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此時心里堆積著悲慟之難以疏散，又自覺已經走了那死路，緒激難抑，便索再也無所顧忌，看著倒像是一心只想激怒那李紀一般。

誰知李紀凝神看了半天，突然站起，和聲說道：“你早些歇息吧。”

玉華本仰著臉瞪著李紀，渾上下都繃著，萬萬沒想到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整個人就猶如踩空了一般，傻在了那里。

李紀也不理，自己轉去了凈房洗漱，待出來后，便自顧自去了對面的廣榻上裹被睡下了，玉華卻坐在千工床邊愣了好久，才洗漱上床睡了。

那李紀雖早早躺下，卻一直并未合眼，一直聽著背后玉華窸窸窣窣的響停了下來，又過了良久，才扭往那床上看去，只見那寬大的千工床上，一個瘦小的背影裹著錦被蜷在最里面一不的。

李紀看了半響，又重新躺了下來，腦中卻走馬燈似的閃過自己大婚后這幾十天的各種形，到了此刻，李紀不得不承認，這個崔五娘，實在是極大的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之前不管自胡人份也好，和自己談條件也好，還是兩人一起在外人前面做戲也好，崔五娘雖確實很有幾分手段和心機，李紀也都只當是崔府里心調養出來的一個蛇蝎小子而已，并無多尊重，哪怕玉華當時自陳愿意毀了容貌去北疆生活，李紀仍是在疑心這只是為了保命而耍的小伎倆。甚至兩人有了那之親后，李紀雖然知曉自己已被貌聰穎所迷，還起了將長久留在邊的念頭，但心中，仍是將這崔五娘看做需要小心提防和拿之人。

可如今，因為這程平一事，李紀卻是真的困了。

玉華并不知道，李紀心中對長樂公主也好，程娘子也好，并不是所想象中的敵對和排斥，李紀時便聽自己的父親說過，比起他們兄弟三個，若是他的長姐長樂公主不是個兒，而是他們的長兄，那真正就是一個殺伐果決，文武雙全的帝王之才。李紀在六七歲進宮時，也曾有幸見過那大姑媽習武的場面，一柄長刀使得如蛟龍出海一般神威天降、不風，直把他看得心馳神迷，艷羨不已。而自己父王李華，在隆慶之將長公主死于承天門上之后，別人不知，李紀卻是一直陪在父親邊的，親眼目睹了他醉酒后曾含淚了好幾聲“長姐......”。

而李紀本呢，也因從小便在刀口浪尖上行走，待人事之道本就與常人就大相庭徑，對于程娘子，他并無多見，心里反敬是個了不起的人。

那日，崔五娘斬釘截鐵般拒絕了他的提議后，李紀心中先是極為吃驚惱，而后卻馬上起了疑心，這崔五娘對永嘉坊的態度實在不太尋常，待他派人查清楚了那程娘子行刺的詳細過程后，李紀便有了一個大膽推測。

可就算李紀心里原本有七八分把握，待聽到這崔五娘親口承認了之后，仍是心境震難平，他實在沒料到這崔五娘一個無甚基的小丫頭，竟有這般的氣魄，

為了給這已然煙消云散的程娘子報仇，竟能毫不猶豫的舍棄了眼前榮華富貴與安逸樂.....

想到此，李紀只覺得心緒紛，連上也有些燥熱起來，便一把掀了被子翻坐起，盤坐在了那榻上，遠遠看著床上的那人發起呆來，誰知他剛剛坐起，便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細細的啜泣聲傳來，李紀嚇了一跳，長一便站在了地上。

“師傅...師傅...嗚嗚嗚，師傅不要啊......”

還不待李紀再有作，那啜泣聲已經變了一陣哀哀的痛哭聲，原來是睡在千工床上的玉華發了夢魘。

“師傅...娘...娘啊，你們別走，別走”，玉華哭了兩聲，聲音越發焦急起來，邊哭邊喊，翻過來，出雙手在虛空中無力的抓取著什麼。

李紀此時已經來到了床邊，他俯看著玉華，只見閉雙眼，五揪了一團，淚水從眼角不停滾落，鬢發不知是被汗水還是淚水浸了，散著黏在玉白的額頭臉頰邊，里一聲聲尖著，極為凄楚無助，一雙手來回抓著，卻因為什麼都抓不到而越發胡揮舞起來，此此景，饒是見慣了生死的李紀看了也不由心下一惻，便緩緩出手握了上去......

玉華已經好久沒做過這個夢了，進了新昌坊后，夜夜睡在李紀邊，本就難以安然眠，又被各種狀況搞的心力憔悴，一時倒將此事短暫忘了，可今夜，卻重又來到那黑漆漆的懸崖邊，著娘和師傅越墜越遠，絕和悲戚涌上心頭，下的懸崖突然又轟然倒塌，玉華一聲尖，雙手無力揮舞著，便要墮深淵......

“五娘，別怕......”，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和的聲音，玉華雙手也被一雙溫熱堅實的大手牢牢攥在了掌心，隨即整個人便落了一個暖暖的懷抱里，不由自主便往那懷中用力靠了過去，直到全都在那暖意中漸漸放松下來。

玉華緩緩睜開了雙眼，因著淚水迷蒙，一開始看的并不清楚，待看清了那雙狹長飛揚的眼時，卻不由呆了呆，這眼睛似乎見過，又似乎沒見過，那眼睛本是悉的，但那眼中的眷顧神，卻是十分陌生。

待到玉華反應過來自己整個人都偎在李紀的懷中，心中一驚，便掙扎著要起來，李紀見瞪著自己一副驚惶懼怕的樣子，眼神一暗，但卻并未松手，反而一攏雙臂將牢牢控住了，沉聲說道：“你莫，你上冰的很，小心凍著。”

玉華此時才發覺李紀上滾燙的溫度，正慢慢從自己每一寸里了進來，果然暖洋洋的十分愜意，一下便將從剛才夢中無邊的黑黯中帶了出來。

此時，室門外傳來了阿蠻低了的焦急聲音，“夫人夫人，您沒事吧，郡公爺，夫人可是又發噩夢了嗎郡公爺，夫人恐怕是想起以前的事嚇到了，可要阿蠻進來伺候。”

李紀揚聲對門外說了句沒事了，又轉頭俯首看著玉華，輕聲說道：“你...常做這個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