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兒聽見金丹兩個字,不由地吐了吐舌頭,眼簾很自然地下垂,有點心虛的樣子。香草瞧出了端倪,追問道:“你趕老實說,學館裡是不是有那不安分的人?那學館裡我雖沒進過,可也曉得裡面只怕有些紈絝子弟,不是奔著攻書去的,就是爲了玩兒。你說,蒙易近來跟誰混一塊兒玩?你要不說,莫怪我使藤條子!”
穆兒一聽這話,嚇得趕跪下說道:“小的也不太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就是昨天夜裡,爺跟元斌和燕衝兩位爺一塊兒溫書,他們打發了我們幾個小廝出來,單獨在裡頭。後來,爺喚我進去送茶時,我就聽見燕衝爺說一句啥金丹,也沒再聽見旁的了?”
“那你瞧見金丹的影兒沒有?”“小的沒瞧見,可就算有,也不會當著我的面兒拿出來。那東西是不許帶學館的,要給館主發現了,準會給逐出館的。”
香草正要問下去,亭荷從蒙易屋裡走出來說道:“,四爺醒了。”香草快步地走進屋裡,見他靠在尋梅的手臂上,正大口大口地喝著水。剛纔那大夫臨走前說了,服食過金丹的人清醒後必然會喝許多的水,特別是涼水。
香草瞧著景兒,也明白了七八分。等蒙時一頓“豪飲”之後,纔開口道:“現下是去請了你哥哥回來,還是送回雙湖縣城去?”蒙易剛了一口氣兒,聽見香草這話,知道自己服食金丹的事怕是被自家嫂子給發現了。他忙撐起子,求饒道:“嫂子,這事你可莫告訴三哥,他準罵死我呢!”
香草正道:“只當你三哥會罵人,我不會嗎?我平日裡雖不責罵你,可遇著這事,我也得狠狠地罵你一句。那金丹是啥東西你可曉得?道士們就靠著那東西哄別人手裡的錢財呢,真能長命百歲,醉生夢死,他們先活個幾百歲來瞧瞧?這麼淺顯的理兒你還不明白的話,枉裝了一肚子的聖賢書!”
蒙易愧地低下了頭去,不敢答一句話。香草又道:“你自己好好想想,爹孃兄嫂費了多心養了你這麼大,你又眼看著今年秋天就進舉了,難不就讓這顆金丹給了結了?劃算不劃算?我要沒猜錯,你心裡原先也是不想試的,給旁人鼓吹激將了幾句,便覺著沒啥不可以試的,橫豎年輕著呢!我告訴你,那大夫說了,你服食得,單是頭暈反胃而已。要是服食得多,只怕已經去見閻王了!”
“嫂子,我曉得錯了,”蒙易垂頭道,“下回,打死我,打死我都不那玩意兒了!”
“不單單是不金丹,旁的事你也該斟酌著,啥事該做啥事不該做。莫人激將你兩句,你就爲了顯擺自己多能幹就幹了糊塗事,回頭來後悔的是你自己!”
“是,嫂子,往後我做事一定思慮再三!”
正說著,蒙時的聲音在外響起。香草忙起了,迎出去問道:“咋這個時辰就回來了?”
蒙時臉很不好,這是香草極見過的,把也嚇了一跳。忙又問道:“咋了?出啥事了?”蒙時沉下臉來問道:“蒙易那小子回來了嗎?”“已經從學館裡回來了,子有些不爽,剛剛喝了藥湯醒過來了。”蒙時徑直走進了蒙易房間,見蒙易把自己全都用被褥罩上了。他走過去,一把掀開被褥,問道:“這會兒子曉得害怕了?”
蒙易半跪在牀上,垂頭喪氣地說:“你曉得?我下次真的不敢了!”蒙時面帶慍地說道:“你尚且有下次,那元斌可就沒下次了!你這麼大個人了,做事一點分寸都沒有?金丹是啥東西,你縱然沒見過,也該曉得那是道士們哄人的玩意兒!無知婦孺信信也就罷了,求長生求瘋了的人信信也就罷了,你這滿肚子文墨的秀才居然也信了!我瞧著你這書也不必攻了,現下就收拾東西回家去!”香草是第一次看見蒙時發火,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了。可是有句話聽得清楚,也很好奇,便問道:“你說那元斌沒下次了,是咋回事?莫不是……”
蒙時皺眉頭說道:“還能是咋回事?現下已經飛仙去了唄!”
“啥?元斌他……”蒙易嚇得臉都白了,“他不會真出事了吧?”
“不會?”蒙時厲聲說道,“你現下去學館瞧瞧,他爹孃正在那兒哭得死去活來呢!好好的一個兒子送到學館裡,辛苦盤活到十五六歲,就這麼沒了!你可曉得啥白髮人送黑髮人?”
蒙易渾抖了一下,沮喪地跪坐在牀上,耷拉著腦袋,像個做錯了事等待被罰的三歲小孩似的。
“穆兒!”蒙時輕喝了一聲。
穆兒嚇得全哆嗦了一下,噗通跪了下來,趴在地上求饒道:“三爺,小的……小的真的不曉得四爺他們吃了啥呀!要早曉得是金丹,小的指定會勸四爺的!”蒙時坐下後,問他:“單是金丹嗎?就沒點旁的事?這段日子,蒙易混著元斌和燕衝兩人,幹了啥好事,你不清楚嗎?非得我吩咐寶兒綁了你嗎?學館的時候我咋叮囑你的,你一句也沒記著嗎?”
穆兒嚇得聲音都發抖了,忙說道:“小的也勸過四爺,可……可四爺不聽吶!那燕衝爺最是個好玩的,每每都能從他房裡拿出些奇怪的玩意兒來。上次是酒,還有一次是小書,再有一次是骨牌,這回就是金丹了。”香草好奇地問了一句:“啥小書啊?”
“莫問了,”蒙時搖頭道,“橫豎不是啥好東西,肯定是些七八糟的玩意兒!”他又問穆兒:“除了這些之外,再沒有旁的了?”175gw。
穆兒忙點頭道:“再有的話,小的就真不清楚了!四爺有時候不帶著小的,小的也沒法子呀!”
“寶兒,”蒙時吩咐道,“帶了穆兒去,打十板子,他長個記!:”穆兒委屈地翹起了,卻不敢再說半個字了。
蒙易忙說道:“三哥,這事跟穆兒沒啥干係,禍是我闖的,你莫打穆兒了,要打就打我吧!”
“你莫急,過了穆兒就到你了!你只當你能跑得掉?派了個小廝跟著你,就單是陪著你胡玩的?主子遇著犯糊塗的時候,他在旁邊不吭一聲,這樣的奴才留著有啥用?寶兒,還不帶出去!”
寶兒拉了穆兒起來,出了房間,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下回可得機靈點了!四爺犯糊塗,你可莫犯糊塗,要不然這主子出事了,你好得了哪兒去了呢?要是今天四爺跟元斌爺一樣沒了,你只當你好過得了?”
穆兒驚訝地問道:“元斌爺真的沒有嗎?”寶兒輕輕搖頭道:“我跟爺去學館那會兒子,他爹孃正在院子裡大哭呢!還擱在房間裡,等著仵作來堪驗。那哭聲聽著就覺得滲得慌!好好的,吃啥金丹呢?後頭命還長著呢,求啥長生不老,得道昇仙吶?這幾個爺真是吃飽了沒事幹了!”
穆兒了一口大氣,點點頭道:“還好還好,爺吃的不多,要不然真就……寶兒哥,一會兒打輕點行嗎?我下回不敢了!”
“行,不過你自己得記好了,莫再犯糊塗了!”
“是是是!”
房間裡,蒙時繼續板著臉教訓蒙易道:“剛纔館主派人到署裡請了我去,把你在學館裡混著元斌和燕衝乾的好事都跟我說了。現下你是犯了學館的館規,館主也留你不得,你說吧,該咋辦?”
香草問道:“是要把蒙易逐出學館嗎?”
蒙時點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朝暉學館的規矩比崇文學館還嚴苛,就是怕那些有家世有銀子的紈絝子弟不好好攻書,一心想著玩了。從前笑人家蒙鍾,眼下該笑笑自己了吧,蒙易?”
蒙易一臉難過地低著頭,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想找個地鑽進去。沒想到來到州府學館,居然有被逐出去的一天!他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說句話吧,這麼大個人了,該自己拿主意了!”蒙時說道。
“三哥……三哥給我拿主意吧,我都聽你的!”蒙易小聲地說道。
“吃金丹的時候,但凡能記得我一句半句,只怕也不是這個模樣了!你自己說吧,是回縣城去,還是留在家裡自己溫書。離秋闈也沒幾個月了,能不能考上你自己掂量著!”
“我真曉得……曉得錯了!不想回縣城……”“是怕面子上過不去吧?”蒙時又生氣又心疼地看了蒙易一眼,“你都是個半大小子了,爭臉面也是常事。不過,我告訴你,面子是小,自己往後該走啥路纔是大。我要事事都替你想了,你那腦袋拿來做啥?好好想想吧,我現下回署去了,回頭再一併跟你算算總賬!”
“是……”蒙時起拉了香草的手,出了房門叮囑道:“看著蒙易,莫他到跑了。要是衙門裡來人問話,先派人來告訴我一聲。”
香草點點頭道:“我曉得了,他子還不爽著,料想也跑不到哪兒去。倒是你,事都出了,何苦生那麼大氣呢?把我都嚇著了。”
“是嗎?”蒙時這才出一笑容說道,“那回頭再給你陪不是,行嗎?”
“行,回頭我也跟你算算總賬!”香草挽著他的胳膊送到了大門口,看著他上了轎子離開了,這才轉進去了。
回到蒙易房間時,他正抱著個枕頭坐在牀上發神呢!尋梅在旁邊勸道:“四爺,您還是躺在歇息吧!您再難過,那位爺也去了,人死不能復生呢!”
“太嚇人了!”蒙易一臉不可思議的表說道,“纔多久呢?元斌就沒了?我真是不敢相信呢!”
香草接過話說道:“你這會兒曉得後怕了?所以你三哥常常跟你說,做事得先想個後果!”
蒙易趴在牀上,求道:“嫂子,你替我勸勸三哥吧!他剛纔那樣兒都把我嚇死了!小時候闖了禍也不過訓我兩句,這回準是真生氣了,往後還會不會理我呢?嫂子,你得幫我纔是!”
“三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清楚,向來看重你的學業,就算是我,也未必勸得住他。你好好待屋子裡,好好反省反省。至於回不回去,我猜那都是他的氣話,他也捨不得把你送回去呢!放心吧!”
香草又說了蒙易幾句,出門來囑咐尋梅道:“看著四爺,有啥不是立刻請了那大夫來瞧瞧。我出門一趟,過一會兒便回來。”
寶兒罰完了穆兒後,跟著香草和亭荷一塊出了門,走到門口時笑道:“,您要不先等等,我往那轎子行裡給您僱頂轎子來?您好歹是錄事大人的夫人,咋能步行著出門呢?爺早先替置辦了一頂轎子,明天就能送過來。”
“啥時候的事?”香草笑問道,“我咋沒聽你家爺提起過?”“早幾天就在後將軍巷子裡定下了,興許是爺近來太忙了,署事多,他給忘了。”
“他上任也有些日子了,手裡的事還沒理過來嗎?”“前任丟下的爛攤子倒是收整得差不多了,可昨天又接了邸報,說是禮部郎中鶴大人給抓了,準備定個謀反的罪名。鶴大人在州府任過,現下兒子也在州府裡任軍曹,朝廷就下了令,要查鶴大人的老底兒呢!您說爺能不忙嗎?錄事瞧是風的,監管著六位軍曹呢,可活兒來了就不輕鬆!”
“那你家爺查得咋樣?這翻人老底兒的事可不好做,當心把旁邊人的老底兒也給翻出來了。”
“爺心裡也明白呢,牽一髮而全,可不得謹慎些嗎?”寶兒說著停下了腳步說道,“,我得回署去了,您先請吧!”兒個丹老瞧。
香草領著亭荷去了韓銘唸的那間鋪子,打算再去瞧一眼。好歹是韓銘唸的心,得想個法子保住了。可還沒走到門口,便看見寶鏡齋的掌櫃抱著一些東西從鋪子裡走了出來。迎上去攔住了那掌櫃的問道:“你往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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