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當日是被人抬回仙壽宮的。

大病了一場，燒得渾渾噩噩。

睡夢中，總夢見無數惡靈來找索命。

高燒三日後，病逐漸穩定下來。

費力抬起眼皮，耳邊傳來青竹的聲音：

「太后！您醒了！」

青竹將攙扶起來，給遞了一盞溫水。

太后卻將水碗打翻在地，掙扎著要從床上起來。

「太后，您高熱才退下去，太醫囑咐了讓您臥床休息，您這是要去哪兒？」

「給哀家讓開！哀家要去見哀家的父親！」

踉蹌著朝門外走去，青竹三步並兩步追上，跪在面前攔住的去路，

「太后，您還是聽太醫的話，先將病治好再說吧......」

「滾開！」太后一腳將青竹踹到了一旁，一瘸一拐的繼續向外走。

直到，聽見青竹在後喊了一嗓子，

「太后！您別去了！郭大人他......他已經不在了！」

猶如驚雷乍響於耳畔，太後腦海中混沌一片，著門框勉強支撐著自己站立，半晌都沒有緩過神來。

「不在了？你給哀家說清楚，什麼不在了？」

「皇帝明明已經赦免了他！斬首的時候哀家看得清清楚楚，父親沒事！你說什麼胡話？」

青竹：「太後節哀......郭大人和您一樣，眼睜睜看著郭氏一族被集行刑的場面，一時悲傷難以自抑，氣逆流，在刑場吐昏厥過去......不治亡了！」

太后怔忡半晌，絕哀嚎了兩聲，然後又「er」的一聲昏厥了過去......

*

朝宮。

中午陪寧瀟瀟用完膳，陸臨淵哄睡下后，就折返回了尚書房。

他趕著將手頭上的政務快些理完，等下自己小媳婦午睡起來了，還答應了要帶去花園撲蝴蝶呢。

批閱奏摺時，三福躬來報，「皇上，太後邊兒的應雙來了。」

陸臨淵頭也不抬，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示意他將人帶進來。

「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陸臨淵抬眸睨他一眼。

在太後宮里伺候了小半年，應雙已經被折磨的骨瘦如柴，渾像是一把骷髏立在堂下。

「賜座。」

應雙在仙壽宮被打怕了，凡事都守著十二分的規矩，

「奴才卑賤之軀，怎配在皇上宮中落座？奴才站著聽話就是了。」

陸臨淵也不迫他，「朕你來，是有一事要代你。」

「太後母家遭了變故，自然心裏不痛快。年事已高，病重難愈，你在邊伺候，更要多加上心，好好照顧。」

好好照顧？

太后就不許應雙近，素日裏待他比待一條狗還不如，他能如何照顧？

陸臨淵看出了他的為難，繼續說：

「朕知道你在仙壽宮裏外了不委屈。當日你犯下的那些過錯，朕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細心照顧好太后，待子康健痊癒之時，朕會許你出宮去。」

「當真？」聽了這話，應雙的眸子都亮了，「皇上當真肯放了奴才？」

陸臨淵放下手中筆，「怎麼？你覺得朕很閑，有功夫跟你在這開玩笑？」

應雙嚇得跪地叩首，「奴才不敢！奴才該死！」

他接連了自己幾個***兜，轉而忍不住笑道，

「皇上放心！奴才一定照顧好太后，不讓皇上有一一毫的後顧之憂！」

陸臨淵吩咐他起來，又讓三福去給他拿了些「好東西」。

等三福從殿出來的時候，手上多出了一個堆滿了銀錠的紅木托盤。

他將托盤放在應雙面前，應雙看見那些銀子，眼角眉梢流出難以自抑的欣喜，

「皇上，這是......」

「你拿著，日後出宮了也可做個小買賣餬口。」

應雙市井臉霎時顯出來，他對著陸臨淵猛磕了七八個頭，謝恩后便捧著銀子喜滋滋的回去了。

*

仙壽宮。

自從得知了父親的死訊后，太后這兩日一直都鬱鬱寡歡的。

這兩日總會做兩個重複的夢。

一是夢見自己的父親一潰爛，模糊求救自己；

二是夢見自己那個苦命的孩子，站在奈何橋上怎麼也不肯往前走，一直哭著說他想。

無數次於夢中驚醒后，太后第一件事就想著叩神拜佛，以求心安。

去額角細的汗珠，起顛簸著走到了佛龕前，將佛牌取出來，仔細拭後放在龕位上，開始誠心跪拜，

「神佛保佑，願信母家七十六口無辜喪命的冤魂，可以早登極樂，免迴之苦。」

「願信的孩子，可以在另一個世界活得安穩。信百年之後，若有來生，還願再做他的母親，以彌補今生對他的虧欠。」

正祝禱著，青竹從外面回來了。

合上宮門，走到太後旁小聲對說：

「太后，您猜測的果然沒錯。那個狗奴才是去找了皇上！」

「奴婢一路跟著他到了朝宮外面，他和皇上說了什麼奴婢不得而知，但是他出來的時候臉上喜滋滋的，手裏還捧了滿滿一盤的銀錠子，那定是皇上賞賜給他的！」

「他若是沒有替皇上辦事，那些銀錠足有三福半年的俸祿那麼多，皇上好端端的，怎會賞賜給他？」

「吃裏外的狗奴才！」太后怒不可遏，隨手手邊的一串佛珠砸在地上，上好的碧璽就此分崩離析，

「哀家就知道一定是他！他定是看了哀家的家書，又或是聽到了哀家平日裏跟你說的話，並將這些都告訴了皇帝！」

「想不到哀家日防夜防，卻還是讓他個鑽了空子！」

青竹輕輕拍著太后的後背，幫順著氣，「事已至此，太后打算如何應對？」

太后恨得咬牙切齒，「哀家母家七十六條人命！哀家定要全部都算到他頭上去！」

青竹：「奴婢已經打聽過了，他無父無母，是個孤兒。」

太后啐了一口，罵道：

「呸！一個有娘生沒娘養的閹人！」

「且等著吧，他如今落在哀家的手中，哀家定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