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這種東西,一旦有了,便是燎原之勢。
小皇帝越來越不安份。
他開始主要求參與朝政。
儘管他只是一個六歲稚,他甚至連字都認不全,但他有著這天下最無法讓人拒絕的份。
姽嫿默許了他的這個請求。
於是,朝臣們有些看不懂了。
太後娘娘,是真心想要還政給陛下麼?
朝臣們有些欣也有些恐懼。
欣的是,這位太後娘娘或許終於認識到一個子的最大德不過賢德二字,為太后,育帝,助他穩固江山,而後將這打理好的江山完璧歸趙,這便是最大的德。
恐懼的是,陛下太像先帝了,儘管他還那般年,但表現出的多疑和善變,已經讓眾多臣子開始膽寒。
「太後娘娘,您打算什麼時候收網。這魯南伯都快住到我府上了。」
顧野混不吝地坐在下首,千金難買的碧潭飄雪被他當白水一般喝著。
「有意思,明明知道你是我的人,卻還是一遍遍上門,妄圖策反你,真不知該說他執著還是蠢了。」
姽嫿頭也沒抬,雖然西陲戰事已平,但是如何安邊民,幾個異族領地的分配都是問題,這幾個月里,無極宮裏的摺子就沒見過。
顧野勾了勾角,意味深長道,「那是,我可是太後娘娘的人。」
「睿王,太後娘娘面前注意言辭。」一旁的裴行之瞥過冷冰冰的眼刀。
顧野混不在乎,往後方的椅背上一靠,調笑道,「怎麼,大家都是太後娘娘的人,謝大人還要同我吃醋麼?」
突然,顧野覺面前的謝綏雲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周的氣質也都更冷了一些。
變了的謝綏雲看向顧野,只冷冰冰地吐出了一句話,「皮上的玩笑最沒意思,晚了就是晚了,睿王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顧野收斂了神,他自然明白謝綏雲話里的意思。
只要兵權在手一日,他同上首那位金尊玉貴的主子,便不會有除了君臣外的第二重關係。
靜默了片刻,顧野將話題轉開了。
「咱們那位小陛下周邊虎狼環伺,他還以為都是忠臣良將,娘娘這招倒真是高,縱容他們結黨營私,只等最後一網打盡。」
姽嫿這下終於抬頭了,放下手中的筆,輕笑道,「保皇乃是正統,什麼結黨營私,我們這種,才臣賊子。」
姽嫿的面上帶笑,眼神卻很冷,看向殿外,隔著厚厚的簾子,彷彿能看到屋外的大雪。
又是一年冬天了。
七年前的冬天,拓跋家男丁悉數戰死於西陲沙場之上,誰該對拓跋家的死負責呢?
宿敵的貴霜?大邑的鐵騎已經踏過了貴霜的王庭,如今,那裏是大邑的領土。
對西陲危機視而不見的奚承明?拓跋家已封無可封,所以,拓跋家必須敗。
七年後的冬天,拓跋家唯一留下的那脈,要在這大邑疆土之上,將屬於奚家的榮徹底奪去。
「臣賊子就臣賊子吧。」姽嫿幽幽道,「他日功過是非,自有史書評說。」
雪一片片落下,秦婉站於雪中,只覺渾冰冷。
旁的侍在焦急地為披上氅,秦婉看著那件墨狐大氅,想起了它的主人。
那年冬天極寒,都城裏不人家為了取暖,在屋中不間斷地燒火取暖,結果導致了昏迷,秦婉研究了半天,認為可以為屋舍添加通風換口設計,同工部的幾位匠人討論實驗過後,皆認為可行。
秦婉拿著設計圖紙,興沖沖地去了無極宮。
那時,姽嫿剛剛下朝回來,見到等在宮門口的自己,乾脆利落地下了自己的外氅,披在了自己上。
「天這麼冷,怎麼穿這麼單薄?日後我不在,你去偏殿等著便好,不要在外邊吹風了。」
回過神來,眼前沒了姽嫿,只有眼神焦急的侍。
「娘娘,您再和陛下生氣,也要顧著自己的子呀。」
陛下?
想起剛剛和奚懷仁的那場談話,秦婉只覺自己心俱疲。
秦婉了的墨狐大氅,眼中如斷線般落下了兩行淚。
太後娘娘,終是我對不起你。
秦婉默默下了那件氅,輕聲道,「收起來吧,日後,我不再穿了。」
說完,轉朝自己的宮殿走去。
那場大雪下了三四日,直將整座都城都變了白。
而年關,也即將到來。
臘月二十三小年那一日,無極宮也正式封印,文武百有了一個難得的假期。
而正月初一那日,便是正旦宮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宴會之一,因著剛剛平定了西陲,此次諸多屬國都會派遣使臣前來,以彰顯臣服之心。
宮宴本當由皇后持。
只是如今小皇帝年,後宮尚未立后,而為太后的姽嫿還有前朝諸多事宜,再加上這幾年前朝後宮崇尚節儉之風,並無什麼大型宮宴,因此這幾年的後宮諸事一直是由汀蘭這個無極宮掌事姑姑打理。
不過,這次的正旦宮宴,為皇貴太妃的秦婉,主提出了想要由來籌辦。
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想先相看下各家的閨秀。
秦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娘見笑了,臣妾也知這未來皇後人選應當慎重,不過難得有個機會能見見這些閨秀,臣妾也是心急,想著若有合適的,也可讓陛下同先一。」
這話倒也說得過去,歷朝帝的元后都立的極早,差不多八九歲就會定下人選,等到子及笄再行大婚之禮。
不過,姽嫿笑了笑,自己這個正經母后還沒想著相看,秦婉這個生母倒是積極得很。
姽嫿沒回答,這讓秦婉愈發張了起來。
半晌后,上首傳來了一聲輕笑,「皇貴太妃一番慈母之心,倒也能理解,哀家允了。」
秦婉只覺口一悶。
不再自己秦婉了,而是喚自己皇貴太妃。
可這也是自己選的,不是麼?
強撐起笑意,秦婉恭敬地行禮回道,「謝娘娘恩典。」
秦婉走後,謝綏雲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姽嫿瞥了一眼,知道此刻出現的,是謝綏雲而非裴行之。
說來也怪,裴行之最近倒是越來越頻繁地讓謝綏雲出來了。
這讓姽嫿有些好奇了,裴行之這個小醋罈子,平時連讓自己同顧野單獨見面都不肯,怎麼如今竟肯讓謝綏雲單獨同自己相了。
「慈母之心,真可讓人蒙了心智。」謝綏雲語帶嘲諷。
姽嫿只搖了搖頭,輕嘆道,「最難測者是人心,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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