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公戎馬一生,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區區幾個瞪眼,又算得了什麼。吳國公冷哼一聲,表示自己的不屑。
眼看著兩方就要鬧起來,定國公輕咳一聲,掃視了一眼眾人,然後說道:「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有很多問題需要請示陛下。陛下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是個辦法。不如就讓霍大夫給陛下施針,等讓陛下清醒過來之後,大家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親自詢問陛下。大家對此有意見嗎?」
眾人紛紛搖頭,表示沒有意見。他們也想看到清醒的永和帝,想看看永和帝究竟有什麼話要說。
「既然大家都不反對,那霍大夫就施針吧。」
「草民遵命。」
霍大夫得了命令,就跟隨劉福前往寢宮。
宋子期起,走在後面。
楊閣老刻意等候宋子期,「宋大人不簡單啊,讓人佩服。」
宋子期裝傻,「下不知老大人此話何意?」
楊閣老捋著鬍鬚,說道:「那位霍大夫是宋家的清客吧。宋家的清客能夠越過所有太醫,跟隨陛下邊,替陛下治病,這等殊榮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宋子期拱拱手,說道:「霍大夫醫高明,陛下看中他,也是因為認可他的醫。」
「老夫自然知道陛下認可霍大夫的醫。這樣一個醫高明的人才,竟然被宋安然收囊中,還能舉薦給陛下,宋大人眼獨到,深謀遠慮,著實讓人佩服。」
宋子期微蹙眉頭,看著楊閣老不說話。
楊閣老呵呵一笑,「宋大人不必懷疑老夫的用意。老夫是真心佩服宋大人的為人世。當然,是一個霍大夫,還不能讓老夫看重。老夫更看中的是宋大人能得陛下信任,被陛下委以重任,書寫傳位詔書。這等殊榮,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宋子期笑了笑,「老大人太看得起下,下只是辦事勤懇而已。」
「喂『勤懇』二字道盡了髓。宋大人果然是高。」
宋子期狐疑地看著楊閣老。楊閣老如此吹捧他,肯定不是心來。正所謂無事獻殷,非必盜。
楊閣老見火候差不多了,於是轉到今日的正題,「老夫有一孫,年芳十一,和貴府二公子年齡相當。老夫以為兩個孩子是良配,不知宋大人意下如何。」
竟然是想和他做親家,宋子期吃了一驚,轉眼又瞭然一笑。
宋子期拱拱手說道:「如今陛下的事要,至於孩子們的婚事,等忙完了宮裏的事,再細細討論,不知老大人意下如何?」
楊閣老捋著鬍鬚笑了起來,「宋大人說的是。現在陛下正於危難關頭,我們做臣子的正應該想陛下所想,急陛下所急。至於孩子們的婚事,晚點再說,晚點再說。」
宋子期含笑說道:「多謝老大人諒。老大人先請!」
「宋大人請!」
「下豈敢,老大人先請!」
兩個人相互謙讓了一番,最後還是楊閣老走在前面,宋子期走在後面。
宋子期著楊閣老的背影,無聲一笑。和楊結親?這件事的確值得考慮。
先不管宋安傑和楊家的姑娘有沒有緣分,先說諸位大人進寢宮后,親眼見證霍大夫對永和帝施針。
只見永和帝頭上,脖頸上,口都滿了針。明知道此事不可能妙,可是親眼看到一個人上滿針,還是給各位大人一種極強的視覺衝擊。
等到霍大夫在永和帝上滿了七七四十九針后,永和帝終於在眾人的期盼下,悠悠轉醒。
永和帝睜開眼睛那一瞬間,眾臣都鬆了一口氣。
而永和帝本人,則覺重新活過來一樣。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就像一輩子那麼漫長。他明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醒來。那種覺真是無比痛苦。
此刻醒來,永和帝張的心猛地一鬆懈,頓時覺又有了一點生為活人的力氣。
「陛下!」
「父皇!」
眾臣和三位王爺全都跪了下來。
永和帝轉頭朝霍大夫看去。張口問道:「朕還能活多久?」
霍大夫艱難地說道:「草民竭盡全力,陛下還能有三五個時辰。」
施針讓永和帝醒來,其本原理就是在短時間燃燒永和帝僅有的生機。能活個三五個時辰,那都是霍大夫醫高明的後果。換做太醫院那些不敢用猛葯的膽小太醫,最多能保永和帝一個時辰不死。
永和帝眼神暗了暗,說道:「只有三五個時辰?罷了,足夠朕安排好後事。」
「陛下!」
「父皇!」
眾人再次齊聲悲呼。
「閉!」永和帝厲聲呵斥。原本最能活一個月的,轉眼只剩下三五個時辰的壽命,永和帝自己都沒悲呼,這些臣子兒子有什麼資格悲呼。簡直是豈有此理。
永和帝朝劉福看去,劉福趕湊到床前,「陛下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永和帝問劉福,「外面現在是什麼況?」
劉福知道永和帝是想知道那些人有沒有死,劉福斟酌著說道:「啟稟陛下,唐王府已經攻破,唐王父子無路可逃,死不過是時間問題。靜心師太已經被死,智通和尚也已經過世……」
當劉福提起靜心師太已經被死的時候,跪在最後面的鎮國公渾一哆嗦。
在場的人,都是眼明心亮的人。他們也都不聲的用眼角餘瞥了眼鎮國公。
別人都以為鎮國公的原配妻子已經過世,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鎮國公的原配妻子早年就已經出家為尼,法號正是靜心師太。
陛下殺靜心師太,聯想到被追殺的秦裴,大家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眾人看著鎮國公的目,充滿了同和一點點看好戲的奚落。鎮國公多年前就被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還替別人養兒子,那兒子名義上還是他的嫡長子,嘖嘖,真想問問鎮國公此刻的。
不過替泰寧帝養兒子,這種事也只有鎮國公能做。換做別人,早就被永和帝給咔嚓了。哪能來宮裏面,見永和帝最後一面。可見鎮國公在永和帝心裏面,還是很有地位的。
鎮國公低著頭,雙手攥,又覺恥辱,同時又滿心害怕。就怕永和帝一眼看過來,他就要命喪當場。
永和帝聽聞該死的人,差不多都死了,他很欣地同時又很不滿。秦裴竟然沒死,豈有此理。
不過靜心師太這個賤人死了,智通和尚也死了,也能讓永和帝略安。至於唐王那一家子,死不足惜。還有廢太子夫婦,這會也都見了閻王爺。
永和帝長出一口氣,又問道:「玉漱人呢?朕要見。」
這回又到宋子期張了。
劉福撲通一聲,就給永和帝跪下了。
「啟稟陛下,奴才無能,讓跳崖自盡了。」
永和帝頓時一口氣沒提上來,差一點憋氣憋死了。幸虧霍大夫在場,一針紮下去,總算讓永和帝再次活了過來。
永和帝著氣,指著劉福,「你,你說什麼?死了?」
「是,玉漱已經死了!」劉福磕著頭,始終不敢抬起來。
在場有人知道簪花夫人,有人知道玉漱仙姑,但是知道玉漱仙姑和簪花夫人是同一人唯有韓王,宋子期以及定國公三人。
不知道玉漱仙姑就是簪花夫人的人,聽著永和帝同劉福的對話,心頭有些茫然。
知道玉漱仙姑這麼一號人的,聽到兩人的對話,則覺著心驚膽戰。
永和帝嘆息一聲,「罷了,死了就死了吧。朕,朕就當從來沒這個人。」
「奴才遵旨。」劉福了口氣,總算能繼續活著。
關心完了這些『私事』,永和帝才提起神關心公事。
永和帝先將韓王召到邊,他看著年輕力壯的韓王,心頭很不甘心啊。他還沒有活夠,他還想繼續做皇帝,可是老天不開眼,竟然直接減了他的壽數。
莫非是他殺人太多,這一切都是老天爺給他的懲罰。
永和帝心頭冷笑一聲,就算是老天爺給的懲罰又如何。即便到了地府,他一樣有本事將地府攪得天翻地覆。做不了人世間的皇帝,他也要做地府的王。
永和帝生出一豪氣,他對韓王鄭重說道:「朕已經立下傳位詔書,將皇位傳給你。」
「兒臣何德何能,怎能當此大任!」韓王的雙眼早已經佈滿了眼淚,一副悲傷絕的模樣,「兒臣沒了父皇,兒臣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大男人哭什麼哭,一點出息都沒有。」永和帝不輕不重地呵斥了一句。兒子孝順,他高興啊。可是兒子這副窩囊相,的確讓人很想殺人。
韓王趕掉眼角的淚痕,「請父皇教誨。」
永和帝板著臉說道:「朕該教你的都已經教了,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朕將這個國家給你,是因為信任你,你一定不能辜負朕的期。」
「兒臣不敢!」韓王眼神堅定地說道。
永和帝艱難地抬起手,拍拍韓王的肩膀,「做了皇帝,就要對這個國家的子民負責。那些當的,該殺就殺,不必心慈手。反正殺了一個,還有幾十個上趕著來做。
但是對於這個國家的子民,你一定要真心的護他們。有了他們的支持,你的皇位才能坐穩,這個國家才能長盛不衰。
如果將來有哪個當的,或是皇親國戚敢仗著份胡作非為,你不必給朕面子,直接殺了就是。
朕最見不得的就是有人仗著祖宗的微風耍橫。有本事到朕跟前來耍橫,朕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膽子。」
說完這話,永和帝還特意朝跪著的大臣還有兩個兒子看去。言下之意不言自明,這番話是說給韓王聽的,更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
永和帝是在提醒皇親國戚,也是在提醒文武大臣,別以為韓王剛剛登基做皇帝就好欺負。他的兒子別的本事沒有,殺人的本事早就練了。誰要是不信邪,大可以試試看韓王手中的刀到底利不利。
韓王躬領命,「兒臣遵旨。兒臣絕對不敢辜負父皇的教誨,兒臣一定會努力治理好國家。」
「很好,朕的兒子就要有這個信心。」
永和帝又掃視了一眼在場所有人,他先示意韓王退到邊上,他有很多話要囑咐在場的文武大臣。
永和帝先和定國公說話。定國公是他的小舅子,他難免要叮囑他幾句,讓定國公在他死後,幫他看著點韓王,別讓韓王行差踏錯。
接著永和帝又和宋子期說話。說宋子期是個能臣,在戶部侍郎的位置上也就一年多的時間,幹得很出。一年多的時間,所取得的績比別人干十年都要多。
宋子期連連謙虛,不敢領功。
永和帝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表個態,提醒一下韓王,以後可以繼續重用宋子期,可以將戶部尚書的位置給宋子期。
韓王心領神會。宋家父救他命的恩,他還沒有回報。就算永和帝不提醒,他將來也會重用宋子期。
接著,永和帝就朝鎮國公招手,讓鎮國公到他跟前說話。
鎮國公一臉戰戰兢兢的模樣,跪在床前,恭敬地說道:「微臣見過陛下。」
永和帝用著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打量著鎮國公,最後開口說道:「這些年難為你了。」
鎮國公一聲哽咽,「微臣能得陛下信任,是微臣的福分。至於其他的,微臣不強求。」
永和帝先是一聲哀嘆,接著又是一臉怒容,將跪在床前的鎮國公嚇了個半死。
鎮國公還以為永和帝要找他算賬,結果永和帝卻一臉平靜地問他:「秦裴的事,事先你知道嗎?」
鎮國公先是搖頭,接著小心翼翼地說道:「微臣和秦裴一直不親近,這些年卻從來沒往其他方面想過。微臣以前只當他因為生母的事有心結,卻沒想到他竟然不是微臣的……微臣死罪,請陛下降罪。」
「這不是你的錯,是呂氏姐妹,那兩個賤人,算計了朕這麼多年。而且那個呂氏竟然連你這個枕邊人都瞞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