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明琬。
大概沒想到竟是如此年輕清麗的姑娘,何公子一張臉漲得通紅,半晌才磕磕地表明自己的來意。明琬依言在他那本翻得起了邊的圖經手抄書扉頁贈了一句寄語,何公子高興得如獲至寶,連連朝鞠了兩個躬,隻恨不得將有筆跡的書本供奉起來,頂禮拜。
這年頭,很難再看到像他這般熱醫之人了,大多數人學醫辨藥,隻是因為醫者能抬高價且不愁吃穿。
明琬也是幾日後才知曉,這位何公子似乎還頗有些來曆,著雖然素雅,但用料並不簡單。
何公子連著來了藥堂好幾次,也不敢打擾明琬,就站在一旁看問診施針,時不時執筆飛快記錄什麽,大概是將當了良師榜樣在學習。
可沒過幾天,何公子突然不見了,連著許久都沒有出現。
明琬起先並未在意,直到藥堂的病人越來越,掌櫃的終於看不下去了,委婉地問明琬可否去別坐診。
明琬愕然,思忖許久方問道:“世伯,可否是我何做得不好,給您添麻煩了?”
掌櫃忙擺手道:“並非如此!聞夫人的醫湛絕妙,為人又細致,並無任何不妥。”
明琬更是不解,起道:“既如此,世伯為何要我去別?”
掌櫃攥著雙手,猶疑許久,方長歎一聲說了實:“實不相瞞,每當聞夫人前來坐診,所有試圖靠近聞夫人的男病人皆被趕走,長此以往,不僅我這生意不好做,若有重病者不能進門求醫,是會出人命的啊!”
未料竟是如此,難怪明琬總覺得近來藥堂的病人越來越,當時還疑了許久:為何回春堂問診不分男,可來找看病的卻全是婦孺?
誰知還有這般。
明琬心中一片複雜,皺眉問道:“世伯可否告知,趕走男患者的都是什麽人?”
掌櫃道:“看樣子,像是便打扮的侍衛,不是聞夫人帶來的人麽?”
“應是有何誤會,給世伯添麻煩了。”明琬行禮致歉,“我這便回去解決此事。”
聞致到臨近天黑才回來,皺著眉略顯疲憊。
見到等候在書房的明琬,他怔了怔,舒展眉目道:“你怎的在此?”
“等你。”明琬放下挑燈芯的尖剪刀,向他平靜道。
大概察覺平靜過了頭反而有些古怪,聞致微微側首,示意後的侍衛退下,隨即掩上了門。
他行至明琬對麵坐下,眸中掠著燭火的微,語氣中有些許關懷流:“發生了何事?”
“回春堂的病人,是你讓人趕走的?”明琬歎了聲,無奈道,“你是要將我邊的男人都消滅嗎?”
聞致明顯愣了愣神,短暫的沉默過後,他道:“就為此事,你來興師問罪?”
這麽說,他是承認了?
明琬一口氣提不上,來不及思索措辭,抑許久的話語已口而出。認真道:“這並非小事,你不能替我拒診病人,不能替我做決定。聞致,你永遠不明白在你看來理所當然的決定,對我而言有多大影響,就像五年前你替我拒絕了太醫署醫的職位,我這一生都再無可能了!”
說出來了。
聞致微微睜大眼,隨即很快鎮定下來,幽深的眸中蘊著看不的複雜緒。
明琬以為他會解釋當年的事,告訴那隻是一個誤會。
但他抿了抿沒有什麽的,目深暗,啞聲艱道:“……那日我在街邊等你,撞見有數名無賴借看病之名,結伴擾吾妻,我不得不命他們嚴加防衛,可幹擾你看病,卻並非我本意。”
“明琬,我無法接你有任何閃失,明白嗎?”
第61章認錯
明琬其實不喜歡翻舊賬,無論如何譴責質問,也改變不了發生的事實,不過是徒增傷懷罷了。
但話既然已口而出,覆水難收,總要解決才是。
聽了聞致的解釋,明琬心中的不平漸消。側首著案幾上的燭火,平緩道:“聞致,我知道你的初衷是為我好,但過猶不及,你不覺得自己在理我的事上總是太過武斷麽?朝中有佞,市井有無賴,即便是安居後宅什麽都不做,也有婦人之間的勾心鬥角、爭寵暗算……人活著總會遇見幾個小人,逐個擊破便是,怎能因噎廢食?你位高權重,輕飄飄的一個決定或許就決定了平民的生死,若那些被嚇跑的病患耽誤了診治,豈非我之罪過?”
醫者仁心,而朝臣殺伐,他們中間有些坎是必須逾越的。
聞致眸微,明琬知道他聽進去了。
明琬道:“聞致,你不能用朝堂上對付政敵的那套雷厲風行的手段,用在我上。若是還不明白我因何不喜,你就想想當初你雙站不起來,什麽事也做不了的時候,是怎樣一種難無力的滋味。這般束手束腳,與你當初有何區別?”
明琬才站起,聞致便變了神,低聲道:“你要去哪?”
他在張。
明琬很清楚他在擔心什麽。決定“懲罰”一下他,遂手回道:“我現在還有一點生氣,不想再糾結這些問題了。當初不是說好的麽?若是在府中過得不痛快,我可隨時離……”
“不要這樣,明琬……不要提那兩個字!”
聞致打斷,麵上掠過些許慌,但仍強作鎮定,低啞道,“做過的事已經發生了,我無法讓時間倒流,亦不想為自己找借口。讓你無法行醫本非我願,你再給我幾天時間,我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可是聞致,我希你做決定前能提前和我商議,畢竟,有些東西是補不回來的。”
“那我究竟該如何置之?看著那些無賴在街邊盤算如何欺辱你,卻坐視不管嗎?看著陌生男子進出號脈,卻要裝作寬宏大度、毫不介意麽?”
“第一,醫者無別,男病人於我眼中並無區別;第二,回春堂看病雖不分男病患,但每名大夫皆有自己擅長診治的領域,我擅婦科疑難和針灸,來我這的男病人並不多;第三,大夫與病患之間,有垂紗竹簾遮擋。”
明琬著聞致微紅的眼睛,道:“最後,你現在看起來不太冷靜,等你想清楚了我們再談。”
“明琬!”聞致向前一步,因為起太過匆忙而撞倒了椅子,攥住的腕子啞聲道,“我……”
明琬不喜歡他說不過就錮的戲碼,皺眉出手道,“怎麽,聞大人要將我關起來,鎖在邊嗎?”
聞致著,呼吸淩,眼眶赤紅,儼然已遊走在失控的邊緣。
像是經曆了一場極為慘烈的鬥爭,他終是張了張薄,以極輕且艱的嗓音,垂首道:“……我錯了。”
明琬形一頓,麵上的警惕還未消散,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
五年以前,他在漫長的宮道上,麵對文們的嘲弄和譏諷,依舊揚著高傲的頭顱斬釘截鐵道:“我沒錯!”
五年以後,他如同一個殘敗的鬥士低下了頭顱,將抿得死白,向他此生執念疾的子致歉,啞聲懇求:“我錯了,明琬。你說得對,我有病,心中住了個暗的怪……你再給我些時間,我能控製自己。”
他垂眼蓋住眼中的紅,睫幾度唞,抑道:“我……你,嚐試了很多種方法來你,可為何,每一種都是錯的。”
就在昨天晚膳前,小花和丁叔還在同明琬聊聞致的心病。
丁叔道:“夫人,聞大人脾氣總是好一陣歹一陣的,並非他生反複無常,而是他生病了呀!因為對夫人沒有安全,故而犯病,夫人多陪陪他,病就又好些了。”
“是這樣?”明琬將信將疑。一向認為,沒有誰離開誰會活不下去的,丁叔說是聞致的藥,未免太抬舉了。◣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小花支起一條踩在椅子上,仰首飲酒道:“我倒知道一個法子,隻需一句話,便可治好聞致那患得患失的心病。”
明琬問:“是什麽話?”
小花笑嘻嘻道:“聞致不就是擔心嫂子會走嘛!所以,嫂子隻需站在聞致麵前,對他說上一句‘我你,一直到現在都著你’,兩人在一起,什麽病都好啦!”
明琬無言,白了小花一眼,而後斷然道:“我不要。他不曾說我,我憑甚要說他?”
哪怕在當年離去之時,聞致紅著眼摔倒在地,也不曾說過一個“”字來挽留。
而此刻,在書房中,聞致對說“我你”。
明琬等這句話等了五年,久到都快忘了自己在堅持些什麽。
明琬不知自己是如何離開書房的,聞致是什麽神,沒敢看。
廂房中燈影明麗,青杏正在整理熨燙齊整的新,見到明琬進門來,便笑著道:“小姐,我給你了件新,是你喜歡的杏!”
明琬晃晃悠悠,失神地走到青杏後,將頭靠在的肩頭,悶悶喚道:“青杏。”
“小姐怎麽啦?”青杏忙放下裳,轉捧起明琬的臉瞧了瞧,擔心道,“是和聞大人吵架了麽?”
明琬搖了搖頭,失神半晌,方做夢般道:“他說,他我。”
青杏頷首,期下文道:“然後呢?”
“聞致剛才,說了他我。”明琬又重複了一遍,咬重了“聞致”二字。
青杏一臉理所當然,眨眼道:“我知道是他呀,有何不對麽?”
青杏的反應太過平靜,明琬疑抬眼道:“你不覺得奇怪麽?不覺得驚訝?我以為聞致那樣的子,是永遠都不懂,永遠都不會對我說出這三字來的。”
“小姐,你平時那麽聰明果斷,怎麽這事反倒看不啦?”青杏擺出一副先生的麵孔來,細數道,“你看,你和聞大人做了六年夫妻,他都不舍得強迫你圓房,你走後,他憋出心病來,相聚後又心照著你的喜好安排膳食起居,唯恐你吃得不好住,得不痛快……這不是,是什麽?”
明琬混混沌沌,啞口無言,隻好了青杏的額頭,惱道:“你這丫頭有了小花,就‘叛變’陣營了?”
“哪有?青杏永遠都是向著小姐的,隻是小姐不在的這五年,我看得多些罷了。”青杏小聲道,“那,小姐聽了他這番表白,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呀?”
明琬想了想,終是長歎一聲倒在榻上,將臉埋在被子中低低道:“……我不知道,現在心跳好,腦子一片空白。”
聞致連著幾天都極現,偶爾用膳時出現,也對那夜書房之事閉口不提,會沉默著將明琬喜歡的菜換到麵前,一切仿佛如常照舊,又好像有什麽地方變了。
連著半個月的雨天,巷中有人披蓑戴笠,挑著擔子賣枇杷。
明琬讓侍婢買了些回來,煉冰糖川貝枇杷膏。小爐上熱氣騰騰,明琬不住用木勺攪砂鍋中琥珀的枇杷膏,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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