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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下來，月格外皎潔明亮。

湖麵上涼風習習，桌案上的瓜果和酒水用冰塊鎮的涼。朱厚照吃著瓜果，喝著酒水，心中甚為愜意。

“江斌，難得你有心。今晚這酒宴，就當朕為你餞行吧。明日你離京，朕不能公開為你送行，你明白這一點。朕不是輕視於你，而是……哎，你是聰明人，當明白這一點。”朱厚照道。

江斌拱手笑道：“臣明白的，皇上不用說了。皇上心裏看重臣，臣便知足了。恨隻恨臣不，不能為皇上分憂，做了錯事。為護國公所不容，那也是沒法子的事。臣不怪任何人，隻怪自己不。”

朱厚照端起一杯酒道：“不說這些了，朕親自敬你一杯，權當為你餞行。祝你明日一路順風。”

江斌捧起酒杯來到：“多謝皇上，臣也祝皇上龍康健，福壽萬年。”

朱厚照嗬嗬笑著一飲而盡。

江斌喝了酒，低聲道：“皇上要聽曲麽？臣請的是教坊司樂班，著們唱幾曲，助助興？”

朱厚照笑道：“好啊好啊，朕好久沒聽曲了。”

江斌便點了頭，沉聲對侍立船廳一角的眾子道：“你們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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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子鶯鶯瀝瀝的答應著，紛紛拿起樂開始彈奏。古箏輕空靈聲中，一名素子輕聲唱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去日苦多……”

朱厚照皺眉喝道：“唱的什麽喪氣曲子？晦氣！”

子嚇得花容失，跪地磕頭，眾樂工也忙跪地磕頭，抖驚駭。

江斌忙笑道：“皇上，這唱的是曹的短歌行。曹可是個大英雄。這詞兒似乎確實有些不太好，換一個便是。”

朱厚照擺擺手。江斌喝道：“還不換一曲？”

眾忙磕頭應了，樂聲再起。那素子開口唱道：“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忍淚佯低麵，含半斂眉……”

或許是因為害怕，子聲音抖著。但這抖之聲，卻別有一番風味。朱厚照聽了這半闕，正是他喜歡的花間詞的調調兒，表愉悅，緩緩點頭。

卻聽那子繼續唱道：“……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朱厚照眉頭皺起，怒道：“晦氣，什麽魂已斷？打出去。”

那子驚駭跪地磕頭，江斌喝道：“還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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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樂坊子趕忙退出船廳，巍巍的站在船頭上不知所措。

“教坊司也不知天天學些什麽曲子，哀哀切切，晦氣之極。朕得好好整頓整頓了，聽個舒心的小曲兒都不能。”朱厚照兀自怒道。

江斌忙道：“皇上息怒，那便不聽曲子便罷，咱們賞月吃酒也是一樣。”

朱厚照籲了口氣，緩緩點頭。

這之後，江斌不斷勸酒，兩人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一邊任由龍舟在湖麵上飄著。隨著時間的流逝，朱厚照喝了不酒，已經微有熏熏之意。

“江斌，朕看今日就到這裏吧。朕得回宮歇息了，咱們靠岸吧。”朱厚照道。

江斌點頭道：“臣遵命。這便回頭。”

外邊撐船的侍衛開始調轉船頭，從太池北側緩緩轉回，再一次經過了瓊花島西邊的湖麵。

此刻天漸暗，夜漸濃。船廳外湖麵幽深，似有淡淡霧氣升騰。

龍舟大船在瓊花島西邊的湖麵上，從船廳長窗能看到瓊花島西邊懸崖。但見巉巖壁立，林木森森，月亮正好照在崖壁上方，顯得景淒清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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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還記得嗎？那山崖之上，便是豹房所在之地，皇上曾經流連於此之地。”江斌指著那黑森森的山崖忽然低聲道。

朱厚照愣了愣，皺眉道：“你說這些作甚？”

江斌笑道：“臣隻是想起了劉瑾罷了。當初劉瑾為了討皇上歡心，建造了豹房，弄了許多皇上喜歡的子養在裏邊。瓊花島上還有許多猛豢養。他可真是費盡心思討皇上的歡心啊。”

朱厚照睜著醉眼瞪著江斌道：“你在說些什麽？”

江斌躬道：“皇上，臣在說劉瑾啊。對皇上忠心耿耿，鞍前馬後，噓寒問暖。為皇上碎了心。最終如何？被皇上千刀萬剮了。嗬嗬，也是他咎由自取。早知道皇上如此薄寡義，何必對皇上這麽好？”

朱厚照一驚，沉聲喝道：“江斌，你胡說些什麽？”

江斌輕聲道：“皇上，臣隻是發兔死狐悲之罷了。臣對皇上也是忠心耿耿，不也和劉瑾一樣，被棄之如敝履麽？皇上用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們都是皇上的狗。皇上要用我們，便放我們去咬人。不用了，便殺了燉狗吃。皇上，是不是這樣？臣說的沒錯吧。”

朱厚照站起來，怒喝道：“狗東西，你瘋了麽？跟朕這麽說話？”

江斌道：“皇上息怒呀，怒極傷。皇上您瞧，今晚的月多好。不過今晚是中元節啊，月雖好，今晚卻是百鬼夜行之日，不知道劉瑾的鬼魂今晚會不會出來找皇上索命。嗬嗬嗬，皇上怕不怕？”

朱厚照悚然而驚，猛然想起今晚是中元節，便是所謂鬼節。今晚百鬼夜行，鬼門大開。今晚不宜出門，更別提賞月了。又聽得江斌笑聲磔磔，令人汗倒豎，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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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斌，你要幹什麽？來人，來人，拿了江斌。送朕上岸。”朱厚照大起來。

整艘船上無一人應答，船上十餘名侍衛如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裏，一也不。

“皇上，這龍舟上的人，都是我江斌的好兄弟。皇上，不要喊了，沒用的。我們離岸數裏，整個西苑也都是我的人在岸邊，你喊了也沒有用的。”江斌坐了下來，自斟自飲。

朱厚照道：“江斌，朕待你不薄，你要怎樣？”

江斌喝了一杯酒，冷笑道：“皇上，臣在你眼裏不過是一條狗罷了。護國公回京之後，我便沒活路了。皇上心知肚明，卻也不拉臣一把，著實人寒心。臣沒辦法，隻得自己找活路。皇上，臣不想像劉瑾那樣，被人千刀萬剮。”

朱厚照厲聲道：“你待拿朕怎樣？朕是大明皇帝，你敢對朕不利，當千刀萬剮，誅滅九族。你若懸崖勒馬，朕可以網開一麵。”

江斌歎了口氣道：“皇上，你是皇上。可你死了，便不是皇上了。會有新的皇上替代你。新皇上可以救我的命，而你不能。所以，對不住了，皇上，臣也是沒法子。”

朱厚照手腳發，兀自冷聲喝道：“你敢弒君……你敢弒君？殺了朕，你也逃不了。朝中大臣會將你千刀萬剮。護國公英國公回京，你也死無葬之地。”

江斌嗬嗬而笑道：“誰說我要殺了你？皇上自己落水淹死了，關我江斌何事？再者，消息又傳不到張延齡他們那裏，閣首輔楊大人很快會主持大局，在他們沒回來之前，便有新皇登基。英國公和護國公難道敢造反？嗬嗬嗬。皇上，你多慮了。”

朱厚照驚得差點不過氣來，他此刻才明白，這件事跟楊廷和也有關係，這是串通好的設計好的一場謀。他大喝一聲，抓起桌上的果盤砸向江斌。江斌冷笑一聲，偏頭避開，站起來隻一把便抓住朱厚照的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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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袍子寬大，又是極有韌的綢，質量很好。江斌將其袍袖翻轉，繞著朱厚照的轉了一圈，在後方捆綁起來。朱厚照頓時便像是被繩索五花大綁一般不得彈。

朱厚照急往外便跑，江斌足一勾，朱厚照摔倒在地。

“行事！”江斌喝道。

船上侍衛立刻行，兩名侍衛下到船艙，將兩塊鬆的船板卸下，頓時湖水灌湧而。其餘侍衛將十幾名教坊司子已經押了進來，逐一推船艙之中。子們嚷哭喊，卻無濟於事。

眼看湖水將船艙淹沒過半，整艘龍舟已經沉下半截，船舷接水。江斌手抓起朱厚照來拎著他走到船艙口，輕聲道：“皇上，去吧。”

朱厚照聲哀求道：“江斌，不要殺朕，朕封你為王，朕賜你……”

江斌冷笑打斷，將朱厚照往船艙裏一丟，噗通水。兩名侍衛將船艙蓋蓋上，將一塊艙石在上麵。

“走！”江斌一擺手，帶著十餘名侍衛衝出船廳，一艘小船已經停在左近，眾人跳上小船，快速朝岸邊而去。

船艙之中，水沒過頸，朱厚照本來會一些水，然而水之後，便聽周圍鬼哭狼嚎，一片子哀哭之聲。黑暗之中，朱厚照驚的魂飛魄散。

他力掙，腳踹扭，居然被他將背後的結扭開。雙手獲得自由之後，全力上浮，頭頂到上方倉板，終於了一口氣。他已經看到了船艙蓋板上的燈，他想著撞開蓋板，便可出去。隻需等江斌他們離開之後便可。

份證-五六③⑦四三陸七伍

然而，下方水中有人抱住了他的。朱厚照踹飛了那雙手臂，但下一刻，七八隻手臂上來，朱厚照被生生的拖進了水中。

當喝下第一口水之後，朱厚照便失去了掙紮的能力。咕咚咕咚，咕咚咕咚，直喝到滿腹湖水，沉黑暗的艙底。

龍舟大船晃晃悠悠的，先是船尾水，之後船首水，船上所有的宮燈彩帶湮滅於黑暗之中，消失在黑沉沉的湖水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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