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冬季沒有帝都那麼冷,不過遇到天氣不好的時候會有些冷,反而令人覺得難。
江州郊外的梅花庵修在了玉山的半山腰,整座山都種滿了梅樹,如今正是賞梅的好時候。
前來玉山游玩賞梅的江州貴族絡繹不絕,甚至還有人專門在玉山腳下修建了很多雅致的小院子。
都是獨門獨院,院子里有正堂房屋,倒廈小池,甚至種著花樹,還有小廚房可以自己做羹湯飯菜。
世家貴族就將這里的院子買下來幾,一到梅花盛開的季節,就帶著家眷來這里居住賞梅,要麼約一二好友品茗賦詩,倒是一個好去。
還有一些買不到院子的人,就去了不遠玉山腳下開的客棧,這幾天都住滿了人。
裴俊在客棧里用了早飯,也不帶仆從,只一人朝著梅花庵走去。
一路上倒是遇到了不游人,不過拐到梅花庵的那條林間小路卻是清冷得很。
人們再怎麼玩兒,也不會打擾了佛門的清修,故而也沒有人朝這邊拐過來。
裴俊已經有幾年沒有見過娘了,那幾年祖母病重,他為裴家的長孫一直守在祖母的邊服侍。
后來祖母過世,他又開始為了功名拼搏。
如今了才名遠揚的探花郎,還在翰林院做了編修,舅父也有意提拔他,甚至想要將他下放到隴西郡那邊做歷練,回京后也會有另外的安排。
這些調令都沒有下來,他正好有時間和裴家人來江州同大伯父一起過年,此番也來看看娘。
小的時候,他就很困,每一次他去郊外的庵堂里看娘,娘看見他的表都是那麼的復雜。
有時候娘糊涂了不記得事了,甚至還對他又打又罵,清醒過來又抱著他哭,哭著哭著又不理他,冷漠得很。
甚至娘對大哥都比對他好一些,他一直覺得娘偏心,只是發現后來不僅僅是偏心那麼簡單,覺娘是恨他。
那幾次裴俊難到了極點,后來也漸漸不去看娘了。
舅父將娘送到了江州養著,慕澤大夫親自來江州幫娘看病,這麼多年過去了。娘在大哥和大伯父的照顧下聽說好了很多。
剛下過一場雪,裴俊走在的小路上,心頭卻是萬分忐忑,不曉得娘再一次見到他后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聽大哥說,娘這幾天神狀態還不錯,和正常人幾乎一樣了,瘋病許久沒有復發。
他覺得挑著這個最好的時機和娘好好談談,心頭橫著的那道坎兒,他想趟過去,即便是撞了南墻也得讓他死得明明白白的。
雖然裴家上下對他很不錯,可他從生下來就沒有爹,便是有一個娘也和尋常的娘不一樣,心底難得很。
他只是想問問娘,到底他做錯了什麼,才會這般恨他?
裴俊站在了梅花庵的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不一會兒傳來一陣沉沉的腳步聲,一個負責灑掃的小尼小心翼翼打開門,探出半個纖弱的看向了他。
瞧著是個外男,臉上掠過一抹驚慌。
“施主你找誰?”
裴俊退后了一步,規規矩矩抱拳行禮道:“在下是帝都來的,求見明空居士。”
那個小尼一愣隨后上下看了一眼裴俊,瞧著裴俊一襲書香氣,不像是歹人,點了點頭打開門請他進去。
裴俊跟在小尼的后沿著滿是殘花的小徑朝著后面的禪院行去,這里住著兩類人。
一個是完全剃度遁空門的弟子,還有一部分貴族子在這里做居士,在這深山中,于這茫茫天地之間求得一份安寧。
繞過了一大片湘竹,便看到竹林深藏著的一小院。
裴俊站在了院子門口,院子不大,里里外外卻打掃的分外干凈,他突然心慌了起來,還是沖一邊的小尼雙手合十行禮。
此時從屋子里走出來一個中年子,一襲青,頭發梳了圓髻,一丁點兒發飾都沒有,鬢邊已經花白。
懷中抱著十幾本經書,估計是想要乘著今天不錯,在院子里曬書。
雖然許久沒有見,可依然是裴俊記憶中那個清雅斂的娘。
他突然紅了眼眶,嗓子也哽住了,說不出話來。
顧清秋也愣在了那里,定定看著禪院門口的那個年輕人,臉上的一點點褪去,也不了。
看著門口的青年,形清瘦,個子很高,那張臉卻是與十幾年前的那個人重合了起來。
那麼像,眉眼也長得像,是一輩子的噩夢。
他總是那麼笑盈盈的,明明心如蛇蝎,卻溫至極,藏著狠辣。
看著站在門口的裴俊,一度以為是那只惡鬼回來找復仇了,懷中的經書嘩啦啦掉了一地,隨著風翻著。
經書落地的聲音將從夢魘中驚醒了過來,這才真切的發現,門口站著的這個青年雖然與那個魔鬼樣貌相似,可臉上的表卻多了幾分和善。
裴俊吸了口氣,邁步走進了禪院,撲通一聲跪在了顧清秋的面前。
“娘,孩兒來看您了!”
院子外面站著的小尼頓時愣在了那里,這位爺也是明空師傅的兒子?
們只知道東島島主顧朔是的兒子,今兒怎麼又來了一個兒子,瞧著這架勢這便是母子相認。
小尼姑忙離開,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兒,不好待在這里。
風吹過了竹林,沙沙作響。
裴俊再也不住心頭的絕和悲傷抬起頭看著顧清秋大哭道:“娘!九年了!整整九年了!”
“你將我丟在了裴家,像是丟一只小貓小狗一樣,我去看您您也厭惡我,娘,孩兒究竟做錯了什麼?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啊!!”
顧清秋緩緩閉上了眼,眼淚順著臉頰落了下來。
許久彎腰抓著裴俊的胳膊將他從冰冷的地面上拽了起來,隨即彎腰想要將地面上散落著的經書撿起來。
裴俊抹了一把眼淚,哪里能讓累,忙先行將地面上的經書收起來,瞧見了院子東面角落的書架子。
他將經書一本本放好,折返到了顧清秋的邊,顧清秋已經走進了暖閣里,倒了熱茶放在了書案上。
裴俊看了一眼有些仄的暖閣,心頭更是酸得厲害。
顧清秋坐了下來,裴俊就那麼立在邊,執拗的杵在那里不說話。
許久顧清秋重重嘆了口氣:“俊兒,你坐下吧。”
裴俊眼底登時掠過一抹狂喜,這一次沒有發瘋癥打他罵他,也沒有清醒時候對他冷漠到不瞧一眼。
看起來,真的是病好了許多,最起碼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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