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時著的背影，輕輕嘆息了一聲，問寶兒：“香草姑娘當你的，你喜歡嗎？”寶兒點頭道：“我自然喜歡，可老夫人肯定不喜歡。老爺，您對香草姐姐真了？要是給老夫人曉得了，只怕是不行的。”

蒙時看著香草的背影消失在那片茂的竹林後，收回了目，反揹著手往回走。寶兒跟在後面說道：“爺，您可要想好呀！老夫人他們肯定是不會接香草姐姐的。更何況，我們的舅還是唐家的姑呢……”“行了，寶兒，靜靜吧，讓我想一想！”

蒙時沉思了很久，一句話也沒說。直到他的一個夥計跑到他跟前，他才擡起頭來。

“東家，那良生哥有兩天沒來地裡了。吳三娘說他病了，小的往他家裡看過，人是倒在牀上，只是滿屋子酒氣。”這夥計是良生從城裡帶來的，呂

“他最近有啥不順心的事嗎？”“小的聽說他向翠微堂的喬姑娘提親給拒了，心裡真不痛快呢！最近天熱起來了，地上不得要勤澆水，幫工們有些怠慢了，卻沒人照管。這樣下去，只怕甘蔗要佘了水分。”

“良生曉得嗎？”

“小的今天去找了他，跟他說了。可他心裡煩，罵了我兩句，說這活兒是爺託他的，就是讓那甘蔗上一兩天也不打，不死的。小的就只好來跟您說了。”

蒙時微微皺眉，讓寶兒給了呂二錢銀子，說道：“最近天熱了，幹活兒比往常累，幫工們抱怨也是常有的事。這銀子你拿去置買些酒水燒滷分給他們。”

呂雙手接過銀子，歡歡喜喜地跑走了。蒙時回頭對寶兒說：“去良生家看看，到底是病了還是咋了？若還能走得，他過來一趟。”

寶兒當即就去了良生家，沒多久就帶著良生一道去了住。蒙時隔著一段距離也能聞到他上那酒味兒，皺眉問道：“這是喝了多酒啊？”

良生面憔悴，彎了彎腰說道：“我有些痛風，大夫讓多喝兩口藥酒。”

“哪個大夫？喬大夫嗎？”良生沒回答，低著頭不說話，顯得沒什麼神。蒙時讓他在自己對面坐下，吩咐寶兒沏壺濃茶來。他問道：“爲了喬司璇？你倒是個癡種子。”

良生難過地說道：“東家笑話我吧？”蒙時搖頭說：“我笑話你幹啥呢？你要不喜歡姑娘，你娘纔要著急呢！”

良生抿了一口濃茶，苦得讓他皺起眉頭。但他心裡更苦，因爲他鼓足了勇氣才找婆提親的，誰知道喬大夫還是委婉地拒絕了。他不明白，與牢裡的香實相比，自己到底差在哪兒。

蒙時見他一直鎖眉頭，知道他還放不開，便寬道：“既然喬司璇有自己的心思，你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要是司璇喜歡的是東家，我倒不難過，像東家這樣的人配得上司璇！可香實……我想不明白！”

蒙時無奈地笑了笑說：“別人心裡的事豈是你能想明白的？你只要想明白自己的就行了。喬司璇是個好姑娘，但心裡有了香實就裝不下你了。”

良生一臉愁悶地說：“香實在牢裡呢！爲啥司璇還是要想著他？”

“可見喬司璇真是一個好姑娘。即便香實有了遭遇，仍舊一心一意地牽掛著香實，這便患難見真。”

良生擡頭時，看見百寶櫥上的那尊金彌勒佛，猛然想起了什麼。他問道：“香草的彌勒佛是從東家這兒借的吧？”

“對，我借了金佛給。”“這麼貴重的金佛爺難道一點擔心都沒有嗎？香草那丫頭詭計多端，十分狡猾。我一直擔心東家會遭了的道兒！”

蒙時看了良生一眼，道：“我只當你剛纔的話沒說過，往後也不要再說了。”良生著急道：“東家，那香草不是啥好人！您想想，本分的姑娘能跟人私奔殉嗎？看中的只是唐這個名分而已！”

蒙時笑了笑，輕輕搖頭道：“你試著想想，倘若一個人能豁出命去爭取你所說的名分的話，那該下了多大的決心呢？暫且不說的機是啥，就憑這份決心就與其他人不同了。”良生很失，問道：“爺是看上香草了嗎？”

“這話你不該問出口。你先顧好你自己吧，若放不下喬司璇，你很難恢復平靜，認認真真地替我辦事，這一點你自己應該很清楚。”

放下喬司璇，對良生而言是何其困難的事。他對喬司璇那是了真的。

記得第一次見到喬司璇是在十四歲那年，喬大夫在鎮上開了一個翠微堂。當時司璇就站在一排有著麻麻屜的棕藥櫃前，臉上著梔子花般嫺靜的笑容，手裡練地抓藥看稱，還不時地同藥櫃前的人說兩句。那時，司璇只有十三歲。

有一天，他忽然肚子疼得要命。母親吳氏火急火燎地揹他進了翠微堂。當他疼得滿頭大汗時，司璇小跑來到了他面前。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落他眼眶裡，彷彿一對純淨的明珠。耳邊傳來司璇輕而沉穩的聲音：“莫怕，我爹拿銀針來了，你忍著，良生哥！”

那是司璇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令他沒想到的是司璇居然知道他的名字。於是他挑起被汗水沾溼的眼簾，衝司璇笑了笑。而司璇也對他溫暖地笑了笑，說道：“莫怕，不會疼的。”

從那天后，良生心裡再也容納不下其他姑娘。一晃四年過去了，司璇出落梔子花般的大姑娘，他也到了適婚的年齡。家裡沒給他相過媳婦，但他都一一拒絕了。他決定去城裡，拼點本錢，可以娶司璇的本錢。最終，他還是失了。

從蒙時住出來，夜暗沉了下來，良生的記憶拉長了很難收回來。他緩步地往自家院子走去，心無比地沉重。忽然，一個子的影閃到了他跟前，他以爲是司璇，擡起頭口而出：“司璇！”

可惜，站在他眼前的人不是司璇，而是香雲！聽著他那聲從嚨深發出的迫切的聲音時，香雲心頭一，全彷彿掉進了冰窖子裡，寒澈無比。

“是你？”良生的口氣立刻充滿了失。

“我總算……總算是曉得了……”香雲的聲音有些哽咽。淡淡的月鋪在灰白的臉上，映襯出眼眶中的水點點。

“曉得啥了？”良生不解地著含淚的香雲。

“是喬司璇吧？你心裡的那個人……一直都是……是喬司璇吧？”

一陣抑的沉默後，良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無從說起。

“真是個好姑娘！”香雲帶著自嘲的口吻說道，“到底是去城裡見過世面的人，挑媳婦的眼也比平常人高些……”“香雲……”片你行。

“我想我真是比豬還蠢呢！”香雲忿忿地咒罵了自己一句，轉飛快地離開了。

原本是想問問良生子好些沒有，因爲聽三伯孃吳氏說良生病了兩天了。但給自己找了不痛快，惹了一腔的怨氣和心酸。

香雲一口氣跑回了家，衝進了自己的房間裡。良坤隨後走了進來，一邊了汗水打溼的衫一邊說道：“香雲，給我拿件乾淨的。”

香雲沒，坐在銅鏡前側著臉不看良坤，但眼眶中的淚水還是在嘩嘩直落。

“快點，娘催我去燒火呢！”

香雲走到櫃子前，隨手了一件裳背對著他丟了過去。他不有些納悶，問道：“我又哪裡惹到你了？你就這麼不願意看著我？”

香雲輕聲的泣了一下，死死地咬住了的下脣。良生走到邊，可立刻背過去。良生有些惱火地問道：“這回又是咋了？我是不是又說錯啥話了？你莫哭啊，說出來聽聽啊！”香雲譏諷道：“我說的話你願意聽嗎？你心裡想的不是香草嗎？”良坤氣得倒了一口涼氣，將手裡的衫摔在地上，問道：“這事到底要提多久啊？你不就拿這事出來說道，有意思嗎？”

香雲轉過來時，兩個紅紅的眼眶裡盈滿了淚水。良坤很驚愕，不知又怎麼了。哭良坤素來是知道的，可折磨人的是良坤不知道哭的緣由。

“這回又是爲了啥？難道我昨晚做夢又喊了香草的名字嗎？”良苦臉上劃過一悲涼，“我很想曉得你心裡到底是咋想的？”

香雲的態度很淡然，雙眼一閉，落兩顆淚水，然後說道：“你就算想曉得也不是真心的，因爲你的真心沒有給過我。”。

“香雲，我們不是在好好過日子嗎？”“可你心裡沒有我！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香雲背過去，不再回答良坤任何問題。良坤一著急，從地上撿起裳胡地套上便出門去了。

胡氏從竈屋裡出來喊道：“死短命的，往哪兒去？等你燒火嘞！”

良坤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門。胡氏輕手輕腳地走到良坤房門邊，約聽見香雲在哭，氣得翻了個白眼。衝回竈屋就朝吳善才說道：“又鬧了！又鬧了！”

“誰又鬧了嘛？”“良坤和香雲嘛！到底是咋回事呢？老是家宅不寧的覺呢！樑大仙又不在了，找誰呢？我明天去打聽打聽！”

“爲啥鬧啊？”“誰曉得嘞？我瞧著他們倆就不對勁，中間像擋了一層東西似的。照這樣下去，只怕好月懷上了，香雲還沒靜呢！不行，我一定得找位大仙問問。”

吳善才笑道：“眼前不就有位大仙嗎？還是玉上仙呢！”“你說小鹿？胡扯嘛！小鹿是裝的，我要找真大仙！”胡氏說到這兒自顧自地笑了笑，“不過要是小鹿真嫁給我們良傑就好了！”

吳善才笑道：“那就要看良傑的造化了！”

良坤出門後，心煩意地往前走著。路過農門食店時，良傑正好看見了他，朝他揮手道：“哥，往哪兒去？”

良坤走了過去，了良傑一腦門子汗笑道：“你幹得還真起勁呢！不嫌累嗎？”“不累！哥，留下來一塊兒吃飯吧！”

“喲，你還當家作主了？這兒又不是我們家！”

“嘿嘿，我遲早是二掌櫃的！”看著良傑那一臉開心且自信的笑容，良坤心裡替他高興，但也不有些傷，弟弟似乎都比自己能幹啊！

“良傑，來嚐嚐！瞧瞧我手藝見漲沒？”香草端了一盤子炸得金黃的魚兒笑著走了出來。

良坤見狀，忙對良傑說：“我回去了，一會兒早點回來！”

“良坤哥，跑啥呢？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香草住了良坤笑道，“快來幫我嚐嚐，好多個人給我提建議。”說著塞了一隻炸魚在良傑裡，又把盤子遞到了良坤跟前。

良坤愣了一下，斜眼吃驚地看著良傑，心裡的滋味真是無比地複雜。香草待良傑真好，就像親弟弟似的！可爲何剛纔那條魚香草沒有親手塞進自己裡呢？

“良坤哥，莫客氣，吃呀！”香草心想這個人怎麼傻在這兒了？

良坤立刻回過神來，趕走了腦子裡那七八糟的念頭，拿起一隻炸魚咬了一口。一濃香衝進了口腔，姜香，蒜香，蔥香，還有梔子花的香味兒全摻和到了一起，再混著灰面油炸過來的幹香，簡直回味無窮。他連連點頭道：“好吃！真好吃！咋還有梔子花的香味兒呢？”

“最近梔子花不是開了嗎？香珠爲了薰胭脂去摘了不回來。莫顧著說好吃，倒說說哪裡不好？”

“都好！都好！”良坤心裡一陣溫暖，覺得香草的笑容就像一杯溫度恰好的水澆滅了他剛纔煩躁不安的心。

香草開心地笑了笑說：“良坤哥，就留在這兒吃飯吧！上四娘四叔和香雲，正好今晚燉了魚湯呢！”

一提到香雲，良坤心裡有點不自在了。他忙說：“不了，我還回去呢！我娘煮上飯了，香雲……香雲有些不舒服，還是算了。”

“咋了？惹香雲生氣？”香草笑問道。

“沒有……沒有惹，你曉得，姑娘家都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