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聚,寺人在樹蔭里鋪開茵席案臺,擺起了一個小宴。
翦畢竟是故人之子,又沒有看護之人。杞姒索讓他一道宴,分給他獨自一席。
宴上熱鬧,杞姒從家裡帶來了許多好吃的菜肴和糕點,孩們先前的不悅很快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劼伯夫婦和杞公都帶來了禮。劼伯夫婦送的是一串瑪紅瑙項鏈,杞公送的是一隻緻的絹人偶。
玖喜歡人偶,看到杞公拿出來之後,就歡喜地撲上前去。
杞公卻不立刻給,笑眼彎彎:「玖,你我去年可說好了,今年要唱歌,舅父才送禮。」
玖臉上一僵。覺得自己唱歌不好聽,卻知道這個舅父一向捉弄人,於是求救地向父親和母親。
可是虎臣輿和杞姒二人只看著笑,似乎並不打算出援手。
「舅父要聽什麼?」玖的臉有點紅,問道。
「什麼都好,」杞公和悅,「除了『小燕子』。」
玖睜大著一雙妙目想了想,答應下來。
翦坐在席上,一邊不客氣地往裡塞食,一邊看著那唱歌。
的聲音太稚,唱起歌來像兒學語。不過唱的詞翦是聽懂了,什麼太金燦燦大公小蝴蝶之類的。一邊唱一邊拎著羅裳跳舞,斑斕的料在下顯得愈加鮮亮,眾人的臉上笑開了花。
翦盯著,咬一口手裡的果子。
楚國也有林苑,也有這樣的草地,他的母親也曾經教他唱歌。他曾經唱給父親聽,父親還賞了他一隻獵犬。
不過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現在再去見父親,多半是因為自己闖了禍去責;在父親旁的也不再是永遠微笑的母親,而是那個滿臉冷的夫人。
一曲唱罷,玖行了個禮。四座掌好,馬上滿臉赧地飛撲到的母親懷裡。
「不是好的麼?」杞姒對溫低語。
杞公笑呵呵地把偶人遞給玖:「甚好,比你母親當年唱得悅耳。」
玖歡喜地接過偶人,拿在手裡看個不停。
「母親,我了。」昫湊過來,可憐兮兮地著杞姒。
杞姒知道他想吃蛋糕,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便吩咐寺人衿:「把蛋糕端出來。」
寺人衿莞爾地退下,而當再出現的時候,孩們歡呼起來。
翦看去,只見那個寺人手裡端著一個盤子,裡面有一大圓圓的事,上面覆著一層白雪似的東西,還裝點著水果。
他聞到了一人的香味。
孩們蹦蹦跳跳地圍在寺人衿旁,好不容易才把蛋糕安全地放在案臺上。
玖站在案臺前盯著蛋糕,幾乎淌下口水來。
虎臣輿將一柄薄而小巧的木刀遞給玖,道:「數數人數,自己分。」
玖答應著,一臉認真地看向周圍,用手指一個一個地點著人頭,裡數數。
翦看到的指頭往自己這裡點了一下,心裡忽而對那香噴噴的東西升起了某種期待。
玖點了三遍,昫問:「多人?」
「十四人。」玖說。
「是麼?」昫問。
玖不大確定地看看他,又點了一遍,道:「是呀……算上寺人衿們,還有給長兄留一塊,是十四人。」
昫癟癟角。
「玖,你自己數了麼?」庚提醒道。
玖恍然大悟。
眾人皆笑。
終於弄清了人數,玖開始分蛋糕。盯著蛋糕想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落刀。
翦在席上冷瞥著,脖子卻得長長。
出乎旁人意料,玖分蛋糕的技比數數要好得多,沒多久,十五塊蛋糕被均勻地分了出來。金黃的蛋糕被白雪似的事裹著,還有各種果塊,看得人眼饞。
玖用小盤子把蛋糕一塊一塊盛起來,親自端給在場的人。不過,到翦的時候,有些猶豫,看向杞姒。
「怎麼了?」杞姒問。
「母親來給他吧。」玖瞥瞥載末席獨坐的翦,小聲道。
杞姒笑笑:「你都把他的份備好了,何不親自送去?」
「可他是壞人,他打寶寶。」
昫在一旁聽著,欣地彎起角。
杞姒笑笑:「昫不是還過手了麼?你的球也搶回來了。你看,這宴上只有那小公子一人孤零零的,多可憐。」
「他方才也吃過米糕了,還是我給的。」玖小聲嘟噥。
「真小氣呀玖。」杞公在旁邊聽到這話,打趣道,「你母親自被舅父我欺負得多了,你看不也還是做沙冰給我吃?」
這話才出口,招來杞姒一記瞪眼。
「玖,來到宴上的就是客人。」杞姒轉頭對玖道,「勿忘了你今日可是壽星,總與人彆扭可就不了。」
玖聽了母親的話,癟癟角,轉向翦的方向,端著蛋糕走過去。
翦首先看到了那塊他垂涎已久的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然後看到了那東西上方,不願的臉。
「給你。」玖把盤子遞過去。
翦手接過。
玖看他一眼,扭又跑開了。
翦盯著手中那塊散發著甜膩香氣的東西,拿起盤子上的木匕挑了一口放到裡,甜甜的,的,混著水果味道,齒滿是可口的香味。
翦眼睛驀然亮起。
秋風帶著午後的暖意,甚是愜意。
杞公吃著食,仔細地品了一會,問杞姒:「這什麼?『蛋糕』?」
「正是。」杞姒微笑。
杞公用木匕挑起上面那層雪白膩的東西:「這是什麼?」
「油。」杞姒道。
杞公又起下面那金黃鬆的東西:「這個呢?」
「這個就是蛋糕。」
杞公疑:「從前我來怎不曾吃過?」
「從前做得不好,怎敢拿出來獻醜。」杞姒笑道,「你問問寺人衿,為了今日這蛋糕,我同忙碌了多久。」
「是呀國君。」寺人衿,「就為了打那個什麼油,我的手都快斷了。」
杞公頷首,又吃了兩口,忽而嘆了口氣:「姮,為兄覺得不公呢。」
杞姒聞言:「怎麼了?」
「你嫁去梓之後,又會做米糕,又會做裳,還會做這個蛋糕,哦,還有那個什麼球。在杞國時怎不見你做給為兄?」
「這些都是生子之後才能想到的,」杞姒有些不好意思,「再說,以前我不是給阿兄做了許多沙冰。」
杞公的角了:「你走後為兄連沙冰都吃不了。」
「觪,莫太過分。」劼伯夫人不悅道,「若非姮嫁過來,我連有那個什麼沙冰都不知道呢,你瞞我到幾時?」
眾人又笑起來。
杞姒與虎臣輿對視一眼。虎臣輿笑得無奈,眉眼間卻多了幾分,握了握杞姒的手。
「話說回來。」劼伯瞥瞥翦那邊,道,「我聽說楚子已經好幾年不曾來朝了呢,這公子卻如何在此?」
「是楚國使者帶來的吧,許是貪玩走失了。」杞公道,「楚子也是,自己不來,卻送來個小公子。」
「申侯、曾子貪心太甚,一心想要楚國銅山。楚人懷恨,楚子不來朝也是自然。」虎臣輿道。
馭甲在庖丙那裡飲酒,有些醺醉了才想起公子還在外面。
當他走到馬車邊上看的時候,只見上面空的,哪裡還有翦的影?
腦子一個激靈,肚子里的酒都變作了冷汗。馭甲四尋找,待找到草地中的宴樂眾人,才看見末席的翦。
馭甲上前去翦,可待他看到筵席中的其他人,又躊躇起來。
他不認得那些人,可是從著和排場上看,他們的份並非一般。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馭甲只覺忐忑不安。
「馭甲!」正在這時,羅奢的聲音忽然傳來。
馭甲轉頭,卻見羅奢正從林蔭道上走來,邊走邊問,「教我找了好久,公子翦呢?」
羅奢自六年前被楚子任為上卿,就常常使周。王畿中但凡有些地位的臣子,他都耳能詳。
不過面對虎臣輿一家,他有些頭疼。
楚子年輕的時候與虎臣輿的夫人杞姒相識。據說當年楚子甚喜歡杞姒,還曾過把杞姒帶去楚國的念頭。
楚子多,他的每段逸聞在楚人眼裡都是事一樁。
可是虎臣輿不這麼看。
楚子繼位之後,每年都會心選出一筐上乘的橘子,讓貢橘到鎬京的使者送給杞姒夫人。
這般舉讓每個貢橘的使者不勝其煩。
每年送到虎臣輿府上的橘子,還未進門就會被退回來。而據說只有第一年送的那次,橘子曾經順利過門,但是還沒等過夜就原封不地回到了使者的館舍之中。
雖然屢屢失敗,但是楚子似乎毫不介意。
羅奢做上卿已經是第六年,他送了六回橘子,吃了六回閉門羹。
作為使者,羅奢免不得會在王宮或什麼地方遇到虎臣輿。但除了見禮,虎臣輿從不會看他多一眼;而即便能有幸說上話,虎臣輿還未開口,那眼就已經能把羅奢凍死。
真作孽……
心裡長長哀嘆一口氣,羅奢看看末席的翦,臉上浮起微笑,著頭皮朝那水深火熱的宴席走過去。
「楚人羅奢,拜見虎臣。」羅奢跟著引路寺人來到來到虎臣輿席前,拱手一揖。
虎臣輿坐在席上,目掃過羅奢戴得端正的帽冠和平整的袂。
「上卿。」虎臣輿亦行禮。
「奢奉國君之命,攜公子來朝,未料看管不嚴,公子走失。幸得虎臣收留,奢激不盡。」羅奢一臉誠懇之。
虎臣輿表毫無波瀾:「舉手之勞,上卿不必言謝。」
這話沒有接下去的意思,羅奢看看虎臣輿冷峻的臉,不有些訕訕。
「今日小生辰,我等來此聚宴。」杞姒看了丈夫一眼,和氣地對羅奢道,「遇到小公子,亦是湊巧。」
羅奢得了臺階,忙道:「原來是君主生辰之宴,楚人唐突了。」
他的目瞥了瞥杞姒的臉,連忙收起。雖然對的名早有耳聞,可如今親眼到,方知確實名不虛傳。
客氣地寒暄幾句,虎臣輿和羅奢都沒有多聊下去的慾。
羅奢轉向翦,道:「公子,覲見已畢,還請回館。」
翦點點頭,從席上起來。
他學過周禮,知道此時該做什麼,於是照著羅奢的樣子向虎臣輿和杞姒一揖。
「小公子未習雅言,還請虎臣及夫人見諒。」羅奢解釋道。
「無妨,小公子甚是聰穎。」杞姒微笑。
羅奢再禮,正要走開,忽然想起一事,轉回來。
「今日君主生辰,公子得虎臣及夫人照料,楚人無所報答,還請收下薄禮,聊表寸心。」說罷,羅奢命人抬來一隻竹筐,裡面盛滿了金燦燦的橘子。
一瞬間,他幾乎能到虎臣輿目里的刀劍影。
「請君主收下。」羅奢親自將橘筐獻到玖的面前,對微笑道。
玖愣了愣。
看向父母,虎臣輿的臉上沒有一笑容,杞姒神微訕。
而一旁的杞公則角勾起,表耐人尋味。
「既是上卿所贈,便收下吧。」頃,虎臣輿淡淡開口。
玖喜歡吃橘,聽到父親這話,即刻出燦爛的笑容。
「多謝上卿。」像個文靜的貴一樣,向羅奢行了個禮。
羅奢還禮,笑容帶著勝利的得意。
馭甲看到羅奢帶著翦回來,一下從草地上坐起。
「上卿……」他滿臉賠笑。
「回頭自己過來領罰。」羅奢收起臉上的笑意,瞪他一眼。
馭甲赧然,唯唯囁嚅。
「舅父,」翦坐到車上,忽然問,「你認得他們?」
「算是認得。」羅奢回頭看看他,忽而神地笑笑,「你可曾留意那杞姒夫人?國君與是故呢。」
翦眨眨眼睛,對「故」二字還不大懂。
羅奢莞爾:「方才好玩麼?」
翦點頭:「好玩。」
羅奢揚眉。翦獨自坐在末席,他是看在眼裡的。
無人同他玩,卻偏說好玩,這孩子……羅奢心中升起些憐,手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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