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竽上學時期最怕老師,聞言渾一激靈,手機差點扔出去。聽這怒火中燒的呵斥口吻,最低得是個年級主任。
兩人一致回頭,只見幾級臺階下,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稀疏的頭髮遮不住腦門頂,頭皮在太底下發著。穿著老幹部樣式的深藍襯衫短袖,鐵灰西,腳上一雙灰撲撲的網格皮鞋。襯衫下擺扎進腰裡,用皮帶勒住圓滾滾的腰。
陸竽從他上看到了高三時期的班主任的影子。
「說你們倆呢!」那位中年男老師指著他們,唾沫星子到飛,「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過來。」
陸竽面怔忡,對眼下這況始料未及,有些無措。
江淮寧神自若地了的手肘,示意下臺階。
男老師兩手叉腰板著臉,沉聲訓導:「別的同學都去吃飯了,你們倒好,躲在這裡……勾肩搭背,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江淮寧都多年沒被老師這麼訓斥了,上一次大概要追溯到高二下學期,被李東揚拎到辦公室里教訓他「早」,後來證明是一場烏龍。
江淮寧定了定神,態度謙恭地問候:「老師好。」
陸竽傻傻地跟著他說了一聲「老師好」。
男老師沒有因為他們態度良好就放過他們,臉上的怒意未消,看著嚇人:「問你們話呢,哪個班的?是不是在談?別跟我耍心眼兒撒謊,你們這樣的學生我見得多了,當著老師的面就會編瞎話。我可是親眼看到了,你們倆姿態!」
江淮寧了鼻子,心想這真是個麗的誤會。
他當然不可能像糊弄門衛大叔那樣糊弄面前的老師,稍加思考後如實相告:「老師,我們是往屆的畢業生,回來辦點事,順便重遊母校,不是早的學生。」
男老師擰起眉,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謊話是越編越離譜了。」
「不是,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有編謊話。」江淮寧厚著臉皮指向後的櫥窗,「我的照片還在那裡呢,2014屆的畢業生,我江淮寧。」
男老師聽到「江淮寧」三個字,腦海里約有了一點印象。鏡片后的小眼睛微微瞇起,思考半晌,像是終於想起來了:「那一屆的省狀元?」
江淮寧:「對。」
男老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邊的人,最後目定在陸竽臉上:「這生也是畢業生?你沒騙我吧。」
江淮寧的份確定了,男老師對他旁邊的生的份仍舊存疑,懷疑江淮寧來學校勾搭未年高中生。
江淮寧大方坦地摟住陸竽,再三解釋:「沒騙您,我們是同一屆的。現在是我老婆。」
男老師驚訝地張了張,下一句話還沒說出來,旁側突然***來一道聲音:「老馬,你怎麼又在訓人?隔三差五見你逮著人訓,這回又是犯了什麼事?」….
陸竽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可能是以前認識的老師,轉頭看去,頓時有些發憷,居然是李東揚,江淮寧的班主任,曾經訓過。
放學有一會兒了,李東揚從教學樓出來,抄近路去東側門外吃飯,路過行政樓,見年級主任老馬在教訓兩個學生,好奇問了一句。
待他走到近前,猛然發現站在老馬對面的那個男生十分眼,仔細一看,這不是他教過的得意門生嗎?
過於吃驚,李東揚腋下夾著的教案掉在了地上:「江、江淮寧?」
江淮寧彎腰撿起地上的教案,拍了拍灰塵,遞給李東揚,恭恭敬敬地打招呼:「李老師,好久不見了。」
馬主任從剛才起就在震驚當中,此刻驚訝程度更上一層樓:「李老師認識他?」
李東
揚笑著在江淮寧肩上拍了拍,不自覺地用上了炫耀的語氣:「這是江淮寧啊,你不認識?14屆的省理科狀元,我們奧賽班出來的,我教過他。」
馬主任三年前調過來的,七年前的事他哪裡清楚:「鬧了個大笑話,我看他們兩個摟摟抱抱,以為兩個學生談呢。這不過來抓早。」
「摟摟抱抱」幾個字說出來,饒是淡定如江淮寧,臉上也不免浮起一層尷尬。
陸竽覺到來自李東揚的視線在臉上打量,他可能不記得了吧。這麼想著,下一秒李東揚就準確地出了的名字:「你是陸竽吧。」
陸竽微微訝異,而後出微笑:「嗯。沒想到老師還記得我。」
馬主任在一旁問道:「這位也是你教過的學生?」
「那倒不是。」李東揚搖搖頭。
可能是年紀大了,也可能是對畢業生格外寬容,李東揚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很和善,沒有陸竽印象中「閻羅王」的恐怖。
李東揚看著江淮寧,語氣里一「看穿你了」的意味:「說起來,我認識陸竽同學還是因為我的這位得意門生。」他忽然想起往事,向江淮寧求證,「你倆這是在一起了?」
江淮寧老老實實說:「早就在一起了。今天領的證,結婚了。」
李東揚搖頭失笑,隔空點了點他:「你小子……」他似是不知說什麼好,語調頓了許久,「你今天跟我說個實話,那時候是不是早了?還跟我打馬虎眼呢。」
這件事江淮寧多年前在老同學那裡澄清過很多遍,奈何沒有人信。
面對老師的疑問,江淮寧誠懇回答:「真沒騙您,當時沒談。不怕您笑話,我想談沒用,人家姑娘只學習,沒考慮過這些。」
陸竽對於他向老師告狀的行為到無語,當下卻不好跟他爭辯,打算回去再找他算賬。
李東揚把目轉向陸竽:「不會是被我嚇的吧?」
陸竽笑容矜持:「沒有。」
李東揚慨道:「老師也不想當惡人,高中三年是關鍵時期,往往一個選擇就能影響一生。當然了,有的人談也能兼顧好學習,另一部分人沒有那樣的自制力,為了他們的前程,只能靠家長和老師約束。我們無法判斷哪些學生有自制力,除了一刀切徹底杜絕,也是沒有更好的辦法。」….
陸竽如今年歲增長,更能會以前想不通的事:「我能理解。」
聊了幾句,李東揚邀請他們吃午飯。江淮寧擔心陸竽會不適應,婉言拒絕了。李東揚沒強求,跟馬主任出去吃飯了。
江淮寧目送他們走遠,問陸竽:「還要繼續逛校園嗎?」
陸竽手抬起來遮在額前擋太:「好不容易過來一趟,當然要逛完。」
江淮寧提議:「學生們都去吃飯了,我們要不先去教學樓逛逛?」
陸竽眼睛一亮:「好主意。」
兩人邊走邊聊起方才的突發事件,江淮寧笑道:「若不是李老師及時出現,我可能得掏出結婚證才能證明我沒有說謊。」
陸竽也笑了,挽著他的手臂,不再跟他扮演需要保持距離的高中生。
他們走進最西邊那棟教學樓,口的藍玻璃一如往昔。那時候許多生經過這裡都會不自覺地停下來照一照,或整理服,或撥弄齊劉海,把藍玻璃當鏡子使用。
陸竽和江淮寧在藍玻璃前停留了片刻,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年的畢業照。
往裡走,正對著門口的牆壁上嵌著一張巨大的黑板,上面是張榮榜的位置。開學沒幾天,還沒考過試,那張紅的榮榜是上學期的。
陸竽仰頭掃了一遍,榜上全是不認識的名字。
「你知道嗎?每次考完試,看到你的名字掛在第一位,而我的名字靠後,我就抑制不住地難過,心想要怎麼努力才能拉近與你之間的距離。有幾次發揮失常考差了,躲在被窩裡哭,一部分是為了績,一部分是為了你。因為一旦考差,我和你之間的距離就越拉越大,好像在提醒我,我們永遠不可能靠近。那種覺太絕了。」
在一起后,他們回憶了很多過去的事,每回都說個沒完,這件事江淮寧是第一次聽陸竽提起。
江淮寧說:「事實上,你早就已經在我心裡了,不用那麼拚命地靠近。」
陸竽悶聲悶氣道:「我哪裡知道啊。」
江淮寧抬手了的腦袋,盤算著找個愉快點的話題跟聊:「你還記得當時學校里傳我們倆早的事嗎?」
陸竽沒好氣地嗯哼一聲:「怎麼不記得?」
「你知道我當時怎麼想的嗎?」江淮寧問。
「怎麼想的?」
「要不是怕你承不了刺激,我真想站出來大聲說,這不是謠言,我就是想和陸竽談。」
「……」
陸竽盯著他看了好幾秒,用一種複雜難辨的語調說:「你確定不是在害我?還沒怎麼著呢,傳個緋聞而已,你們班老李就盯上我了。你要真敢那麼說,估計他天天想法子找我麻煩,我可不了。我高中時期心態非常差,不崩掉,大學也不用考了。」
江淮寧瞧著哀怨的模樣,忍俊不,片刻后換上正經語氣:「你不相信我嗎?既然我敢承認,一定會保護好你,不會讓老李找你麻煩。」….
陸竽嘆一聲:「可惜時不能重來。」
他們順著走廊到盡頭,從樓梯上去,到了四樓,右轉第一間教室是奧賽班,裡面還有一些學生在埋頭刷題,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音。
再往前走,過了二班,後面就是陸竽曾待過的三班。黑板還是那塊黑板,深綠的,上面有一些細小的坑窪。即使乾淨了,也會留下筆的痕跡。座椅的布置更改了,還裝了空調,不再是一到夏天就發出嘎吱嘎吱噪音的舊吊扇。
三班也有學生在學習,他們沒有進去打擾,轉下樓,去了八班。
八班是普通班,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江淮寧倚著教室前門,偏頭掃了一眼班裡的座位排布,似乎跟當年變化不大。他指著他們當同桌時坐過的位子,「要不要進去坐坐?」
「不好吧。」陸竽站在門口探頭張,「看看就得了,現在是別人的座位,萬一弄了人家的東西就完蛋了。」
「哪有那麼嚴重。」
江淮寧拉著進去,到底沒在別人的位子坐下,僅僅是站在座位旁邊,近距離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他們兩個穿著夏季的白校服短袖,前面黑板上寫滿了化學方程式,沒來得及掉。對陸竽來說,那些方程式在經年累月的記憶沖刷下,已然十分陌生。好幸運啊,千帆過盡,陪在邊的人依然是他。
「陸竽同學,很高興跟你做同桌。」江淮寧突然開口。
「江淮寧同學,我也很高興跟你做同桌。」陸竽回應他。
「還有,很榮幸能為你的丈夫。」江淮寧補充。
陸竽轉頭看他,蟬鳴聲在窗外響起,唱著屬於夏天的最後一支歌。輕輕地笑了:「我很幸福。」.
三月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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