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嵇康,有上、中、下三策。”
高傾月的目掃過一干東宮臣屬,神姿從容,不怒自威。
“下策者,嵇康有一子,疼有加。這幾日京都混,人流駁雜,一個小孩子不小心走失了,也屬尋常。如此一來,嵇康忙于尋找子,哪里還有力和心思忤逆殿下呢?”
“中策者,嵇康有位至好友,名呂安。呂安與其兄呂巽向來不和,恰好這二人又在臣的白鷺書院任職。要嵇康,不妨從呂氏兄弟上著手。以嵇康急公好義的子,一定會主牽扯進去。”
“上策者,殿下親赴竹林,禮賢嵇康,向他討教治國安民之道,讓嵇康為殿下的人。”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誰也不做聲。大將軍不僅武力稱雄大晉,連這等私算計也如此厲害,令人不寒而栗。此事背后,僅僅是大將軍要嵇康,還是陛下想籍此做些什麼?其中的復雜牽扯,想想也讓人頭痛。
“那就取中、下二策吧。下策見效最快,先把嵇康這個大麻煩撇開再說。”伊墨想了想,興致盎然地問道:“請教老師,這下策如何辦呢?孤真想瞧瞧,嵇康不見了兒子的那幅倒霉相,哈哈哈!”
高傾月微微欠:“殿下,此事不妨給門下省散騎侍郎,天羅衛總緝捕寧小象,他最擅長此類事宜。”
“準了!”伊墨欣然道,“還有賤民圍攻羽族邸館一事,更是刻不容緩!上族使臣不容輕慢,下令負責治安的司隸校尉馬上驅散賤民,向羽族使團敬奉重禮,隆重道歉,務必好言好語安!這件事若有毫差池,司隸校尉提頭來見!”
臣屬領命稱是,伊墨又問道:“賤民在街上屢屢聚會鬧事,你們有什麼好辦法嗎?”
眾臣紛紛皺眉,此事最為棘手,一旦置不好,引起民變就麻煩了,說不定還會被道門利用,加以煽風點火。
“殿下,小人倒是有個主意。”一個眉目清秀,段窈窕的青年男子上前半步,躬應道。
“你是……”伊墨瞧了他幾眼,一時不出此人的名字。只記得對方是個寒門出的小吏,人引薦投靠東宮。自己本來嫌棄他脈低賤,不想留用,但此人貌若子,長相獨有一分妖嬈,又很會討巧逢迎,才讓他做了一個可有可無的門客。
“孫秀,此乃東宮議事,誰允你擅自闖的?”太子洗馬開口責罵此人,孫秀擅于鉆營,子刻薄記仇,被他訓斥過好幾次。
伊墨神一變,他最恨人不守規矩,剛要發作,就聽到孫秀道:“回稟太子殿下,讓我擅自闖進來的不是人,而是一位天神!”
伊墨不由一愣:“你胡說些什麼?”
“小的先前在外邊午睡,夢見一個威風凜凜的金甲神人腳踏祥云,下凡而來。他手持八寶金锏,不由分說,拿起金锏狠狠打小人的腦袋。小人吃痛,忍不住流著淚問他:‘高高在上的天神啊,您為何要責打小的一個區區凡人呢?’”孫秀說得繪聲繪,活靈活現,還不時地手比劃。
伊墨聽得好奇,便問他:“天神為什麼要打你呢?”
“天神怒叱我:‘高貴的真龍不小心游淺灘,急需肱骨志士相助,你為從龍之臣,怎能貪圖安逸,一個人逍遙快活地睡覺呢?’臣于是突然驚醒,趕來尋殿下。”孫秀撥開發冠,指著自己的腦門,神哀怨,“太子殿下,您瞧瞧,小人頭上被金锏打出來的包還沒消退呢!”
伊墨暗自稱奇,正待細瞧孫秀頭上的腫包。孫秀早識趣地跪下來,一路膝行至伊墨座前,埋低腦袋,任由伊墨看個方便。在他的頭頂心上,果真鼓起一個紅腫的小瘤子,猶在滲。
“秀請太子殿下恕罪。不是小的不知輕重,擅闖議事殿,而是天神之命,前來為真龍效力。古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孫秀慷慨激昂地說道,說著說著頭哽咽,熱淚不由奪眶而出,“小的聽天神指點,頓悟今是而昨非。不能早點為殿下勞心勞力,小的實在是心有愧,無面對天地啊!”
這番話聽得伊墨心大悅,高傾月也不為之側目。逢迎拍馬的人他見多了,尚是首次看到做戲如此全套的,居然還在自己頭上敲了個腫包。
“什麼真龍,孫秀你休得胡言語!”東宮臣子中有人喝道,晉明王尚且在位,伊墨怎能稱作真龍天子?
伊墨不在意地擺擺手:“好了,爾等無須在意這些!孫卿,你有什麼好辦法,盡管為孤大膽地說出來!”
孫秀躬一揖,聲道:“太子殿下,小人有一法,既可將鬧事的民驅散,又不會讓殿下承擔任何干系。”
伊墨神一振:“快說,不要吞吞吐吐!”
孫秀道:“殿下可知建康城,有一群放浪不羈的游俠兒,最喜打架耍玩,喝酒鬧事,常去各大店鋪賭檔、貨郎攤販手上弄些銀錢,其名為‘保護費’,在民間頗有些勢力。如今名頭最響的游俠兒浪,手下集聚了上百個游俠兒,個個都是惹事生非的主。小的厚斗膽,向殿下乞求千金,可讓浪這小子喚齊手上的游俠兒,把那群刁民搞得犬不寧,抱頭鼠竄!”
其余臣子不住想要勸諫,所謂的游俠兒,其實是城里的地無賴們結幫派,淪為地下的黑道勢力。伊墨堂堂王室之尊,怎能與無賴勾結?
“好!”伊墨不等眾人說話,大喜喝道,“孤給你萬金,主持此事,定要辦得妥妥當當!”他面一沉,森然道,“孫秀,若是你辜負了孤的期……”
孫秀“撲通”跪倒,以頭反復叩地,語聲如泣如訴:“殿下不嫌小人出微末,給予重用,予秀侍奉殿下的榮寵。秀結草銜環尚且不能報恩,又怎會恩將仇報,令殿下失呢?秀在此立下軍令狀,若我不能完殿下期許,小人甘愿死在金甲天神手上,天棄之!地棄之!”
他言辭誠懇,深并茂,東宮群臣忍不住心生鄙夷,暗罵小人無恥。須知大晉的臣子一向講究風骨,以嵇康為最,哪會像孫秀一般全無節?
伊墨卻面嘉許,極為用:“如果孤的邊多幾位你這樣的忠臣能吏,又如何會陷今日之局?孫秀,孤封你為東宮門下書佐,令你師出有名,待你辦妥此事,孤再重重賞你!”
“多謝太子殿下。微臣必當肝腦涂地,以報殿下知遇之恩。”孫秀啼哭不止,滿臉淚痕地再三拜別而去。
“疾風知勁草!”伊墨不自地擊節贊嘆,“也可見孤并未失德,邊還是有幾位德高志士的。”他的目掠過下方群臣,重重一拍幾案,不耐煩地吩咐,“還有你們,趕聯絡國子監的員,他們勸說太學士不要胡鬧!在羽族面前聚眾生事,豈不失了國和朝廷面?”
“臣等遵旨。”一干臣屬躬領命而去,只余下高傾月和伊墨。
“一群酒囊飯袋的廢,本不懂什麼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白白浪費了孤的冰鎮梅子湯!”伊墨站起,沒好氣地道,他忽而想起了什麼,問道,“高師,原安下獄,永寧侯和原老太君那邊有什麼靜嗎?”
高傾月答道:“永寧侯一直臥床養病,并無向,原老太君昨日一早去宮中探陛下的病。”
伊墨連連冷笑:“原婉探病?怕是告我的狀吧?可笑父王還不是一樣束手無策,把爛攤子丟給我!高師,你還有什麼主意嗎?”
高傾月的目深邃如海:“還有一個法子,做釜底薪。只要原安不在建康,太子殿下自然后顧無憂。”
“眾目睽睽之下,我等如何得了原安?”伊墨迷不解。
“讓他自己啊。”高傾月目一閃,意味深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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