璇凝視周旖錦的視線里滿是，仿佛回到了從前那個雷雨織的夜晚，臉頰騰起的暈紅與那時昏黃絹燈下的微醺一般無二，那將他心臟牽起的細細的藤蔓，終有一日松開了纏綿的結。

魏璇上的疼痛像是一瞬間消退了，他微微低頭，輕聲道：“從前是我沒照顧好你，往后我不會再讓你……”

話說了一半，卻被周旖錦打斷。

“往后遇見什麼事，我們一起面對便是。”已全然從方才的驚悸中回過神來，明亮的燭在那墨黑的眸中跳如影。

“子瑜，你對我已夠好了，這份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也要擔起保護你的責任。”

周旖錦邊盛著盈盈笑意，抬手繞過魏璇脖頸，安地輕，指尖順著他綢緞般的發游走，最后在末尾輕輕繞了個彎，像是無意識的引。

溫香玉在懷，魏璇的溫逐漸發燙，極力克制的呼吸間好像點著了火。

他稍一用力，便將抱起，臥榻上鋪了的狐貍，周旖錦的子落下時，綿如云的令幾乎整個陷進去。

眼神織，某種不可言說的曖昧浮在的空氣中。

“錦兒……”

夜晚的氣息孤單又悸，魏璇的聲音帶著約沙啞，一晃而過，的心臟像是被灼傷出一條痕。

“你上還有傷。”周旖錦的抿了一下，但并未將他推開。

魏璇的呼吸忽近，試探又得寸進尺地前傾，直到遮住了所有線，落在周旖錦腰側的手引起薄薄戰栗，從脊椎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會小心些……”迷蒙間，周旖錦聽見他的聲音灑在耳畔。

溫而緩慢的纏綿，將每一個細微的震都無限放大，被炙熱的海浪包裹著，時而風平浪靜地漂浮，時而被高高拋起命懸一線，然后眩暈著跌落。

魏璇背后滿是傷痕，的手不敢，只能攬住他的脖頸，將他子得更低。

纏綿的雨到后半夜才歇，漉漉的水痕溢滿了青石板路，隨著微風搖晃，葉片間承接的水滴輕輕落，融于春之中，如洇眼尾的熱淚。

“子瑜？”周旖錦在床榻側歇下，意識已陷半夢半醒的朦朧，眨眼的瞬間，看見黑暗中魏璇的目，脈脈凝視在上。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的氣音很輕。

魏璇沉默了半晌，瓣微：“怕我一醒來，就看不見你了。”

周旖錦沒有回答，子往前靠了靠，頭枕在魏璇肩窩，他繃的子約在抖。

恍惚想起，自己小時候與母親同逛廟會，穿過洶涌人時攥住母親的手，也是這樣膽怯而抖。

“錦兒，我離不開你。”半晌，魏璇低聲道。

周旖錦心尖忽而有些酸，抬眸凝他，看見窗外如水月華傾瀉而落，平靜流淌著，填滿殿每一個隙。

“子瑜，我不會走的。”不厭其煩地向他保證。

周旖錦手上魏璇的側臉，他眼中冷冽的氣息漸漸和下來，偏頭吻了吻的掌心。

魏璇的，帶著小心翼翼的炙熱，從中察覺出約的憂傷。

“睡吧。”

繁盛的春日臨近尾聲，國事卻似乎愈發繁忙起來，魏璇上帶著傷，卻一刻也未懈怠。

好在魏璇是將的話聽進去了幾分，把照顧得妥當，他上那錯縱橫的鞭傷也幾乎大好，許多連疤痕都消失不見，他去校場練兵的次數顯而易見的多了，許是因此，他常在夜里纏著。

每每見到他那副生龍活虎的模樣，周旖錦都會由衷嘆年輕真好。

“這幾日來了許多外邦使臣，司制房收了一顆百年難得一遇的明珠，正好袍幾乎已完工了，小姐可要去看一眼？”

柳綠手里端著剛熬好的藥，周旖錦自然地接過一飲而盡。

魏璇的醫十分湛，這幾月更是不計本地替尋了許多良藥，如今后宮空虛，周旖錦邊了那些勾心斗角的雜事，子也隨著萬復蘇，眼可見地強健了許多。

周旖錦稍稍思索，笑道：“如今時節正花團錦簇，出去走走，也算不辜負那春。”

到司制房的路程并不遠，周旖錦甚至未乘轎輦，信步路過花園中。

為免驚擾賞景，花園灑掃的宮人都識趣退避三舍，清風沿著空曠的道路徐徐吹來，四花香芬芳沁人。

魏璇替移栽的那一片垂海棠也開的正盛，漫山淡的花海，落英繽紛。

周旖錦駐足眺了一會兒，邊漸漸染了恬淡的笑意。

忽然，不遠假山后，傳來一個小聲的呼喚：“周小姐！”

“什麼人？”周旖錦迅速轉過頭，看清來人時，神有一瞬間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