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子垂著眼淚，沉默了一小會兒後，緩緩吐出幾個字：“我……我不記得……不記得我家住在哪兒了？”

“什麼？”千合緩過一點勁兒來靠在錦芝上，指著氣憤地說道：“剛纔說你有病，這會兒子又說你失憶？我瞧著你就是個不對勁兒的……”千合話沒說完，腹部又作痛了。鴀尜丣曉

香草忙說道：“趕坐著轎子回去躺著吧！汗都疼出來，可不是小事呢！”千合瞪著這子道：“敢撞我？我這就錦芝回府喊人來，橫豎這兒裡韓府很近呢！逮了你回去，再慢慢審……哎喲，真疼呢！”

“這人我先帶回家去，等你好些了再上我家來審咋樣？你要逮著進韓府，太夫人那些人聽說撞了你，只怕沒等你審就得收拾了，萬一真有病，不就去了一條人命了嗎？”香草瞟了一眼這子，對千合說道。

“行，你可不能裝好人放了，……可是撞了本郡主的！萬一本郡主哪兒有不適，指定得賠命！”

“好了好了，趕上轎回去吧！”

香草把千合送走後，轉打量了這子幾眼。忽然開口道：“這位夫人，求求您，放了我吧！可憐可憐我吧！我真不是故意撞那位郡主的！”

“不必害怕，我不會罰你或者打你。你說你失憶了，那我就更不能放了你離開了。萬一你找不著路又上幾個歹人，那不就吃虧了嗎？還是跟著我回府去吧！”

“這位夫人，求求您了，我是給嚇得一時糊塗了！您要是放了我，指不定我就能想起來呢！”

“糊塗？”香草笑著輕輕搖頭道，“剛纔聽見韓府夫人這幾個字時，你是一點也不糊塗的，反而顯得十分神。”這子眼簾迅速地垂了下來，分明有些心虛的模樣，可裡仍舊強辯道：“我剛纔……剛纔是一時聽錯了，這才衝撞錯了人，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聽你這會兒說話，頭腦倒是格外清晰，一點也不糊塗呢。也莫廢話了，跟我回府再說吧！呂二哥，綁了，塞轎子裡送回府去！”呂二哥解下腰帶綁了這子，塞進了轎子裡，先走了一步。香草和亭荷步行往家裡走去。亭荷好奇地問道：“，您爲啥要把那丫頭帶回去呢？我瞧著就是個裝瘋賣傻的。一會兒子裝可憐一會兒子兇得跟巫婆似的，怪嚇人的。”

“只要是裝的，背後總藏著個真面目，我倒是要瞧一瞧的真面目是啥樣兒的！”回去的路上，香草故意繞了路，從寶鏡齋門前路過。只見那門上的匾額換了金書麒三個字，而門裡進出的都是些讀書人。亭荷氣呼呼地說道：“，瞧著心裡可不舒服了，我們還是走吧！”

“進去看一眼！”香草進了鋪子，見裡面煥然一新，充盈著墨香的味道。掌櫃的迎上來笑問道：“這位夫人，您打算買點什麼？”香草環視了一週，取下了一支狼毫筆瞧了瞧，說道：“拿張紙來，我要試試這支筆。”17。

“夫人，我們這兒可沒這試筆的規矩。您是知道的，那新筆沾了墨就沒人要了……”

“我要，總行了吧？”掌櫃的這纔在香草跟前鋪了一張紙。香草提筆在上面大大地寫了一個字：恥！掌櫃的愣了一下，用怪異的眼神瞟了瞟香草。亭荷掩笑了笑，問道：“，您這字是越寫越好了！”香草一邊欣賞著自己的字兒一邊微笑道：“那是自然，得虧了你家爺教得好呀！”把筆遞給了亭荷，衝掌櫃的說道：“這字就送給你們這鋪子了！”

掌櫃的頓時傻眼了，指著那恥字，一臉詫異地問道：“這位夫人，您寫這字是什麼意思？這不是罵小店嗎？”“不是罵這小店，也不是罵你，是罵你們金府的主子。好生收著吧，這可是本夫人的墨寶，難得外傳的。對了，”

香草又從亭荷手裡拿過筆笑道，“我得在下面留個名號，省得你們金府的人不曉得到底是誰罵了他們！”“這……”掌櫃的好不吃驚，他當掌櫃的這麼久，還是頭一回有客人上門題字罵主人的。他正在爲難收不收時，門外進來一位中年婦人。他忙迎上去笑道：“您又來了？快請裡面坐，我這就夥計看茶來。”

“不必了，我就是來瞧一眼的。”這婦人一臉喜滋滋地打量著鋪子裡一切，彷彿是在欣賞自己的東西。轉頭問掌櫃的：“買賣還好吧？今天下了幾單？可有大單子？經學博士家我也通了氣兒，他們家今天來人沒有？”

“來了，是個大單子，可勞您費心了。”

“那是自然，”這婦人滿面笑容地點點頭道，“自己的鋪子自然要多多上心纔是。月底了把賬本子送到府裡，記得給我，別給夫人了，不管這鋪子的，知道了嗎？”

“是是是，知道了！”

“這會兒子有客人嗎？你去招呼吧，不必管我。”

掌櫃的看了一眼香草，不知道是該去招呼還是不去。這時，香草題好了自己的大名兒，了掌櫃的一聲。掌櫃的忙走過去問道：“您還有啥吩咐？”

沉纔是出。“記得把我這墨寶轉給你們金府的主人，這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

那婦人聽見這話，緩步走過來問道：“什麼墨寶要轉給金府的主……”話沒說完，就已經看見了紙上那個字，一時有點沒回過神來。的目從字上挪到了香草臉上，打量了好幾眼，問道：“這位夫人，你送這個恥字給金府做什麼？你是在辱罵我們金府嗎？”16640507

“你們？你也是金府的？”旁邊掌櫃的慎重其事地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金府的宣姨娘！”

“哎，你就是宣姨娘嗎？”香草心裡一陣高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工夫呢！原本還打算讓呂二哥去金府門口蹲守，瞧瞧哪位是宣姨娘再做打算。沒想到這宣姨娘倒自己送到眼前來了！

“是，我就是宣姨娘！怎麼了？”這位宣姨娘微微擡起下顎，高傲地回答道。香草往臉上瞧了好幾遍，兩隻眼珠像掃描儀似的掃過臉上每一寸。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退後了兩步，皺眉頭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若是搗的話，就請出去！”

香草笑問道：“有穿得這麼面來搗的嗎？要搗，我找幾個小地就能你們這一屋子東西都給毀了。可我是文明人，不做那俗的事。”

“你到底是誰呢？瞧著也像是哪府的夫人，這是沒事找事嗎？”

香草沒理會宣姨娘這句話，指著的臉對亭荷煞有介事地說道：“我剛纔近距離地瞧過了，臉上斑太多，皮暗沉，孔大，還有不黑頭刺呢！要不是那一層疊一層的遮蓋，只怕就跟雨竹用那瓜絡子差不多糙了。不過這也不奇怪了，人老珠黃了，還能跟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比嗎？”

“你怎麼說話的呢？”宣姨娘的火氣瞬間就上來了。哪個人得住旁人這樣議論呢？雖不知道什麼是刺黑頭，可聽到斑太多，一層疊一層的遮蓋，也知道香草是在諷刺年老衰，得厚厚的敷遮斑。

“我說的都是實話呀！”香草一臉坦誠地說道，“要不然你自己卸了妝，對鏡子照照吧，沒準你自己都能把自己嚇死呢！”

“你……掌櫃的，送了們出去！”

“不必那麼麻煩，該我們走的時候我們自然會走。聽說你之前用了寶鏡齋賣出的卉妙堂的胭脂，臉上起了紅疹，還全發熱暈了過去，是真的嗎？”

宣姨娘遲疑地看了香草一眼道：“你到底是誰？你問這個做什麼？”

“不敢回答嗎？是不是心虛了？是不是本就沒這回事？”

“這跟你有什麼干係？”

“干係大了去了，你們現下佔的這間鋪子從前就是我和韓府二夫人的，你說有沒有干係？”

宣姨娘一聽這話，瞳孔裡那點詫異和害怕立刻消失了，仰頭掩笑了一通後，說道：“原來是爲了這事呀！韓府的二夫人沒告訴你嗎？可你總認字兒的吧？外面招牌都換了，你還進來做什麼呢？鋪子都已經盤給我們金府了，你想要回去就得拿銀子出來。不過，就算你肯出價，我也未必肯把這鋪子讓給你。這兒地界兒還不錯，我憑什麼要賣給你呢？”

“拿著一張黃瓜老臉兒訛詐別人的東西，還笑得跟鴨子似的，不是殲人都勝似殲人了！要真是你用了寶鏡齋的東西臉上出了病，我真有點憾呢！爲啥那紅疹不長滿你的臉，你的脖子，你的腰，甚至你那凹塌下去的，橫豎都這麼醜了，直接毀了當整回容啊！”

“你說這話太惡毒了吧！你以爲自己有多嗎？”香草了自己的臉，走近宣姨娘跟前，笑了笑說道：“人家也沒說自己多，人家就是勝在年輕，年輕而已！宣姨娘，你還有嗎？在臉上蓋了一層又一層的，就能白富了，是敷鬼吧？”

“你……”“再瞧瞧你這胭脂，抹得跟猴屁似的，你家老爺只怕見了你一眼，立馬回頭就得找馬桶吐去！這脣塗得跟吸鬼似的，打算半夜裡扮聊齋嗎？”

“你……你分明就是故意找碴的！”香草點點頭笑道：“我就是故意來找碴的！就是來找你不痛快的！我之前才從仁德醫館出來，得吳太醫連門都關了，你要不要去瞧瞧？下一個就是你了。溫馨提示你一下，往後見了我，你最好繞道走，管你飛檐還是走壁，上天還是鑽，橫豎莫跟我見了。但凡我見你一次，就笑話你一次，見你一次，就挖苦你一次！”

宣姨娘氣得臉盤子都大了一圈，憋了老半天只憋出了一句話。怒吼了一句：“你這是耍無賴！”剛到門口的兩個讀書人本想進來瞧一瞧，可見到宣姨娘這副獅子吼的模樣，嚇得趕跑走了。掌櫃的忙追出去喊道：“兩位，兩位別走呀！進來瞧瞧呀！”

香草忍不住掩笑了笑，對滿眼火的宣姨娘說道：“瞧瞧，客人見了你這副模樣，連門都不敢進了，你還是回去好好歇著吧！再溫馨提醒你一下，人易怒就易老，你今天生了這頓氣兒，十碗燕菜粥都補不回來的，可惜了，唉……又得老三歲了！”

宣姨娘氣得牙齒打，問道：“你是故意跟我過不去是嗎？你真以爲我拿你沒法子？”

“你是想去韓府裡告狀嗎？我勸你省省吧！韓太老爺會管這事嗎？在他眼裡，不過就是幾個人之間蒜皮的小事，他一個大男人摻和這些做啥呢？至於韓太夫人，你倒可以跟哭訴哭訴，發泄發泄心裡的怒火，橫豎也拿我沒法子，你去了也白去！至於告嘛，”香草搖搖頭道，“你狀子上要咋寫呢？說我罵了你又老又醜嗎？這不頂用啊！除非你跑回去上回吊，割回腕啥的，興許衙門會理呢！不過像你這樣貪得無厭的人，對錢財都如此貪婪，何況是壽命了！好了，最後再溫馨提示一下，我盯上你了，往後我們恐怕得經常見面，你恐怕得經常生氣發火，記得多喝些降火的涼茶，省得滿臉長瘡，沒準你們家老爺把你休了呢！”

說完這番話，香草輕鬆地笑了笑，衝亭荷打了個響指道：“付賬，走人！”

“掌櫃的，多錢吶？”亭荷走到掌櫃的跟前時，他還一臉驚愕地發著愣呢！聽見亭荷問話，忙回過神來說道：“承惠八兩銀子！”

“喲，你們賣的是狼還是狼毫筆呀，這麼貴！小心錢掙多了，遭報應的！”亭荷丟下八兩銀子，用紙裹起筆，跟著香草一塊兒得意洋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