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遍佈、又失神無知的眼睛。

然而，在看到傅思瀅的極為短暫的一瞬間，衛蘭靈的瞳孔驟，甚至還在劇烈地。傅思瀅敏銳地捕捉到這雙眼睛中出現的驚駭和恐懼，那是心神大慌的表現。

「你、怎麼……」

一開口，沙啞疼痛的咽令衛蘭靈難以句說話。

傅思瀅則在瞬間攥雙拳，眼眶瞇起。

這時，發現兒竟然真的復活蘇醒的小李氏，難忍激之，深呼喚著衛蘭靈的名字，抱住衛蘭靈的頭痛聲哭泣。

衛蘭靈茫茫然然，死了大半天，也被埋在土地大半天，遍鱗傷、渾渾噩噩，面對母親的哭泣，喃喃發問：「娘，皇上呢……」

皇上？！

傅思瀅眉頭驟然蹙，屏住呼吸，目如炬地打量氣若遊的衛蘭靈。

神奇了，一蘇醒，第一句話問的竟是皇上在哪兒。衛蘭靈和皇上有一線的關係嗎？

小李氏也是一怔：「皇上當然在宮裏。」

衛蘭靈剛要再說話，臉頰燒皮燒的疼痛令嘶聲氣。抖著抬手向自己的臉，一便是一個激靈。當意識到整張臉都是凹凸不平、潰爛，彷彿回憶到什麼可怕的場景，衛蘭靈沙啞著嗓子大。

嗚呼嘲哳的聲音比驢還難聽，卻讓小李氏心疼不已。

「沒事，會養好的，會養好的！」

衛蘭靈抖著手，嗚嗚咽咽，忽然，猛地抬頭憤恨看向傅思瀅：「為什麼沒有事，為什麼……」

這個問題就連小李氏都無法理解。傅思瀅能有什麼事？

只當衛蘭靈是在控訴為什麼傷的是自己，而不是傅思瀅，小李氏淚如雨下，心如刀割地連連安：「娘會給你找天底下最好的葯，一定不會讓你的臉上留下一片疤痕的！」

傅思瀅冷漠地瞧著衛蘭靈，心頭則升起半是驚悚半是狂喜的緒。

突然，後有一雙手將速速往旁邊一拉扯。傅思瀅回頭一看，發現原來是孫丹拉開的，只為了躲避存心撞來的王老嫗。

王老嫗之前以為是詐，躲得遠遠。在旁邊觀察半天，確定是外孫復活了，這才趕忙撲來，似乎富貴日子還有。

「蘭靈啊，」王老嫗像是哭喪一樣聲調悠長高揚，「你嚇壞姥姥了！姥姥還以為你死了！哭得肝腸寸斷吶！」

傅思瀅的注意牢牢放在衛蘭靈的臉上，發現在王老嫗出現時，衛蘭靈的眼眶倏地放大，滿眼都是驚恐駭然之。

「姥、姥姥！？」衛蘭靈聲音沙啞，如同見鬼，「你怎麼……」

後半句話戛然而止，衛蘭靈陡然警惕防備地扭頭打量周圍的一切。

而傅思瀅也在轉瞬之間收斂了面目上所有的打量神，連將沸騰翻滾的激和狂喜狠狠下！

沒錯，是了……是了！

前世死時，王老嫗已經死去多年，衛蘭靈再見王老嫗，當然如同見鬼！！

而衛蘭靈口中所問的「皇上」，本不是當今聖上，而是……

何長易！

所以，衛蘭靈當然會奇怪為什麼自己的臉上被燒傷，而卻無事。只因衛蘭靈在前世被用火爐砸倒、惹上火舌被燒死前，已經被火爐燒毀半張面目和兩隻手！

真沒想到，真沒想到！老天爺賜予這麼一件大禮！

這個賤人，竟來了！

不僅面上毫無異樣，傅思瀅甚至主開口：「表妹真是命大，被衛侯夫人這般折磨都能不死，想必日後定有大福。」

聽到開口，衛蘭靈死死盯著。

「唔，」傅思瀅忽而一皺眉，又改口道，「倒也不是。衛侯夫人方才在提點刑獄和府尹大人面前，說之所以要殺你，是因為你下毒謀害侯府十多個子的孕，嘖，這罪名可難洗呀。」

已經準備離去的眾人漸漸圍上來，傅思瀅幽幽問：「表妹你究竟有沒有做過哪些事？要是真做了，唉，你能活過來一次，可活不來第二次。」

衛蘭靈怔怔聽著傅思瀅說話，像是在聽天書一樣無法理解。

傅思瀅說罷，便轉退去，接下來的事自然有提點刑獄和府尹安排。

何況，衛蘭靈剛醒，得給衛蘭靈一點時間，讓衛蘭靈好好回想回想這輩子來到皇城以後，都發生了什麼。

呵呵呵呵。

「奇了，屬下昨日是親自驗過衛蘭靈的呼吸脈搏的，的確已經死了。死了這麼多時辰，還被埋在土裏，怎麼可能復生？」

孫丹悄聲急問，百思不得其解。

傅思瀅倒是不在乎，向母親走去，每走一步，角就勾起一點，完全抑不住笑意。然而，的笑是很狠、很詭異的，令李氏不寒而慄。

「你這是什麼表，」李氏拍拍兒的臉頰，「跟鬼夜叉似的，嚇人。」

傅思瀅挑挑眉，轉頭向衛蘭靈等人看去：「我在高興嘛，這種重生之事……多神奇吶。」

李氏也看去，慨點頭：「是很神奇，也有點嚇人。」

想了想，李氏拉住傅思瀅往自己的馬車走，一邊走一邊悄悄說：「這衛蘭靈都去了鬼門關，還能再回間，怕是不比厲鬼弱幾分，你以後得離遠點。」

傅思瀅淺笑：「一定是間的罪孽未償還完，所以還得回來贖罪。」

「有道理，要是真查明毒害衛侯府子嗣，往後有的罪，還不如不活過來。」

即將登車時，後響起孫丹的稟報：「大小姐，慕王爺請您過去。」

傅思瀅回頭看去，沒看見漠蒼嵐的人影，只能看見那輛漆黑冰冷的鐵馬車。

果然是個怕冷的，一會兒就鑽到車裏去了。

「娘，您坐車裏等我一會兒吧。」

「好。」

目送母親登上馬車后，傅思瀅轉頭再向衛蘭靈的方向瞧去一眼。提點刑獄正命兵將衛蘭靈抬上車，看樣子會將衛蘭靈和衛侯夫人一起送到牢房裏，等候審問。

清伊也被押送獄，和衛蘭靈一起坐在板車上，察覺到傅思瀅的目，回給傅思瀅一個眼神，示意安心。

那板車旁邊跟著哭哭啼啼的小李氏和王老嫗，衛蘭靈呆愣愣地癱坐車上，彷彿是傻了似的，失了魂魄，茫然無措。

傅思瀅冷哼一聲，前去慕王馬車。

一馬車，便是熱得渾骨頭都要化掉。傅思瀅很自覺地湊近到漠蒼嵐旁，語氣很愉悅：「喚我過來做什麼？」

聽出心不錯，漠蒼嵐看著的目出狐疑：「你似乎很高興？」

傅思瀅挑挑眉，笑：「怎麼，我心好有問題嗎？」

漠蒼嵐放在膝上的手指緩緩抬起又落下：「如果你希衛氏死，又怎會因為的復生而高興？」

聞言，傅思瀅一邊將搭在肩前的頭髮收攏整理，一邊不以為然地回道：「可事實正是如此，我因為我的表妹沒有死而歡欣雀躍。看來，我真是個善良單純的姑娘。」

的發尾落在他的指尖上，他勾勾手指，攬到一束：「不要高興過頭，本王是提醒你要小心。」

「小心什麼？」側首回眸。

他的神有些嚴肅，語氣比較低沉穩重，一字一句道：「此有古怪。」

驀然，傅思瀅作一頓，眼珠瞥向他，眼眸神微兩下，追問：「有什麼古怪？」

漠蒼嵐說：「在之前，此的確已死，本王能應到的是涼的。而方才突然出聲復活，像是被孤魂野鬼附一般，極為古怪。」

這種敏銳令傅思瀅緩緩垂下眼眸。

片息后，勾回首，繼續捋順髮：「說你是閻王爺，你還真把自己當閻王爺了，連孤魂野鬼附都能看出來。」

對於極為輕佻大意的態度，漠蒼嵐不能理解，在他看來，既然傅思瀅對衛蘭靈有所恐懼，那麼衛蘭靈的起死回生應該更嚇到才對，怎麼反而會令心神喜悅呢？

於是，默了默，漠蒼嵐說：「不僅是衛氏古怪，你也很古怪。」

立刻，傅思瀅捋順髮，將頭髮向後一甩，髮扇了漠蒼嵐一臉。

回頭，沖黑臉的漠蒼嵐笑：「因為我也是被孤魂野鬼給附了呀，閻王爺看沒看出來？」

說罷，翻白眼「哼」了一聲，起下車。

下車以後，還故意用能夠讓漠蒼嵐聽到的聲音，大聲對方止待道：「方止，回去以後讓劉醫聖好好給王爺看看！我瞧王爺現在是病膏肓，已經開始滿口神神鬼鬼的了。」

方止苦笑不已，特別小聲地應了是。

聽跺著腳步速速離去，漠蒼嵐坐在馬車裏無奈搖頭。罷了，不管是衛氏真的復生，還是有孤魂野鬼作，衛氏上的罪名都在，該承擔的罪責跑不掉的。

「慕王爺跟你說了什麼？」見兒回來，李氏關心問詢。

傅思瀅淡淡回道：「跟您一樣，讓我小心復活了的衛蘭靈。」

「你看，連慕王爺都如此說，衛蘭靈一定很可怕，」李氏立刻叮囑道，「讓提點刑獄和府尹去置吧，你別再摻和了。」

傅思瀅點頭：「好。」

……

衛侯府的命案在皇城中掀起新一陣討論的熱，尤其是其中牽扯到衛氏奇異復生的奇跡，更是令這場命案在流傳中變得神而古怪。

更別說，這場命案中又包含著一件私通的案子和一件不算謀殺案、卻比謀殺更狠的下毒案。

衛蘭靈且不提，單是為了鞏固地位而毒害衛侯府其它未出生的子嗣，這種罪，還真沒有舊案可以相提並論。

此案被傅宰相呈稟皇上之後，令皇上大驚大怒，震驚婦人的手段狠毒，嚴令徹查，重罰重判。

前有素敏大長公主差點害死慕王和芝玉公子，後有胡靈靜與夏家聯手以損傷太后為代價製造巫蠱陷害一案，再到如今的衛侯夫人私刑殺人、衛氏毒害子嗣，大昌子爭鬥的手段之毒，令大昌上下震驚嘩然。

「你是不知道，我爹現在整天在盤問我娘有沒有做過什麼宅斗的毒事。」

看了一半的花圖鑑集被扔在桌上，淺蘇愁眉苦臉地說著近來皇城裏的「談變」。

「呵。」

傅思瀅忍俊不，一邊笑著，一邊翻著圖鑑集：「你爹問你娘這些做什麼，不怕你娘傷心，碎叨個七天七夜的？」

「比起我娘的碎叨，還是全家遭難更可怕，」淺蘇沒好氣地說，「我爹說了，若是我娘做過什麼壞事，一定要趕對他說實話，好讓他去善後理。省得日後事敗，全家遭殃。」

淺蘇重重嘆氣：「但我娘怎麼可能會做過壞事嘛！就憑那張，今天害條命，明天就能傳到皇上的耳朵里！」

忽然，傅思瀅狡黠一笑，湊近低聲道：「你呢，可以用這個嚇唬你爹呀。告訴你爹，只要他不隨意納妾惹桃花，你娘就沒有地方施展宅斗的本事去。」

聞言，淺蘇雙眼一亮，驚喜拍手：「對呀！思瀅你說得真對，就像你爹和你娘一樣嘛。傅宰相只有伯母一位夫人，不納妾無外室，你家沒有宅斗，所以伯母才是有名的端莊賢淑、大度寬容！」

「嗯……」傅思瀅無法否認，唯有輕笑搖頭。

「不過，也不能說這畏懼子的風氣沒有好，起碼我爹娘是一時無心替我和我哥哥張羅婚事了。」

淺蘇開心地笑，「現在皇城裏，不管誰家都不敢定親相看了，快到親日子的都會被夫家推遲，說是要再觀察觀察。哈，我可以輕鬆舒心地隨你去開封城玩一趟了！」

見到淺蘇這般期待賞之行，傅思瀅深思慮后，也就沒把取消行程的話說出口。

衛蘭靈重生，實在是應該寸步不離地盯著。然而，衛蘭靈一是在獄中、罪名重重，二是遍鱗傷而且遭了毀容，恐怕只有當真是厲鬼附，才能在這種況下鬧出風波。

而且……

天越來越冷，也的確很想去開封城一趟，看能不能通過開封的商人打探到火烏的消息。

要不然，真怕漠蒼嵐連這個冬天也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