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的早晨，晨霧繚繞。

顧瑾之以爲霧氣散去，便是朗朗晴空。

上午的時候，驕稀疏。

到了中午，被烏雲層層疊疊蓋住。半下午的時候，下起了霏霏細雨，料峭寒春涼了錦。

顧瑾之自己回了裡屋，又添了件裳。

更之後，便坐在了東次間臨窗炕上做針線。

替燕山他們兄弟做睡鞋，也替彤彤做了件荷瓣肚兜，等彤彤盛夏的時候可以穿。

當年出閣之前，拼命學針線，是非常艱難的。

可後來，一旦學會了，就越發簡單。現在，顧瑾之只是不敢剪裁外，什麼都會做，甚至學會了幾個花樣子。

屋子裡點了薰香，來驅趕春雨溼漉的腥氣。

嫋嫋香霧，沿著垂地的畫簾，旖旎而出。庭院前面，柳絮飛舞，一派大好春。

新綠，紅稀，花落郎未歸。

顧瑾之想到這句，手裡的針線停了下來。

想燕山了。

自從過了年，就總想著燕山。不知他現在到了哪裡，打算什麼時候回來。若知林翊這般擅自做主，顧瑾之是不會讓他帶著燕山走的。

但，燕山的格……

顧瑾之甚悵然。

正在緒無宣泄，室裡的彤彤哇的一聲哭起來，已經醒了。

顧瑾之忙放下針線，進了室。

一直陪著彤彤的劉孃已經把彤彤抱了起來。

顧瑾之接過孩子。爲彤彤餵。

彤彤已經六個多月，顧瑾之的不太足，每天不夠彤彤吃的，需要劉孃添些。顧瑾之記得，當初第三子彥紹，只有七個月。

彥紹的時候，還每天堅持喝不放鹽的魚湯下，後來都發，十分痛苦。

那子難勁，是很深刻的。顧瑾之以爲。再也不會爲下一個孩子做到這樣。讓孃又能如何呢？

可是眼瞧著一天天不夠，彤彤需要喝孃的，顧瑾之就咬了咬牙，繼續喝不放鹽的魚湯。

已經喝了三天。

可能是初期效果不顯。的並未多起來。

並不是一個對自己狠的人。等了母親。自己哺育孩子。了的天，不是什麼狠不狠。

顧瑾之的每個孩子。

餵飽了彤彤，彤彤並不想睡。

裡依依呀呀的。發出不調的音符，似乎不樂意。

顧瑾之就抱著，滿屋子到看看。

彤彤喜歡被人抱著到走。

等彥穎和彥紹兄弟二人進來的時候，顧瑾之已經累得腰痠背疼。

最近很容易累。

彤彤也一日日重起來。

“娘，我要抱彤彤。”彥穎進來之後，立馬湊到顧瑾之和彤彤跟前，目亮晶晶看著彤彤，輕輕抓彤彤的小手。

彤彤看到彥穎，也興得哇哇。

顧瑾之笑著，就把彤彤給了彥穎。

將彤彤放在彥穎懷裡，擡頭就看到後的劉孃一臉擔心。到現在爲止，劉孃還是膽戰心驚，生怕彥穎跌了彤彤。

顧瑾之笑了笑，對孃道：“你下去吧。”

看著孃擔心，也難。

彤彤卻高興。

彥穎抱著，會瞇起眼睛，笑得出沒有牙齒的紅牙牀。尚未笑出聲過，卻已經有了苗頭。

“娘…….”彥穎抱著彤彤滿屋子逛的時候，彥紹拉了顧瑾之的袖，聲音委屈道，“我也要抱彤彤…….”

“你還小。”顧瑾之失笑，一把抱起了他，把他放在炕上，這才和顧瑾之平視。顧瑾之繼續道，“等你跟二哥一樣大了，就可以抱彤彤了。”

“那時候彤彤也像我這麼大了，我抱不。”彥紹更委屈。

顧瑾之微愣。

繼而，大聲笑了起來。

有些時候，真的小瞧了孩子。

孩子知道的事，比想象中還要多。

顧瑾之笑得停不下來，把彥紹抱在了懷裡。

彥紹不明白母親爲什麼笑，但是母親抱著他，他是很開心的，也跟著笑起來。

遠的彥穎不明所以，看了過來。

突然，他大聲喊顧瑾之：“娘，娘，彤彤笑了，彤彤笑了…….”

顧瑾之的笑聲戛然而止。

果然聽到了笑聲。

那咯咯笑聲，清脆稚，又斷斷續續的，像初學走路的孩子蹣跚行走一樣。聲音慢慢傳到耳朵裡，跟聖樂一般聽。

“來，彤彤，笑給娘瞧瞧。”彤彤的笑聲很短暫，顧瑾之從彥穎懷裡接過來，逗著笑。

彤彤有點茫然。

“彤彤，這樣笑。”彥穎捂起，學著孩子咯咯笑。

他這麼一學，把顧瑾之和彥紹都逗得樂不可支。

他們倆笑起來。

彤彤的腦袋不夠靈活，看了眼正在笑的顧瑾之，又扭頭看了彥穎，突然也咯咯笑起來。

笑著的時候，子撲棱了幾分。

那咯咯的笑聲，仍是斷斷續續的，卻不影響它的魅力。

朱仲鈞黃昏時分出宮，回了趟家。

他走到正院，就聽到了笑聲。

笑聲有點奇怪，特別是彥穎的笑聲，似乎是故作忸怩的。而顧瑾之和彥紹的笑聲則很豪邁。

那豪邁爽朗的笑聲中，摻雜了一兩聲稚短促的笑聲。

朱仲鈞放佛明白了什麼，他快步進了屋子。

東次間的母子四人，笑了一團。

顧瑾之抱著彤彤。

而彤彤。正在饒有興趣看著地上耍戲的彥穎，不時咯咯笑。

朱仲鈞的腳步微頓，有點不敢相信。

是彥紹先看到了朱仲鈞。

他大聲喊了爹。

彥穎這才停住了戲耍，上前也了聲爹，就往朱仲鈞懷裡撲，他喜歡朱仲鈞抱他，年紀大了照樣不避諱。

朱仲鈞抱住了彥穎。

然後，他放下了彥穎，去抱彤彤。

顧瑾之把彤彤給了他。

彤彤笑得累了，不理會目殷切的父親。蹙了蹙小鼻子。忸怩起來，幾乎要哭了。

顧瑾之上前哄著，笑道：“困了。”

朱仲鈞一臉不甘心把孩子給了顧瑾之。

顧瑾之把彤彤抱到了裡屋去睡覺。

等出來的時候，彥穎已經把事一五一十告訴了朱仲鈞。

“……昨天還不會笑。”朱仲鈞道。“應該你是教會了。”

他表揚彥穎。

彥穎嘿嘿笑。接了朱仲鈞的表揚。他很驕傲。

“我……我也教妹妹笑了。”彥紹不甘落後的說道。

朱仲鈞大笑，也了他的腦袋，道：“也有你的功勞。我不在家。都是你們的功勞。以後也有疼娘和妹妹。”

彥紹連忙點頭。

因爲彤彤學會了笑，一家人的心都很愉悅。

用過了晚膳，彥穎非要朱仲鈞去檢查他今天的功課。他要把今天學會的招式，耍給朱仲鈞看。

朱仲鈞則道：“你帶著三弟先回去，爹明天回來看。爹有話和你娘說。”

彥穎哦了聲，雖然有點失，還是帶著彥紹先走了。

等孩子們走後，屋子裡安靜下來。

顧瑾之看著孃們帶著孩子，這才放心回了裡屋，問朱仲鈞：“要說什麼？”

朱仲鈞的模樣，不像是哄孩子。

他是真的有話跟顧瑾之說。

朱仲鈞卻沉默。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炕幾，似難言之。

“薰了什麼香？”他突然蹙鼻子道。

“放了幾塊檀木香。”顧瑾之道，“下雨天，溼氣有點腥，怪難聞的，就讓點了薰香，趕走點氣。你聞著不舒服？”

“還好吧……”朱仲鈞勉強道。

他沒話找話。

那就是真的有難言之了。

“出了什麼事？”顧瑾之猜測著問他，“是不是譚宥的罪證不立，是太子和袁裕業搗鬼的？”

朱仲鈞沒有反駁，也沒有回答。

顧瑾之猜對了。

也沒有再說話。

在心裡，覺得還不錯。若是譚宥真的被砍頭，倒覺得憾：憑什麼他可以死得那麼容易？

“譚宥在京裡刑的事，因爲可能會牽連太子，更會牽扯西北戰事，皇帝是讓我保的。京裡除了太子，其他人都不太清楚。”朱仲鈞半晌，才慢悠悠道，“才過了十天，傳出西北大營譁變的消息。譚宥的屬下讓朝廷公佈譚宥的罪證，否則就放人……有人把譚宥刑的事，傳到了西北，還挑撥譚宥部下譁變，皇帝氣得吐不止，昏迷了一天一夜，現在還沒有醒。”

顧瑾之卻笑了。

“是太子和袁裕業做的。”顧瑾之肯定道，“這樣不好？太子是自尋死路。挑起譁變，遲早要查到太子和袁裕業頭上，他們倆也是活膩了。”

朱仲鈞擡眼看著。

這樣鬆了口氣，讓朱仲鈞有點意外。

“…….譚宥死不了。”他道，“至這次，他死不了。”

“現在不死，最好。”顧瑾之道，“現在他不想死，將來讓他求死不能。”

朱仲鈞仍是沉默。

他心裡很挫敗。

到了三月十六，皇帝終於醒來。

他臉蒼白，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

太后下了懿旨，讓顧瑾之也進宮去，給皇帝看病。

皇帝回京之後，並未請顧瑾之。一則顧瑾之七年未曾給皇帝問診，皇帝的脈案不瞭解，未必能看得好；二則皇帝已經有了信任的太醫。

況且顧瑾之剛剛產子，太后不知道是否還能看得準。

畢竟七年未在太后和皇帝跟前手，讓人忘了顧瑾之的能力。

現在請，只怕是太醫已經下了病危結論，太后不甘心，讓顧瑾之去瞧瞧。

顧瑾之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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