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知是惋惜還是慍怒，請嘆一口氣，還算是給何長易臉面，多問一句：「你仔細說說，你是在哪裏見到的小人跳。」

何長易淡定回道：「微臣當時頭痛裂，倒地不起。因為七竅流，目之所及一片紅。目無意盯向屋上房梁時，就約約看到有一個木頭小人在房樑上跳，至今也不知到底是幻象還是真實。」

在何長易說這話時，史中丞面痛心疾首狀，似乎是心疼何長易的遭遇、為其憤慨世間竟會有傅思瀅這麼壞的人。

而聽到何長易說「約約」，傅思瀅等人稍心安。聽起來是嚇唬人的，可說來說去，終究只有一張，沒有半點鐵證。

約約？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是幻象還是真實，那還有什麼好對別人說的呢？

果然，只聽皇上也道：「除了你模糊不清的記憶，還有沒有能夠證明傅家客房裏有厭勝的證據？」

對於這個問題，何長易也很明正大地搖頭：「沒有。若不是中丞大人查到此事，詢問微臣，微臣也不會想到當日約所見的古怪。」

皇上仔細打量何長易，瞧何長易的臉上實在是沒有半點心虛之，倒不由得要琢磨是否何長易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子。

「既然你不能確定自己親眼所見是真實的，那就算不得指證宰相長擅長巫蠱之的鐵證。」

皇上這樣說，無疑是否認了這道輔證。

聞言，何長易也不顯失，還是平常鎮定地點頭：「太后壽宴巫蠱案事關重大，微臣既然有在傅家見過小人跳，那就不管是不是真實存在的，都必須要向皇上稟明，這才是做臣子的本分。」

這樣的說辭無疑巧妙，起碼能夠取悅皇上。

本來皇上還對何長易今日的上堂指證到些許失，覺得何長易稍欠穩重，一聽到何長易這樣說，心又轉好。

「好，朕知道了，你做得狠對，」對何長易的行為表示了肯定，皇上揮手，「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行禮，何長易躬從傅思瀅旁後退。傅思瀅用餘瞥向他，並沒有湊巧能與他對視，因為他雙眼視線低垂，目不斜視，看起來當真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小。

傅思瀅卻不打算與他如此風平浪靜。一聲冷笑輕輕響起，像是在風中消散的雲煙，只存在過二人之間。

彷彿什麼也沒有聽到的何長易面不改，很快退出大堂，唯有疊在一起的手掌漸漸握起，顯出力度。

等何長易退出大堂后，史中丞立即開口：「皇上，一次有可能是假，兩次也有可能是假，但是當這兩次都指向同一個人時，就不一定為假了！」

雖然尋來的輔證被皇上否定，史中丞卻如同增加了底氣，聲音洪亮：「何況已有天機板印證，所以微臣認為可以刑審訊，以求真相。」

巧合，外加天機板。就算是依然得不到鐵證，也總算是可以對傅家人了。

姑娘家能承多重的刑罰？

相信沒有幾下，沒事也能說出有事。

一聽史中丞提議用刑，傅宰相大驚失：「我膝下一對兒，皆是弱不風，如何能承刑罰？薛柯，你不要欺人太甚！」

被點名的史中丞急忙解釋：「啊呀，宰相不要誤會！下可沒說要對令千金用刑。為了查明真相，審審貴府的小廝丫頭，難道也不行？伺候主人家的奴僕，總該是知道點主人家的晦的。」

此話令傅宰相怒火中燒。對府中的下人用刑，無異於將宰相一家更往火坑裏推。因為奴僕下人不夠忠誠，會極有可能為了活命而反咬主人家一口，這種淋淋的教訓在歷史上有太多了！

「薛柯！」

音落，只見史中丞做出畏懼的模樣，裝出一副可憐相兒：「相爺莫要用這般神看我，嚇到下了。下也只是秉公執法，為皇上出謀劃策罷了，未想與相爺結怨。」

傅宰相怒目而視，不曾想往日尚可的史中丞竟會如此無恥！

皇上厭煩地打斷史中丞裝可憐：「行了，別說廢話了。薛柯，這麼多天，你聯合刑部、噠理寺就查出來這些？還有沒有？若是沒有，朕就得讓慕王說說，他查到了什麼。」

史中丞神一頓，眼神蔽地瞥一眼夏太傅，未得到回應，立刻收斂裝模作樣的神：「臣已稟報完。」

「好，」皇上轉首，目定定地看向漠蒼嵐，「慕王，該你了。」

兄弟二人視線相對，皇上的眼神中傳達出滿滿的信任，漠蒼嵐也以謹慎嚴肅回應這份帝王的信任。

頷首，淡然的面容緩緩泛上一鷙，漠蒼嵐朝堂門邊守著的方止微抬下：「把該傳的都傳上來，該押的也都押上來。」

唔？一起上？眾人驚訝好奇，慕王這是打算一鼓作氣、快刀斬麻？

而一等看見有多人被傳喚，眾人驚訝的議論聲頓時四起。

「這、這麼多人？都是慕王爺查到的犯人、證人？」

「誒，那不是秦醫正？怎麼還傳喚他？」

「欽天監旁邊那個鬍子一大把的人是誰？」

「不曉得。」

紛的猜測聲中，最後出現的一個人影格外令人詫異。當傅思瀅看到胡靈靜纖瘦的影出現在人群后時，忍不住角緩緩勾起。

胡靈靜的面容強行鎮定，與傅思瀅對上目，瞬間鎮定破碎，變滿臉的怨毒和憤恨。

「胡二小姐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此案……與有關？」

旁人猜測生疑，而這也是胡靈靜難以鎮定的原因。看似與無關的案子傳喚了，這其中意味著什麼，心裏再清楚不過。

何況，不算是被傳喚，而是與秦醫正一樣，是被押上來的。

鑒於人數眾多，眾人移步堂外繼續過審。庭院人頭攢，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慕王上。

方止奉上一個小藥瓶：「這是在秦醫正的藥箱裏發現的。」

被押跪在地的秦醫正一言不發，面如死灰。

皇上問：「什麼葯？」

「秦醫正自行調製的藥丸，有桂枝、升麻、羌活等溫藥材。質虛者服用這種藥丸不當，就會引起氣阻塞生燥，從而頭痛目眩、心神不安。」

話剛說完，太后聞言震怒，不可置信地盯著秦醫正：「秦醫正？你……你欺騙哀家？你之前說這些藥丸是醫治哀家頭痛之疾的！」

太后就是質虛者。

多年由秦醫正看護，太后對秦醫正很信任。然而在眼下驟然得知連日來的頭痛，全是因為秦醫正暗中使了手段！

秦醫正跪地俯首，抖如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漠蒼嵐命方止率先稟明此事，為的就是先打破巫蠱詛咒的惡劣影響。那些人偶並沒有真的損害到太后的或魂魄，所以太后不必擔驚怕。

而且，眾人立刻就能意識到，既然太后的頭痛之疾是人禍，那整件事就極有可能都是人禍。

不用漠蒼嵐引導，太后便順之怒問秦醫正：「哀家平日裏待你不薄，你為何會心生惡念毒害哀家？」

秦醫正為免死罪，唯有將胡靈靜供出。

「罪臣糊塗，太后饒命！」

聽到秦醫正說胡靈靜以相，傅思瀅雙目瞪圓，驚訝捂。以相？這話的意思是……

看到士兵立刻將胡靈靜拉到人前，推跪在地，與秦醫正跪在一起，傅思瀅的目在胡靈靜和秦醫正這一一老兩張臉上來回打量。

這、這怎麼下得去手？胡靈靜是腦子進水了？

想到什麼，轉眼看向漠蒼嵐。當初孫丹說胡靈靜在中秋節夜會秦醫正之事時，可沒有提到胡靈靜是怎麼和秦醫正夜會的。只以為是普通的會謀。

漠蒼嵐不明白傅思瀅眼睛圓圓是在詫異什麼，瞧一眼，繼續吩咐方止行事。

對於真相是胡靈靜害自己，太后震驚不已：「胡靈靜，哀家雖與你母親不合，但從來待你親善。你母親犯下重罪，移居西陲邊境，而你能繼續留在皇城，你以為只是靠你姐姐德嬪的功勞？還不是哀家憐你年無知，百般勸說皇上寬善待你？哀家真是萬萬想不到，你會害哀家！」

「呵，寬善待我？」

眾目睽睽之下，胡靈靜一聲冷笑，驚掉一眾目。抑許久的刁蠻之氣似乎在這一刻得到全部的發泄。

「不準我宮與我姐姐相見，也不準我姐姐派人看我，還把我送給那再卑賤不過的協律郎家收養。太后舅母與皇上表哥，就是這般寬善待我的？」

眼瞧胡靈靜神憤恨不甘，周圍一片嘩然。

傅思瀅遮擋住口鼻，目複雜地看著胡靈靜發瘋，一言難盡。

也算是自小與胡靈靜長起來的蕓芷，見胡靈靜這些發狂，被大大嚇到，攥住傅思瀅的手，聲音抖：「姐，瘋了，不想活了。」

先是謀害太后，再是出言不遜，這一次別說是德嬪了，就是德嬪當上皇后也救不得自尋死路的胡靈靜。

太后被氣笑：「呵，好啊……好啊！哀家的好心被當驢肝肺。既然如此，那哀家還留什麼？來人，傳德嬪。」

一聽要傳喚德嬪，狂囂的胡靈靜立即變臉：「不，與我姐姐無關，不要為難我姐姐，什麼也不知道！」

呵，可笑！誰會相信胡靈靜的話。沒有德嬪的幫助，胡靈靜有膽子做這種事？

太后被胡靈靜氣到無力再言。

皇上看向慕王：「既然是秦醫正聽胡靈靜的指使謀害母后，那這些厭勝人偶又是來自何？」

漠蒼嵐微抬下，依然指向秦醫正。

皇上眉間一蹙，盯向秦醫正的眼神裏帶上了殺氣：「還是你？」

秦醫正方才還敢說一句「太后饒命」，這會兒見厭勝人偶的事也被慕王查出，臉上全無，下意識地否認：」不是微臣！臣不知什麼厭勝人偶！臣只是個醫，一時糊塗才做出損傷之事，其他事再無膽量去做，再無膽量！」

解釋得倒是勤勤懇懇的。

收到主子眼神示意的方止，抬手，指向庭院後方跪著的一群與這裏重臣雲集格格不的影。

皇上和太后已經曉得慕王尋來的證據證人的威力，對此，一點也不敢小視。

「這些是什麼人？」

很快，一群著百姓布的人戰戰兢兢、結結地發出回應道：「草、草民啟稟皇上，小的是瑞茶鋪的店小二……」

這些人不是茶鋪的小二，便是酒樓的小廝。在皇上暗暗好奇為什麼會尋這些人過審時，忽然定睛細聽，終於聽出問題所在。

怎麼這些人統統在說之前有見過行蹤藏、舉止古怪的姑娘？

方止說：「你等認真看面前的這位小姐，看是否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舉止古怪的子？」

這無疑是相當容易回答的問題，某個店小二就算是自己不確定，在周圍人的明確認出下，也會跟隨認出。

「對，就是！」

皇上皺眉，問漠蒼嵐：「他們說是有兩個子，一個是胡靈靜，另外一個呢？這二人是去悄悄做什麼的，和本案有何關係？」

漠蒼嵐之前對皇上和太后待時，是說了人偶的來歷，但說的是胡靈靜與一子合力做出，並沒有點明夏素昔的存在。

不點明的原因無它，牽扯太廣，真要將夏素昔也大庭廣眾之下定罪，整個夏家會在頃刻間坍圮。

漠蒼嵐機智地跳過前一個問題，只回答皇上：「胡靈靜之所以行蹤詭、舉止古怪，因為與同伴去這些地方，是為了做厭勝人偶。」

「什麼？！」

慕王話音剛落，引起一片驚呼。

「人偶是做的？！」

「對太后懷恨在心，下毒謀害不夠，還要做人偶詛咒。好狠毒的心腸。」

不是漠蒼嵐空口瞎說，有幾個店小二就直說了自己也發現胡靈靜與友人在雅房中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