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那麽多,所以這孩子生得比別人都要瘦小些,金釧玉環套在纖細的手腕上,看得幾乎快要落下來。也不知是疏於照顧,還是本就營養不良,單薄的頭發梳兩個犄角,底下還泛著點棕黃。
他當時旁走於院落西側的繡線叢,春風紛飛的時候,花瓣洋洋灑灑有一陣米似的皚皚香氣。
他那時候還是府邸年輕的幕僚,如往常一樣正前往豫王的書房談事,湊巧側頭看一眼,也第一次看見了。一個小人兒,正在院子裏擺弄一把九連環,安靜又孤零零的坐在竹席上,自己和自己玩得認真。
他當時隻看了一眼,心想這個六七歲的孩子像個瘦猴似的。大概是因為瘦,所以腦袋顯得很大,臉上的一雙眼睛也很大,是不規矩的工筆圖。說醜也不是醜……看了有點人於心不忍。他還想著是不是後廚的媽子拿點烤餅接濟給,怪可憐的。要不是後來才知道這是豫王府的小娘子,他真的還以為是哪位奴仆的孩子。
之變的時候也就十三四歲吧,正是脆弱的年紀,那麽鋒利的一支冷箭直接傷了的肩,順著服就了過來,夜裏給換藥的時候,眉頭皺也不聲,後來才看見手心都掐紅了。
房相如下意識地怔看過去,那道傷疤還留在上,細紗薄,就算穿幾層也能看見皮上的痣,何況那一個烙印似的痕跡,他不忍看了,移開視線道,“公主憐惜前朝貴主,實乃心善。陛下是明君,斷不會重蹈覆轍的。請公主安心。”
頹然下來,有點不耐煩,拂袖掉了他的書簡,道,“安心,安心。你瞧這宮裏誰安心,城安康晉兩位姐姐先後選定駙馬不說,連九兄忽然也要娶宗正之。房相,你難道看不出來這些人都在躲避什麽嗎?”
房相如皺了下眉心,然後耐著子把扔飛的書簡又撿起來放回案幾上,沉聲道,“臣說過,會保公主無恙的。隻要公主聽臣的話,不要多生事端,這事就會過去。難道,你不相信臣?”
漱鳶馬上說當然相信了,隔著木案探過子道,“凡事有萬一,如果是陛下的旨意,你還能怎樣?敢冒著大不敬的危險陛下收回嗎?”坐了回去,兩手把腮幫子一托,玉潤的臉像個委屈的小貓,低聲道,“我是衝了。居然朝著師發火,實在是不敬。可也是心裏著實七上八下的,如果真的選定我,我也許就認了,大不了以安社稷,也算報國。可是,一想到此生都見不到你,我就難過得要死。”
像個孩子似的無賴,裏什麽話都敢說。好在這個時辰裏守夜的高侍也已經酣睡如彘,不然明天宮裏流言四起。
最後一句房相如聽得腦子一懵,他可真想上前把的捂住,可礙於份,那手隻能不爭氣地按在案幾上,著幾分嚴苛的語氣,盯著道,“公主可不是孩子了。何可言,何能言,何言,何時言,也該有些分寸。臣年紀大了,不能做公主一輩子的師,路還是要公主自己走。有些話,休要再提。”
什麽休要再提?他可真不知好歹,又有什麽資格休要再提。好心好意投給他的木桃木李,沒一個扔準砸暈這個人的,也是有臉麵的,溫可人,縱威,投其所好,哪個都試過了,哪個都不管用。怕是此人真的沒有心吧。
竟以自己年紀大為由說事,怎麽,接下來就要去陛下那一哭二鬧三告老了嗎?
漱鳶約約含著薄怒,仰首問道,“年紀大還未娶親,你是斷袖嗎?喜歡竇楦?”
房相如差點被嗆岔氣,好不容易穩了下心神,立即一口回絕,“謬論。”
漱鳶鬆了口氣,繼續發問道,“那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嫌我不好看嗎?還是真的喜歡著什麽人?你要是不喜歡我,為什麽不幹脆的說討厭我?”
房相如在燭下看了一眼,熹微之下,微微發火的樣子添了幾分豔麗,大概是真的生氣了,所以更顯得眉濃目秀,珠圓玉潤。當然是好看的,早不是初見時候的那個瘦猴了。
他無言以對,不知怎麽解釋。做個無憂無慮的公主,多好,食無憂,歲月靜好。嫁給他,就真的那麽求嗎?朝堂風雲係在他的周,若是真的了他的妻子,一生起伏都要依著他走,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幸陷魏闕,那也會被連坐難逃。
到時候的罪名,可就不簡單了。他得幸重生回來,可不是要又陷另一個不幸的。
目如火如炬,直白地看著他。年輕人啊,熱和心事都寫在臉上映在眼裏,半點沒有遮掩,房相如凝視,啞了片刻,仿佛思考了一陣,忽然反問道,“公主總說喜歡臣,也不知喜歡什麽?”
居然看見他淡淡笑了一下,頗有些看的意思。
漱鳶怔了片刻,被這個措手不及的問題問得發懵。眼神飄向房梁,也不知是為了掩蓋臉紅還是思考,一時間支吾了起來。
房相如見狀了然,手上茶杯,抬眉繼續提醒道,“是喜歡臣的臉?還是喜歡看臣被捉弄?或者隻是覺得好玩?”
道,“喜歡房相是個好人,是個忠臣。”
他當然是好人。上輩子的最後他紅長衫,手捧卷宗跪在大殿上為尋求清白,除了他誰還會替進言。他風霽月,垂紳正芴,當然是好人,而且還是對很好很好的人。他的臉,他的人,他的所作所為,都喜歡,這還不簡單嗎?
房相如聽了,嗓音低沉地笑了笑,還帶了點輕嘲的意思,人不清狀況,“我是第一次聽人說臣是忠臣的。”
大驚,訝異地睜大眼問,“難道你是人?”
他嗬了聲,“世界上哪裏有非黑即白的事?公主太單純了。”他說著直了直,坐高比要高了大半,幾乎是居高垂眼地看向,道,“當年臣就和陛下說過,臣不想做忠臣,隻想做良臣。所以,臣的朝堂路上,總要有人犧牲。為陛下,為王朝,鋪就殘忍的帝王之路。公主以為,臣今日的紅衫朝服上,就沒有染過鮮麽?”
他見聽得夢怔了似的,繼續緩緩道,“娶妻生子,從來不是我的人生興趣。人,非我所;孩子,我嫌煩擾。孤一人,倒是人頭腦清淨。”他抬了抬手,止住了的話,道,“不必拿臣和竇尚書比。竇尚書乃六部之首,遊走關係莫不需人;臣不一樣,拖家帶口,倒是累贅。”
漱鳶依舊不甘心,問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就不怕絕子絕孫嗎?”
他差點忘了無後為大這句話,低頭細想了一陣,道,“臣在家排行為六,前麵的三位兄長,皆已有子嗣,算是對先靈祖輩有了代。至於臣,如果真的有需要,大可收養一個,也算是善事。”
房相如見沉默了,侃侃而談起來,“臣說了,會保公主平安。大典在即,宮裏也算熱鬧一回。臣有兩個法子,要麽那幾日公主稱病,不要出現在宣徽殿外的任何地方。外臣不得廷,就算真的欽點和親,也不會選一位病懨懨的公主。另外一個法子,”他似是微微歎口氣,“如果這幾日公主有意選駙馬都尉,也可以效仿城康晉公主,即日就辦。”
聽著不是什麽聰明的辦法,可都是實際解決問題的。的煩惱憂愁和需求,他可是真心為考慮再三的。
漱鳶聽後卻冷冷一笑,方才的天真盡失,眼底有難以分辨的緒,“宋洵呢?近來如何?房相不考慮給他謀個職務?”
問的突然,他措手不及。剛剛還是要無理取鬧的子,現在忽然又轉移話題。房相如一時間凝滯住,然後才道,“宋洵也快到了仕途的年歲,我打算讓他從頭做起,切勿了規矩。”
很意外地,沒再多言半句,也沒有如猜測般地癡癡繼續糾纏上來,隻是麵容冷冷,起要走。
書燈燃得快盡了,高侍也沒來添燈火,輕紗一拂,偏巧不小心把最後一點亮撲滅了。
噗呲一聲,晦的火忽然啞然,萬籟俱寂,宮闕沉默。
空的屋子變得漆黑一片,依稀可見月順著直欞窗鑽進來,勾勒出圓的紅木柱的影子。┅思┅兔┅在┅線┅閱┅讀┅
立在那剛走幾步,低呼了一聲——,影像是被絆住了腳。
房相如連忙起,藉著銀冷月走過去,道,“公主小心路。”說著,趕進袖子翻找火鐮子,想把那不合時宜滅掉的燭燈再次點燃。
忽然袖被扯了幾下,隻聽公主聲道,“中省殿的路我不悉,房相拉著我的手,帶我走好嗎?”
他下意識地左右微微調整視線,企圖藉著月看清的表,可是他失地發現除了能見到起伏秀的側,半點緒都捕捉不到,他難以分辨。
他立在那,人影蕭然,道,“這樣吧,臣去高公公。公主別走,我馬上回來。”
“別!”一把拉住他的袖,低呼道,“我怕黑。都說晚上的宮殿是遠古的沉睡的,會出來吃人的。”
他回過半,溫聲勸言道,“那都是嚇唬孩的。難道公主也信嗎?”
話落,執著地不鬆手,或者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吧。漱鳶想,黑燈瞎火,如果此時撲過去,他會怎樣?不過還是算了。
這也算是陷囹圄了。公主不走,宰相自然不敢先走。公主不許他走,他亦是不敢走。
僵持著不是辦法,總要有人打破,總不能這樣立在這裏等天亮吧。
漱鳶看他沒反應,悄悄地一點點順著袖子上了他的手。和他的手隻是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布料雖然不如紗薄,可還是能到他的寬厚的手掌,修長的手指。
他一驚,輕輕抬手要掙紮開,可惜已經來不及。的手不大,纏著他的手指像藤蔓似的,按住道,“從前在之變的時候,你不是也拉過我的手嗎?現在和以前一樣,不可以嗎?”
想,就這一次吧,不然他還要怎樣?心不給,人也不給,拉拉手總可以吧?
第23章
一瞬間,有熱氣自他左手順著手臂往心頭翻滾如氣湧,隻覺得腔有什麽東西呼之出,快要按捺不住似的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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