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
米爾沒收到緣覺的信,問畢娑:“高昌那邊可有異狀?”
畢娑一臉茫然:“為什麽這麽問?”
“每隔兩天會有一封信從高昌送回來,已經兩天了,沒有高昌的信。”
畢娑神微沉,正待細問,親兵飛跑進長廊:“沙城送來的急軍!”
“高昌被北戎軍隊包圍了!”
畢娑大驚失。
米爾不敢耽擱,將戰報送進石窟。
曇羅伽坐在書案前,抬起頭,問:“多人?”
親兵道:“約有一萬人!領兵的人是海都阿陵!”
曇羅伽雙眉略皺,收起佛珠,麵沉凝。
畢娑忙道:“王,我願領兵前去馳援高昌。”
曇羅伽不置可否,命親兵取來輿圖,提筆在羊皮紙上畫了幾條線,問親兵:“軍確認無誤?”
親兵答道:“回稟王,是沙城守將送回來的戰報!”
曇羅伽擰眉,“海都阿陵被擋在白城外,不可能帶著一萬兵馬出現在高昌城外。”
畢娑也覺得不解:“他可以偽裝牧民混過關卡……不過他的那些兵馬不可能,那高昌城外的一萬兵馬從哪裏來的?”
曇羅伽沉片刻,鬆開筆,“把莫毗多送回來的戰報拿來。”
畢娑連忙翻出戰報遞給他。
曇羅伽比對著輿圖看完戰報,手指輕輕了,皺了羊皮紙。
畢娑神焦灼:“王?”
曇羅伽放下輿圖。
所有北戎殘部,現在全都掉頭趕往高昌去了。
海都阿陵不止一萬人馬,接下來幾天,流落各地群龍無首的北戎軍都會瘋狂地撲向高昌。
在高昌。
去高昌救,就是中了海都阿陵的計策。
不去,高昌危矣。
“啪嗒”一聲輕響,他收進袖中的佛珠落出來,掉在地上。
曇羅伽俯拾起佛珠,心口陣陣發。
……
天暗沉下來,強風呼嘯,月影幢幢。
一萬北戎人駐紮在高昌城外,遠遠去,營帳中閃爍的篝火就像漫天璀璨繁星,銀河燦爛。
而高昌城渺小得仿佛一點微弱的螢火,在鋪天蓋地的星麵前瑟瑟發抖。
達站在城頭,著遠麻麻的篝火,想起上次北戎大軍境時那所向披靡的滔天氣勢,不由得心生恐懼。
就是在那次北戎圍城之後,他失去發妻,也失去抵抗的勇氣,整日沉迷酒,當了傀儡。
現在,再次麵對殺氣騰騰的北戎騎兵,他還是忍不住害怕。
火搖曳,瑤英踏著月走到他旁邊,一窄袖錦袍,穿了銀甲,長發裹在巾幘裏,問:“楊遷那邊有沒有消息?”
達回過神,搖搖頭:“沒有,北戎大營直接停下來紮營,沒有靜。”
瑤英眉頭輕皺,問跟在邊的守將:“城中的西州兵,加上所有能作戰的平民,一共有多可以作戰的男丁?”
守將想了想,答道:“隻有五千壯年男丁。”
達臉微變,看著瑤英:“公主這話是什麽意思?要所有平民登上城頭守城?”
現在還沒到讓手無寸鐵的百姓登上城樓守城的地步。
瑤英眺北戎大營,麵帶憂慮:“大郎,這支北戎騎兵忽然出現,不急著攻城,而是在城外駐紮,他們這一次圍城,不是為了突襲,也不是為了劫掠補充糧草資……不管他們想做什麽,我們得早做準備。”
達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們想要什麽?為什麽要來攻打高昌?”
瓦罕可汗已死,北戎分崩離析已定局,眼下的局勢,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伊州才是北戎人應該守住的城池,隻要他們守住伊州,就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所以西軍下一個目標就是奪回伊州。
正因為此,李仲虔前幾天點兵直奔伊州去了,現在不在城中。
北戎為什麽棄伊州不顧,也不想辦法向西逃竄,而是集結兵力來攻打高昌?
北戎騎兵中出現海都阿陵部的軍旗,這兩天他們隻陣,不攻城。軍中有人嘀咕說他帶兵攻打高昌是為了來搶奪文昭公主——流言已經冒了頭,達心驚不已,這種關頭,謠言會讓城中恐慌的百姓做出瘋狂之舉。
瑤英手扶箭垛,輕聲道:“有人說海都阿陵是為了我才來攻打高昌,隻要把我出去,北戎就會退兵,大郎覺得可信嗎?”
達凝眸看半晌,角勾起:“海都阿陵此人心狠手辣,我真把公主出去了,他後腳就會帶兵屠城,他故意放出這等流言蠱人心,就是為了讓我們互相猜忌,我不會上當。”
瑤英頷首:“你我都看得明白,不過隻要有人在城中散播流言,百姓就會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到時候,北戎騎兵隻要再集中兵力攻打幾次城門,城中必會生……如果百姓我出城,西軍和百姓之間有了裂痕,以後西州兵收複失地可能會困難重重,北戎人可以趁機拉攏那些還在觀的州縣……我不出城,豪族會對我心生怨憤……”
“不論我出不出城,都會影響士氣。”
達聽得脊背生涼,海都阿陵還沒發攻擊,隻是做出圍城的樣子,放出流言,就煽了民意,把西軍放在火架上烤。
瑤英平靜地道:“如果明天北戎人接著陣,圍而不攻,說明北戎人這次圍城不會輕易撤兵,他們想耗下去,等到城中生變。”
達頭皮發麻:“公主,我這就吩咐下去,從明天開始,如果有人敢散播流言,嚴懲不赦!”
瑤英一點也不驚慌:“人心如此,我心裏有數,謠言已經傳開,等到明天就遲了,我已經讓人去召集城中有威的鄉老,流言剛傳出來,就得想辦法遏止住,傳得越久,越沒辦法解釋清楚。”
不能出怯懦之態,從守城一開始就必須穩定人心。
親兵來報,人快到齊了,有幾位族老故意拖拉,還沒。
兩人對一眼,下了城樓,來到議事廳,廳中火搖曳,人頭攢,人人神焦急,眉頭鎖,看到兩人進門,立刻蜂擁上前。
“公主,北戎來勢洶洶,楊將軍率兵去了焉耆,我們這些人能守住城嗎?”
“海都阿陵提了什麽要求?他們肯不肯退兵?”
“城外有一萬北戎人!我們怎麽守得住!”
一片驚恐到變了調子的詢問聲。
瑤英走到長案前,環視一圈,道:“海都阿陵說,隻要我肯出城,他就撤兵。”
這話一出,廳中嘩然。
眾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隨即,臉上浮起尷尬之。流言已經傳播開來,他們心中不免嘀咕,覺得傳言不假,公主容冠絕中原,海都阿陵可能真的是為來的。此時此刻,公主應該是那個最不想提起這事的人,可卻當眾道出此語,難道公主深明大義,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打算出城?
瑤英看著幾位族老:“諸位覺得我該不該出城?”
眾人麵麵相覷,不敢說出心中所想。
達冷笑,“你們忘了,上次我們打開城門讓北戎人城以後,發生了什麽?”
“這次假如城破,我和公主肯定能留下命,其他人就得自求多福了。”
眾人一凜,上回北戎人為了殺儆猴,縱容士兵燒殺搶掠,殺了一批心向漢地的員和宮中衛軍……達說的沒錯,他和公主並無命之憂,真正可能首異的是他們!
達接著道:“公主在此,各地西州兵和部落都會趕來馳援,涼州軍也會派兵來救,王庭亦不會隔岸觀火……如果公主不在高昌,你們覺得救兵會來嗎?”
眾人瞪大眼睛,冷汗涔涔。
西域諸州依賴綠洲,人口不多,供養不起一支強大的軍隊,各地自顧不暇,其他州縣聽說他們被北戎騎兵圍攻,肯定不敢派兵來救。
而西州兵聽從公主號令,中原朝廷、王庭和西軍的盟約由公主促,他們彼此猜忌防備,隻認公主這個首領,假如公主被出城,救兵肯定直奔海都阿陵去了,誰還有閑來解高昌之危?
所以,公主出城,士兵士氣挫,兵敗如山倒,苦的是他們這些人。公主不出城,他們才能等來救兵,士兵才會備鼓舞,拚死守城。
眾人權衡一番,臉漸漸變了,朝瑤英拱手,滿麵慚。
公主本來可以返回長安,遠離戰火,為了大業,留在險地,奔波勞碌,諸州縣百姓都其恩澤,他們居然想把公主出去換一時的平安,實在是鼠目寸!
“吾等慚愧,請公主責罰。”
瑤英也不破眾人的心思,道:“眼下勢嚴峻,我等隻有齊心協力,才能守住城池。”
看一眼親兵。
親兵出列,冷冷地掃視一圈,看得眾人渾冒汗,手中長刀猛地斬下,長案應聲碎裂,木片迸濺。
“若有擾軍心者,有如此案。”
眾人直打哆嗦,齊聲應是。
瑤英走出軍部,門口傳來吵嚷聲,幾個族老模樣的老者迎上來,中大大嚷,質問願不願意為百姓出城。
親兵們臉沉了下來,幾人護送著瑤英先走,一人留下,長刀出鞘,刀柄拍向老者,老者猝不及防,摔下階梯,頓時鼻青臉腫。
人群安靜了一瞬。
親兵迎著眾人畏懼的視線,走下石階,刀尖挑開老者的發:“在都督麵前大呼小,意圖衝撞,這次隻是略施懲戒,下回刀不留人。”
眾人骨悚然。
親兵還刀鞘,環顧一圈,跟上瑤英。
鄭景匆匆找了過來,聽到那幾個老者剛才煽的話,眉頭皺:“公主,現在城中局勢如何?”
瑤英吐了口氣,道:“聰明人聽明白現在的局勢,其他人被我的親兵嚇住了,隻要他們老實下來,我們就能耳清淨,不至於腹背敵。”
鄭景遲疑了一下,說:“公主,衛國公如果在這裏的話,肯定會勸殿下想辦法撤出城……”
他覺得瑤英份貴重,比一城一地的得失更重要,沒必要留下守城。
瑤英搖頭:“我如果臨陣逃,百姓會怎麽看待我?一旦西域諸州對西州兵和朝廷失去信心,我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前功盡棄,以後想一鼓作氣收複失地,隻怕難了。而且現在北戎一萬騎兵守在城外,就算我們撤退,也沒辦法突圍出去。”
鄭景皺眉。
瑤英說的沒錯,現在出城等於自投羅網,對來說,留在城裏才最安全。
不過如果救兵趕不及回來馳援,高昌也堅持不了多久。
“楊遷能不能及時趕回?”
瑤英憂愁地道:“焉耆既然是個圈套,那楊遷很可能被困住了,我們隻能等各地西州兵、部落馳援。北戎人的糧草支持不了太久,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守城和等待。”
火把熊熊燃燒,夜深沉,一戎裝,沐浴在朦朧的火下,歎口氣。
“我現在最怕的不是北戎人攻城……阿兄知道高昌被圍,肯定會趕回來,他隻帶了兩千人……”
萬一海都阿陵設下陷阱襲擊援兵,他就危險了。
鄭景安說:“衛國公領兵多年,一定會保持警惕。”
夜風嗚嗚吹過。
瑤英定定神,不能慌,得守住城池。
好好的,李仲虔才不會冒進。
瑤英回到屋中,來親兵:“信鷹送出去了嗎?”
親兵道:“北戎人殺信鷹,消息送不出去,現在隻能在白天狼煙示警。”
瑤英擰眉。
緣覺一直跟在瑤英邊,之前和達、鄭景商議軍,他不好話,這會兒忍不住開口:“公主,王如果知道高昌被圍,一定會派兵的,說不定援軍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瑤英怔了怔,喃喃地道:“王庭的援軍?”
腦子裏似有雪亮電閃過,瞳孔猛地一,翻出輿圖看了一會兒,手心沁出汗珠,抓起輿圖,衝出屋子,找到正準備小睡一會兒的達,召集其他守將。
“海都阿陵這兩天圍而不攻,會不會就是在等我們的救兵?”
達疑地道:“等救兵?他肯定想在救兵趕來前攻城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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