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業浩展開王良送來的紙條――正是廣州的劉釗發回的報:已定于本月初三啟程返京,懸了三個多月的心終于放下了。之前定計,王業浩最吃不準的便是爐石仙人的預知本事到底有多厲害。若是他真有預卜未來之能,這次的算盤也許會被被對方知曉,招攬之事也就黃了。
王業浩回想爐石仙人的行事方式,總覺得有些怪異。雖然他對朝局走向每每都能言中,但對其他事卻似乎毫無神通。不論是廣府行醫落網,還是揚州青樓遇刺,抑或是尋乾坤鏡不得,種種跡象都表明,仙人的預知能力有很大的局限。所以王業浩有個大膽的猜測:此人或許只是能解讀生死簿上的事,其他的便一概不知。
年初王業浩遞出消息,第一層的是為了讓他盡快回來;第二便是借機試探。告知丫鬟有孕,暗地里讓劉釗注意他的反應。按劉釗傳回的消息看,周先生似乎并未起疑,而且立即就催促回程。王業浩沉思了一會兒,決定繼續下一步計劃。
劉鎩把兩個丫鬟安頓好后就沒有再接到新的指令,除了按照吩咐,每個月送些米面菜和銀錢過去,其他便不再過問――看守照護的工作現在有專人負責。雖說暫時沒有任務,但是王家的月銀卻未短,算起來比之前還富裕些,所以劉鎩也樂得清閑,繼續在京師賣卦相面,暗中打聽各種消息。
劉鎩平日里租住在東岳廟。早年他也有過家室,可惜幾年前妻兒都染上惡疾,沒幾天便雙雙辭世了。劉鎩覺得可能是自己干得行當有損德,不利家宅。他在這行干得久了,對家人香火這些看得也淡了,便沒再娶妻生子的心思,過起了一人吃飽全家不的日子。
這一日他起床之后正在收拾件,預備出攤。王良突然找來,說老爺明天想去踏青,還說明天可能下雨,讓帶好雨。
說是踏青,實際就是去丫鬟們居住的地方。這是他們約定的語。
第二日,王業浩喬裝打扮,乘一頂二人抬小轎,只帶了幾個親信仆從并一頂空轎,在劉鎩的陪同下,來到兩個丫鬟的住。
宅院就在宣武門附近,距離兩年前發生炸的王恭廠不遠。發生炸的時候這一帶的住家損嚴重,許多房屋坍塌,僅僅方統計就有“塌房一萬九百三十余間,死男婦五百三十七名口”。至于房屋損的更是不計其數。
此時距離炸過去還不過兩年時間,這里的街市尚未恢復,街邊依舊殘留著廢墟,不論紳還是百姓,普遍都覺得這塊地方晦氣,有些錢財的大多搬離了此,故而人氣低迷地段冷清。劉鎩奉命盤下這座院子的時候算是撿了個。宅院不大,前后統共不過兩進,除了住著結和志玲之外,便是奉命在這里“照護”們的四名仆役,所以顯得空的。
兩個丫鬟在新宅子里悶了三個多月,終于見老爺過來,趕忙上前請安。王業浩命們先關好大門,然后來進伺候。
待關好門落上栓,志玲心中充滿忐忑地小聲問結:“結姐,王老爺不會要來收我們吧?你說我們還跟周先生嗎?”
“別講,我們做下人的,老爺說什麼就是什麼。”結對周先生回來也不抱太大的期,不過老爺未必見得會將們收房,更有可能的是把們轉手送人而已。
“你說周先生大半年了都沒消息,是不是早把我們忘了。我看老爺之前又是查命理,又是置宅子,沒準真要收我們呢。”志玲一路上越說越激,小臉得通紅。
二人進得屋,見老爺端坐正中,連忙行禮。王業浩一臉古井不波地讓二人起,然后像是拉家常般問結:“你們在此可還住得慣?”
“回稟老爺,奴婢住得慣。”結低著頭答道。
“你呢?”王業浩又笑著問志玲。
“回稟老爺,吃住都好,就是冷清了些。這邊連個街坊都難尋,只有陳媽還能說個話。”
“哦?這陳媽是何許人也?”王業浩饒有興趣地問道。
志玲答道:“是前街的一個老寡婦,兒出嫁了,平常只一個人住,偶爾來聊個閑天。”
“呵呵,這邊還有其他街坊嗎?”
“沒有了,就是陳媽也不常來……”
劉鎩沒等志玲說完,便干咳了一聲,呵斥結道:“你之前是怎麼伺候周先生的,老爺來了,連茶水都不預備?!”
結慌忙道:“水才燒上,奴婢這就去催!”說罷趕退出屋外去看風爐上的水開了沒有,將說得意猶未盡的志玲留在屋。志玲見結被打發出去,愈發覺得老爺對自己有意思,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扯些市井八卦,還不時地抬下頭,瞄幾眼王業浩的反應。
王業浩耐著子繼續聽了會兒志玲的匯報,轉對守在一旁的劉鎩說:“之前選人之事,先生可還記得?”
劉鎩拱手回應:“記得。”
“這會便辦了吧。”
劉鎩聞言先是一愣,旋即會意,從懷里掏出一粒藥丸,面帶微笑地對志玲說:“姑娘,貧道先前看你氣不佳,恐有疾,故特將你安頓于此地調養,今備金丹一粒,可固本培元,滋補。”
志玲滿心歡喜地接過丹藥,問道:“結姐沒有嗎?”
劉鎩一臉和善地說:“你且服下,沒這個福氣。”
見王業浩也是微微點了點頭,志玲便滿腦子只剩邀寵的想法,哪里還存有半點疑心,也不等茶水,一口便將藥丸吞服下去。不過片刻功夫,便覺頭暈氣急,還沒等呼喊一聲,就癱倒在地。此時正巧結便備好了茶點推門進來,見此景,不木在原地不知所措。倒是劉鎩機警,兩步搶上前去,架住結,并捂住了口鼻。結只覺一陣奇香,接著脖頸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而后便渾,沒了氣力。
“我已娶你一魂一魄,勸你還是不要掙扎,免得苦。”劉鎩將結斜放在椅子上,然后告誡道。
“別怕,本實則有一樁富貴要與你商量。”見結已被控制住,王業浩便開始唱紅臉,“你若依本之計行事,便保你食無憂,榮華富貴。”
結雖然渾無力,但神志尚明,見到癱倒在地顯然已沒了生氣的志玲,哪里還有違逆的膽子,抖著子道:“奴婢全憑老爺吩咐。”
“好。”王業浩捋了捋須髯,繼續說道:“此番志玲是難產而死,但留下一名嬰,于你養,你要好生護,可記住了?”
“奴婢記住了。”結有氣無力地答道。
“待周先生回來,便照此說法。將來你若有子,此不足慮,本當助你正室。”王業浩旋即面一沉,狠地指著地上的志玲繼續說道,“你若如一般長舌,便去地府與做伴。”
“奴婢不敢多。”
王業浩盯著結看了一會兒,然后朝劉鎩點點頭。劉鎩不不慢地對結念了通咒,然后說:“這咒法只限你半個時辰,而后便能手腳如常,不過你這一魂一魄暫且還是留在貧道這兒存個念想吧。”
“求老爺饒過奴婢。”結帶著哭腔告饒。
“你照做便是,本自不會害你。”王業浩不容置疑地對結說道,而后又吩咐劉鎩,“過幾日孩子送來,我會派媽仆婦來伺候。這兒收拾干凈,記得讓陳媽閉。”
劉鎩將事項一一應下,當即將志玲塞轎子,關照轎夫悄悄抬回府去。過了半個時辰,見結已緩了過來,他才悄悄離去。
第二日,劉鎩沒有出攤,出門之后便一路向南直奔城外而去。
永定門外,從四里八鄉逃春荒而來的流民,攘攘地聚在府和善局設的各粥廠前。劉鎩門路地在人群中穿前行,穿過人群之后,他穿過一片荒涼的義冢地,直到一破爛不堪的小破廟前才停下。靠墻斜躺著曬太的花子認出了劉鎩,連忙起相迎:“喲,劉木頭,有日子沒見你了,今兒個怎麼來了?”
“嘿嘿,來這兒還能有啥事,巫海在嗎?”
“在里頭挑石頭呢。”花子將劉鎩引進門。
劉鎩繞過正堂來到后院,一個三十上下的漢子正在擺弄幾個神志不清的,時不時地還在他們的四肢和臉上畫些記號。見劉鎩進來,漢子也沒有停下手上的活計,只是點頭打了個招呼,繼續哼哼唧唧地唱道:“采得荒年生,割來福壽財啊……”
“巫海,有新貨嗎?”劉鎩上前問道。
“都在這兒了,要什麼樣的?”
“要個孩子,白凈些。四五個月大的。”劉釗邊說邊挑了起來,似乎沒有合適的。
“喲,這回是哪家老爺要煉藥引?”巫海笑著了手,“后面剛好有一對兄妹,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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