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年時，謝知筠一定會被他激怒。

時的不懂得收斂緒，每當被父親這樣針對的時候，都忍不住反相譏。

可的反駁，往往會加重父親對的責罰。

年歲漸長之後，他不會再罰打手心，除了那兩次，他也從來都沒過板子。

但他的責罰卻更讓人難。

他會讓寫一篇述論，然後讓族學的所有先生都評議一遍，讓自己把那些批評反覆抄寫十遍，不抄完不能睡覺。

這種折磨，對一個來說，無異是難以接的。

大約十五歲之後，謝知筠便很再去頂撞他。

因為本沒有意義。

並非已經心平氣和接父親的管教，只是發現頂撞和反駁都沒有用。

謝淵覺得心口有些疼，他明明健康，心肺也沒有病，可就是覺得心疼。

謝知筠沉默片刻，倒是覺得謝淵的說法不錯。

在的記憶里，母親當時的面容已經模糊不清，父親也不是如今這般沉默寡言的模樣。

對於小的謝知筠來說，這個二層的閣樓是那麼高大，母親和父親都是那麼遙遠，彷彿在天上。

謝知筠突然被謝淵打斷了回憶，抬起眼眸，看向謝淵。

打得他手心都紅腫起來，拿筷子吃飯都疼，謝知行也不低頭。

謝知筠還是忍不住替謝知行書說幾句話：「阿行在品讀齋做得不錯，新書的賬目都盤點清晰，也選了幾本頗有見地的策論書，聽聞客們都很喜歡。」

「作為謝氏族長，他能做的太了，」謝淵看著桌上堆書，難得話多了些，「傳道授業解，我自問做得不夠好，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些孤本重新整理，好能流傳下去。」

他只說了個你字就頓住了，然後才道：「可這個家，總要給阿行。」

「過幾日就是清明，記得去給你母親祭拜。」

「即便戰不停，即便人口凋敝，就算人沒了，這些書也得存在，」謝淵道，「這是我們漢人的本，是我們的文化傳承。」

謝知筠這一次倒是回答得很痛快：「是，兒會領著阿行和衛戟一起去的。」

「不能做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將來還要讓族裡養著。」

是人，又不是佛像，如何能不出錯呢？

謝知筠心裡腹誹，張口卻說：「是，兒知道了。」

畢竟是父母子，沒有深仇大恨，謝知筠自從同衛戟關係融洽之後，也越發有了溫心腸。

他們本就沒不親，閑話不出家常，謝淵也不是能關心兒生活的父親。

這一來二去的，謝淵也沒話可講了。

「父親，阿行做不了這樣的事，他果敢、浪漫、喜歡山外風景，喜歡田間小路，他不適合被關在書房裡，一輩子只能對著這滿屋子的紙方。」

但他還是沒有放過謝知筠，又道：「你如今是肅國公府的大夫人，承擔的是肅國公府宗婦的責任，一定要謹言慎行，任何事都不能出錯。」

此時再面對父親的質問，謝知筠倒是不怎麼生氣了，把他當是心壞了的病人，病人都是會胡言語的。

直接打。

謝淵卻搖了搖頭。

謝淵並不驚訝的沉穩。

雖然謝淵格執拗，但他們一家三口，沒一個不執拗的。謝淵對他們確實管教嚴格，可若沒有這些嚴格管束，似乎也不了今日的。

要說親緣和睦，那肯定是沒有的，但也並非是非不分，謝淵的這個傳續文化的想法，謝知筠是認同的。

從小到大，跟阿行就在這樣苛刻的環境里長大，他們猶如旱地里的麥苗，沒有雨水灌溉，也要拚命比別人長得好，長得高。

他頓了頓，終於鬆開了手，向後仰靠在椅背上。

他跟記憶里的彷彿是兩個人了。

記得那一日在噴泉那裡玩，不小心跌到打了擺，似乎從小就怕臟，當時就蹲在那哭了。

但謝知行做不了這些。

聽到這裡，委屈得不行，還要再哭。

那時母親正陪著父親在書房整理書籍，聽到的哭聲，便從這裡往外看。

果然，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謝淵才道：「阿行在品讀齋倒是不錯，他不思進取，學業不，近來族學又關停，要空上兩個月才能重新開課，他倒是得學些一下庶務了。」

「你……」

就記得，母親說：「念念，看你自己頑皮，髒了服不讓賈嬤嬤給你洗。」

「父親，阿行是阿行，我是我，我們永遠你不了你，我們也不了母親。」

謝知筠聲音清冷，一字一頓在書房裡迴響。

苦的只會是自己。

謝淵的手指微微抖著，他用左手握住右手，不讓人看到他的失態。

謝知筠偏過頭，不去看父親消瘦清雋的面容，的目落在下面的噴泉上，突然想起四歲時的一件小事。

「未曾，此番是幕後之人暗中陷害，同兒和阿行無關。」

謝淵點點頭，父兩個一時間相顧無言。

他們這姐弟倆，其實子都很執拗。

嚴師出高徒，這話沒錯，可謝淵用錯了方法。

卻是父親忙勸：「你嚇唬孩子做什麼，念念，你乖乖跟著賈嬤嬤回去，沐浴更就乾淨了。」

有些時候，多說幾句，反而比一直悶在心裡要好。

父親對待謝知行也是如此，但謝知行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不寫述論，就是不接批評，所以謝淵對他也越發簡單。

在那些管教里，他一意孤行，沒有考慮跟阿行的，也從不顧忌他們的臉面。

謝知筠早就想好了這些，道：「父親，原來祖父在的時候，也並非祖父在做這些事，家中那麼多族人，總有擅長書錄的，您為何非要讓阿行自己親力親為呢？」

站在謝淵面前，姿娉婷，言辭懇切，謝淵有些恍惚，忽然發現兒已經長這麼大了。

是啊，都已經嫁人了。

謝知筠終於說了句重話：「父親，您不能因為您自己喜歡做這些，願意讀書，整理孤本，就這樣強迫阿行。」

「這對他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